《浮生》简四

15、夜未央

　　叶盛阳到家已凌晨二点，他对自己那辆银灰色保时捷吹下口哨。
　　“好马。”他喃喃说。他喜欢热闹，住在最繁华的区里，尽管深夜，回来的路上车流未减，超车的感觉让他痛快。开门进房，阳台长窗开着，房里冻得像冰窖，不过寒意同时卷走了他的困乏。
　　他打开灯，过去关好窗，回头看见雨阳从沙发上缓缓坐起，茶几上有两个空瓶。
　　“嗯，鼻子挺尖，把好酒全找出来了。”他在她对面坐下，“太糟蹋了，美酒要花前月下，情人对酌，才显得矜贵。你这种牛饮，不如买打啤酒。真想醉，买瓶二锅头，一下就倒了。”
　　雨阳默然不语。
　　他坐过去，揉揉她的短发，“为啥，男人？还是傅世成？”
　　她开口，声音略略沙哑，“你怎么知道？”
　　他哼了声，“你根本没想瞒我，出双入对。大概还指望我替你说情？这种垃圾，亏你看得上。”
　　她慢吞吞地说，“你好到哪去，妈看中的你都没看上，”灯光下那张秀丽的脸上带着冷酷，“妈千方百计赶走她，你倒好，跑回去求她，可惜，人家已经有人啦，不稀罕你。”她格格笑起来。
　　盛阳向沙发上靠去，摸出烟来。
　　“给我一支。”
　　他给她点上烟，才笑道，“我说老妹，你可越来越强，哪里痛你就往那捅，我怎么就没早点发现你这潜质。”
　　她眨眨眼，“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可没动过一根手指。要怪，你也得怪妈，她可是爱子心切。”她朗诵般说，“一个母亲做的任何事，都值得原谅。”
　　他沉默片刻，过会放软声音说，“今天圣诞节，怎么没去玩？”
　　她看着飘散的烟圈，“去了，他老婆出事了，说不小心扭到腰，可能会流产。”
　　盛阳皱起眉，“他不是和你住在一起吗，怎么老婆会怀孕。”
　　她闷闷地说，“人家一夜夫妻百日恩，说有次心一软，觉得对不起她。”
　　他扬起一边眉，“喔，他又对得起你了？”
　　雨阳恼怒地说，“叶盛阳，说话别这么奇声怪调。我喜欢，行不，你可以找那么多女朋友，我一个也不行吗？”
　　盛阳举起手，作投降状，“好好。”
　　他把她的烟拿下来，“小雨，我怕你动真情，女人哪，不像男人，动了情就傻了。你看，你从不敢把他带回家。他呢，拖拖拉拉，巴不得你不提结婚的事。”
　　她的泪水一下子下来了，擦之不尽，拭之又来。
　　盛阳叹息，“动不动就哭，你认识他后像变了个人。他有你哥帅吗？他敢向别人说爱你吗？”他哼唱起来，“爱情他是个什么东西，…”
　　雨阳含着泪笑道，“你就不是好东西，你干吗又招惹荣宝华，嫌她伤的心不够多吗？”
　　盛阳想了想，反问，“她和别人会幸福吗？我想保护她。其次，我确实还爱她。”他笑笑，“好像老房子着火，不可收拾。”
　　雨阳的手机在茶几上振动了一下。
　　她看看手机，“他那边好了，说马上回去。你送我，我好像喝多了。”
　　他盯着她，她没避开审视的目光，反而倔强地瞪回去。
　　他拿起车匙，“走吧，傻瓜。”
　　雨阳有点意外，“不骂我？”
　　他笑，“骂你有用吗？算了，你高兴就行。”
　　雨阳下车时愣了下，把伸出去的右脚又缩了回来。楼下有人正拥着深吻。小小的身影，套着男式厚毛衣，长发像丝缎般垂在腰际。
　　盛阳面无表情地看着。
　　她有点不安，低下头，不知说什么好。
　　他们的故事，她全知道，但也只能做个沉默的旁观者而已。
　　那边一直在摇头，不知在拒绝什么，可以看见，男方作了让步，几秒后女方点点头，上车走了。
　　不错，正是阿宝和子楚。
　　阿宝嗔道，“你不是好人。”
　　刚才他们把洪子云送去医院，又通知她丈夫，一阵忙乱。回来路上她睡着了，等停下才发现到了子楚家。
　　子楚抗议，“总不能只在度假的时候才在一起吧。你可以住我家。”
　　阿宝只是摇头，她不想。如果哪天感情已逝，那不是还得被赶走吗？
　　他从现实角度劝她，“来来回回，住一处可以省点油费。”
　　“我可以坐地铁来回，治安很好，不用你送。”
　　以情动人，“你不想有双坚实的臂膀？”
　　“我睡觉打呼，不喜欢旁边有人。”
　　她只是不允。
　　他好气又好笑，固执的家伙。
　　他建议，“要不，我去你那？”
　　她不想，哪天分手后在她的房间里处处布满不愉快的回忆。
　　他只好耍赖，“你再不同意，我只好绑架你，我们一起在这站一晚上。”
　　嗳，是理智务实的子楚吗？
　　她默，累得腰酸背痛了啊。
　　好啦好啦，明天再说。
　　第二天，阿宝去医院探望洪子云，后者躺在床上挂水，一动不能动。
　　“保胎，得躺到六月。”
　　“公司那边我说过了，老总也准了，有事你只管问我。”
　　“过两天，我妈会来照顾我。”
　　淡淡说着，好像别人的事。
　　“没想到这么不中用，早年仗着年轻，以为总还会有的，打掉两个，做下病了。”
　　阿宝突然感慨起来，鼻子酸楚。她怕洪子云伤心，只好背过身装作拿东西，偷偷擦掉眼泪。
　　我们所有的，不过自己。
　　那个丈夫，不过应景而来。
　　昨晚她看见他躲在角落里打电话，低声下气，“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就一次，真的。”
　　绵绵细语了半小时，没有想过，躺在急救室里的是他的妻，怀着他的孩子。他们也有过好时光吧，在婚姻登记处按下手印时，总以为会互相扶扶互相爱护一辈子。到头来，她有事，第一个找的是外头人。
　　“哭什么呢，”她叹气，“最多再掉了，这辈子不能生也算了。有什么担心的，能动就活着，不能动了，死了也干脆。我的妈，我又何尝孝顺过她一天。等我老了，实在不行，进养老院拉倒。”
　　阿宝泪流满面，“好，一起进养老院。”

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圣诞快乐！心想事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