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时生（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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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时生（一）
婚前协议很快就修改好了，宋念打电话问秦胜玛下午是否有空，方便的话约个地方把协议签了。秦胜玛说恐怕要到晚上，下午要帮老爸看花店。于是宋念询问花店的地址。秦胜玛答曰，C大北街。宋念笑道，C大啊，我熟得很，等我电话。
站在电梯口，正准备离开事务所，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念宝！”宋念转身，只见陈萍水站在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正朝自己招手。
柯家长辈中与宋念走得最近的，便是同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宋念的二舅妈陈萍水。老柯家一溜的铁血真汉子，最缺的便是女儿。故而从小到大，宋念深得陈萍水喜爱。哪怕几年前宋念在家中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陈萍水依旧待宋念如亲生女儿。巧的是，陈萍水与宋念还同属一个部门，碰面机会自然不在少数。
宋念迅速折了回去，站到陈萍水面前，嬉皮笑脸地问：“萍水姑娘，所为何事？”
陈萍水锤了宋念一记：“晚上回家吃饭吗？”
这家，自然指的是宋念的二舅家。
宋念眨了眨眼，回答：“不去了，下午和晚上都有事。”
陈萍水直接使出杀手锏：“今晚你二舅可是要做桂花蜜汁藕……”
宋念闻言眼睛一亮，立马软骨头似的把脑袋倚在陈萍水肩上撒娇：“那就拜托我最最亲爱的萍水姑娘，我美丽善良、温柔大方的二舅妈，记得给我留一份，明天上班带给我。”
陈萍水一面嫌弃地推开宋念，一面傲娇地说：“哼！嘴巴那么甜，还吃什么桂花蜜汁藕！”
宋念拽着陈萍水的衣角不放：“那可不行！你帮我转告二舅，他最近越来越胖了，要少吃甜食！”
陈萍水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少来这一套。”
宋念笑嘻嘻地说：“这么说定了啊！那我先走了。”
陈萍水嗔道：“着什么急，柯主任又不在这儿。”
宋念在单位和其他人一样，称柯毓秀为柯主任。不少人知道宋念和柯毓秀的关系，偶尔也会有好事者嚼舌头。但柯毓秀所属刑事辩护法律事务部，与宋念所在的婚姻继承法律事务部各不相干，宋念手头又都是些小案子，故而并没有招来太多是非。不过母女俩关系微妙，宋念自觉避免在事务所与母亲有太多碰面。
“跟当事人约好了嘛！”宋念一边往电梯口走，还不忘再次提醒，“对了，桂花蜜汁藕！”
陈萍水翻了个白眼，却心满意足地躲回了办公室。
袁泽镇那辆撞损的辉腾一修就要一个月，宋念最近以侦探所的车子代步。旧是旧了点，聊胜于无。到了C大北街，宋念给秦胜玛打电话。按照秦胜玛的指示，宋念很快找到了花店。秦胜玛站在门口相迎，自然请宋念进去坐坐。
“那个，我花粉过敏。”宋念不自然地掩鼻，朝店里正在修花的店员努努嘴，“另外，秦小姐也不希望有熟人看到这份协议吧。”
秦胜玛点点头，觉得宋念考虑周全：“站在门口太冷了，那我们找个地方，我请你喝杯咖啡？”
宋念问：“秦小姐不用看店吗？”
“没事，有小李在呢！”秦胜玛手一挥，又补充道，“还有啊，我上次也跟袁泽昊说过，你们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每次别人叫我秦小姐，我都误以为是在叫‘青霞姐’，我怕我会忍不住叫对方‘小贤’啊！”
宋念大笑，替林青霞和王祖贤的膝盖肉痛：“那我要是叫你‘胜玛’，别人不会问，这是‘神马’吗？”
秦胜玛那标志性的甜笑也是迷人：“那就叫我全名，或者小秦、小胜、小玛，随意啦！”
宋念喜欢这般爽快的人：“那就小玛吧！”
“好咧！以后你叫我小玛，我也就不客气，直接叫你名字了。”语毕，秦胜玛不由分说，便拉着宋念进了隔壁的北街书店。
宋念正纳闷秦胜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见她四下张望，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咦，筝扬呢？”
方锦绣正站在收银台边，见是秦胜玛，便指着墙上的钟：“老板在楼上。喏，快三点了，读书会。”
秦胜玛一拍脑袋：“是哦，差点忘了！”
宋念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林筝扬？”
“对啊！”秦胜玛一脸理所当然，“这是筝扬的书店嘛！”
宋念挑眉：“哦？是林小姐开的书店？我以为她还是学生。”
秦胜玛摸摸脑袋：“怪我啦，上次见面的时候居然忘了介绍。嗯，筝扬就是开书店的。”
宋念饶有兴致地点点头，开始四周围张望。
秦胜玛更是精神抖擞：“C大读书社的读书会，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宋念摊手笑道：“好啊，反正我也没什么急事。”
两人并排上楼。
只见二楼一角，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围坐成一圈，正三三两两地低声交谈。大部分人坐在椅子上，也有几个人直接坐在地板上。椅子是木质的，像是幼儿园小朋友的靠背椅。
宋念扫了一圈，一眼便看到坐在边上的林筝扬。林筝扬穿了一件灰色的毛衣，单薄清瘦，怎么看怎么像一名学生。
林筝扬抬头看到宋念和秦胜玛的刹那有些吃惊。隔着一段距离，秦胜玛咧着嘴笑，朝林筝扬用力挥手。宋念也笑了笑，算是打过招呼。
接着，秦胜玛轻车熟路地带着宋念走到靠后的位置，宋念随手拉过一张小木椅坐下，秦胜玛则大喇喇地席地而坐。
“这里啊，差不多每周都会有读书会。”秦胜玛介绍说，“不过快到考试周了，今天人不多。”
室内空调很足，宋念褪去外套，将外套放到腿上：“听上去不错。”
秦胜玛：“嗯！你可以加C大读书社或者北街书店的微博，有活动都会提前通知哦！”
宋念莞尔：“你常来吗？”
“有空就来啊！我看看今天读书会的主题是什么哈！”秦胜玛一边说，一边拿出手机开始刷微博，然后兴奋地摇宋念的胳膊，“今天的主题是东野圭吾哎！你喜欢看推理小说吗？”
宋念：“看一点吧。”
此时一位颇具领导风范的男生，也是C大读书社的副社长，看了眼手表，拍手示意：“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开始吧。”
原本叽叽喳喳的年轻人都安静了下来。
副社长笑道：“鉴于上次本格派和社会派的粉丝差点掐架，所以本次读书会主题虽然是东野圭吾，但我们今天只讨论作品，不牵扯到派系，可以吗？”
座下纷纷偷笑，又齐声说：“可以！”
副社长：“另外，期末了，我们也轻松一点，换个形式。不如先说说，你最喜欢东野圭吾笔下的哪个人物？”
话音刚落，席间七嘴八舌，一片热议。
“汤川学！”
“加贺！”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石神！石神！石神！”
“杉田平介。”
“桐原亮司！”
“这还用问？汤川一生推啊！”
“今枝直巳。”
“内海薰！”
“零度心理描写神作，《白夜行》就是我本命，我选择亮司和雪穗。”
“男性的话是加贺，女性的话是凌音。”
“日高邦彦！”
“……”
接来下的大半个小时，学子们就上述作品进行热烈讨论。
宋念坐在小板凳上，听得津津有味，很久没有这样的体验了，大学生们的年轻活力和跳跃思维，果真让人如沐春风。此间，还有在二楼闲逛的其他顾客，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也加入了读书会的圈子，甚至参与讨论。
秦胜玛对宋念小声说：“东野圭吾不愧是畅销王，你看，光是翻拍的《神探伽利略》系列，就吸了多少粉！不过呢，有时候改编的影视剧人物形象会与作者笔下的人物本身相悖。”
宋念气定神闲地点点头，表示赞同。
秦胜玛：“哎，那你喜欢东野圭吾哪一部作品？”
宋念笑道：“我书读得少，不敢班门弄斧，以偏概全。”
秦胜玛正要开口，只听到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林学姐，那你呢？”
林筝扬：“我？”
提问的那位女生：“对呀，学姐一直坐在那里还没发言呢！快跟我们说说，你最喜欢的东野笔下的谁？”
林筝扬想了想，回答：“时生。”
女生一拍大腿：“对哦！时生！刚刚我们说了那么多，居然没有人提到《时生》哎！”
副社长兼职主持人，举起手中的ipad划拉几下，朗声念道：“关于《时生》这本书，东野自己是这样说的——到了我这个年龄，周围的朋友都有了孩子。问及生下孩子的原因时，所有人的回答都是‘顺其自然’之类。但我更想知道的，是他们能否在孩子面前自信地问，作为我们的孩子，你觉得高兴吗？孩子是否会回以‘我非常庆幸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其实是永远的谜。我一直想解开这一谜团，这便是《时生》的源头。”
A接过话茬：“嗯，我记得这段话。书的立意很好。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上，父母并未经过我们的同意。反过来，作为孩子也会思考，父母是否后悔生了我们，是否会觉得我们与他们原本期待的孩子不一样。”
B是个可爱的小女生：“我很喜欢《时生》的结尾！当拓实对时生说‘时生，我在花屋敷等你’的时候，简直被虐得一塌糊涂！就像当年看电影《穿越时空的少女》，最后男主对女主一个摸头杀，说——我在未来等你。哇塞，那种感觉真是太棒了！”
C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言语犀利：“话虽这么说，但平心而论，《时生》绝不是东野的上乘之作。首先，推理部分很薄弱，甚至算不上是推理小说。其次，拓实的性格简直无药可救——刚愎自用，不求上进，眼高手低。两个字——渣男。只有时生被塑造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形象，但这种完美又有点假，反正我是喜欢不起来。最后要说的就是，东野打着一手亲情牌，太狡猾了。父子之间的关系也没有刻画好，比起重松清的《流星旅行车》，更是差远了。当然，作品本身还是有可取之处的，比如我蛮喜欢那句——命运发给你什么样的牌，你就只能尽量打好它。”
“我倒是很喜欢《时生》，因为对我有特别意义。”D笑呵呵地开口，“当初为了讨好某个女孩子——她是学日语的，想着要找一些共同话题，就让她给我推荐几本日本小说。她说，那就东野圭吾吧，男生应该都喜欢推理小说。于是我看了《嫌疑人X的献身》。读完这本书的当晚，我们破天荒地聊天聊到半夜两点。之后我陆续开始读东野的其他作品，读到《时生》的时候，她成了我的女朋友。”
众人嗟叹不已。
E不服气：“这么说来，你还是给《时生》加了感情分的。撇去个人感情，这本书简直可以直接拿来当日韩连续剧的脚本。事实上它也的确被改编成电影还是电视剧了，对吧？我不太记得了。总之，《时生》的剧情几乎囊括了所有流行要素——什么稀奇古怪的遗传病，被亲生母亲抛弃，流浪寻找新的自我，然后还要改变未来。有几个地方实在是太狗血了，我都不忍心吐槽。”
F笑道：“没错。虽然我是东野的粉丝，都忍不住要黑一把《时生》。中间那段剧情，简直堪称‘日本漂流记’，其啰嗦程度，完全媲美韩剧。”
E一向喜欢和F抬杠：“你这个黑粉。”
F反驳：“你懂什么，黑粉才是真爱！”
C保持自己一贯中肯的评价:“不过不得不承认，东野的煽情总是恰到好处。明明是一个时空穿梭的老掉牙故事，轮廓老套，却意义深重。父母和子女之间无法了解彼此，甚至缺失互相了解的动力和时机。《时生》无疑给我们一个探寻答案的机会，让人不适时地产生一些感动。”
D点头赞同：“时生时生，时间和生命。只可惜每个人都在成长，父母和孩子生活在平行时空这样的假想，怕是只能出现在小说里。”
E是个直肠子：“要是有五星的话，我给《时生》三星。一星给开头，一星给结尾，一星给东野写这本书的缘由。东野君，花力气好好写推理小说行不，别写这种平庸的穿越小说了。”
F不乐意了：“这才是东野圭吾啊！不仅仅是推理小说家，也关注社会问题，关心粮食和蔬菜。”
A笑道：“我倒是觉得，《时生》至少比《流星之绊》和《解忧杂货店》强。”
F认真脸：“你的意思是，东野写温情路线就是在走下坡路吗？”
A实话实说：“那倒没有，我只是更喜欢东野早期的本格推理。”
“喜欢本格就去看本格啊，何必只抓住推理部分不放呢？”再是自嘲为黑粉，毕竟还是东野的拥趸，F的语调都上扬了，“天马行空的作品从来不在少数，但要兼顾严丝合缝的推理解谜，又要兼顾狠辣讥讽的社会剖析，试问，当今推理界，东野圭吾敢称第二，谁又敢称第一？”
B打趣：“我觉得我们又绕回社会派和本格派的争论了。”
A忙解释说：“F你别激动啦，我不是那个意思！毕竟一个作者的成名作影响太大，很容易被贴上标签。尤其是他那几本天纵奇才的经典之作，加上直木奖这样的风向标，想不被贴上标签都难。”
C在那木质小椅子上正襟危坐：“我也不喜欢给作家贴上某类风格的标签，即使那是被大众一致认同和推崇的。东野称《时生》为自己‘集大成之作’，媒体对这本书的评价也多为——作品将幻想、悬疑、穿越、推理、亲情等元素熔为一炉。这样的评价有点言过其实，但也可以看出作者这些年来力求改变的心意。或许读者对东野的期待值太高了，作品本身只能说，不坏，但并不出彩。”
F点头：“嗯，C说得很中肯。另外从《时生》也可以看到，日本人心中的多啦A梦情结。”
E插嘴：“哎？你们觉不觉得《时生》的风格有点像伊坂幸太郎？”
B：“有点那个意思！”
F：“看吧，其实我们也总是无意识地在给作家贴标签。”
D：“总之，不管是什么派别，什么风格，如果可以让我们思考到问题，有所启发，不就够了吗？至少我在看完之后，明白了‘命运给我的牌’并不差这个道理，而我也真心感谢父母给我的一切。”
E言之凿凿：“时间的时，生命的生。突然想让自己的孩子取名叫时生啊！”
F乐了：“首先，你得有一个孩子。”
B补刀：“友情提醒，在有孩子之前，你还需要有个女朋友……”
众人笑，都知道E是单身。
A轻咳，也不知道是不是帮倒忙：“这是读书会，不要人身攻击啦！”
E倒是满不在乎，反而一本正经地说：“个人认为，从文学和剧情角度讲，珠玉在前，东野确实很难超越自我。不过，只要是可以触动心弦的作品，都值得我们一读。”
F一脸坏笑地戏谑道：“这是你在看完《单恋》之后的感想吧？”[2]
在场有人会意，闷声偷笑。
E自己也笑出声来，佯怒：“喂！”
副社长终于发话了：“要不下次给你们开一个专题，名字就叫——日本文坛相爱相杀的那些事？三岛由纪夫、太宰治、川端康成，随便你们怎么YY。”
哄堂大笑。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反倒是作为当事人的林筝扬，不声不响，置身事外。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时生（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