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暗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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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暗香
幽默是一种非常迷人的魅力，更何况是幽默的年轻女子。
宋念在心中默默地给秦胜玛加了一分。
倒是袁泽昊，被“新郎”一词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赶紧伸手：“林小姐，幸会！”
林筝扬稍一迟疑才上前一步，伸出右手，微笑：“你好。”
当初秦胜玛声称自己对形婚对象的要求很简单：一，不娘；二，独立。如今看来，眼前这位袁先生，清爽的短发，阳光的笑容，显然已经符合第一条。
袁泽昊笑着指了指身旁的宋念，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好朋友宋念，宋律师。”
“两位好。”宋念为秦胜玛和林筝扬递上名片，“不好意思，差点迟到。”
袁泽昊闻言，忍不住腹诽，刚才是谁说还有十分钟的！
秦胜玛客气地表示：“哪里哪里，时间正好。”
林筝扬也简单地道了句“你好”算是打过招呼，低头去看那张单调而朴素的统一印制名片——毓秀律师事务所，婚姻家庭法律事务部，宋念。代理各类婚姻纠纷、家庭纠纷、继承纠纷、提供律师见证服务。
宋律师？
寒暄之后，四人落座。袁泽昊礼貌地询问几位喝什么，点完单，服务员离开。
宋念看到袁泽昊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主地握紧，心中偷乐。不过对自己人终究还是要厚道，于是宋念从包中取出一个档案袋，又戴上一副细框眼镜：“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先谈正事？”
袁泽昊赶紧点头。
宋念将两份文件分别推到秦胜玛和袁泽昊面前：“这份草拟的婚前协议是参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中有关规定，双方基于平等自愿的情况下协商，自愿达成、遵守的条款。请过目。”
两人接过协议。
宋念十指交握放在桌上，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两位在结婚之后依旧是各过各的，不存在经济关系，也不会有小孩，所以婚前协议主要包括双方婚前财产证明和婚后夫妻责任义务。针对个人财产，简单说，甲、乙所得财产均为个人财产，不得归为共同所有。其中个人财产包括婚姻关系存续期间所得工资、奖金，生产、经营收益，知识产权收益，继承、受赠财产、房屋、房屋增值部分及其他财产。协议自双方签字盖章之日起生效，一式两份，双方各执一份，具有相同的法律效力。”
眼前这份财产证明有关秦胜玛的部分，便是早些时候任平生按要求整理出来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
宋念：“另外，袁先生位于城西三河山庄的两套商品房，一套仍然由袁先生独立居住，另一套将按市价转让给任平生小姐。虽然房屋的转让买卖不在本人业务范畴，也与本协议无直接关联，但我还是要提醒一句，请务必在正式登记结婚前完成房屋的合同、过户和立契。”
秦胜玛：“没问题，等过几天平生回来，应该可以很快办妥。”
“很好。”宋念继续道，“我再啰嗦一句，就是涉及婚礼这一块，其实协议里面也都写了。秦小姐方面不收受彩礼，袁先生方面负责婚庆酒宴的所有开支。有问题吗？”
袁泽昊：“都是之前和平生商量好的，没有问题。”
秦胜玛：“嗯。”
“相对财产问题，双方婚后应承担的责任和履行的义务，就比较灵活了。”宋念倾身上前，指给秦胜玛看协议另一页的条款，“秦小姐可以仔细阅读这一部分，看看是否需要查漏补缺。”
秦胜玛点点头，逐条往下看：
1、双方承诺婚后绝对不发生家庭暴力，双方不得强迫与对方发生性关系。
2、双方在婚后生活中绝不对对方进行约束，充分尊重对方的生活方式，为对方的性取向和特别的生活方式保密，接纳对方的伴侣，并给予充分的空间。
3、双方不考虑以任何形式的生育（包括自然受孕、人工授精）或收养孩子。
4、双方须办理正式登记手续。但本协议与相关国家法律法规不统一之处，以本协议为准。
4、双方父母的赡养经济负担归个人，各自赡养各自的父母，在人情世故的照料上，双方可以协商解决。
5、双方有义务陪同对方出席按照常理需要双方共同出现的场合（但必须在合理的情况下）。
6、双方要尊重并孝敬彼此父母和长辈，不得以任何理由对彼此父母和长辈不礼貌。双方要努力的像兄妹一样相处，相互尊重，理解、支持对方。
……
整整三十条。不得不说，合理、详尽。
秦胜玛那个缺心眼的，无端觉得这条条款款很是厉害，心里这么想，脸上的表情也这么说。而袁泽昊只是象征性地翻了一下，便没有再碰那份协议。
一直不曾开口的林筝扬突然抬起头，直直盯着宋念：“不好意思，我有个问题。”
宋念注意到林筝扬右眼下方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林小姐请讲。”
“宋律师立这份婚前协议，是作为秦先生的代表律师，还是作为中立的第三方？”
“抱歉，我的疏忽。”宋念一眼看穿林筝扬的疑虑，笑道，“是这样的。我今天并不是代表袁先生个人，而是作为双方签订婚前协议的见证律师。”
林筝扬眉头微皱。
宋念顿了顿，接着说：“律师提供见证服务需严格遵照《律师见证工作细则》的指引，我的立场自然是中立的，这一点请林小姐放心。我应该一开始就说明情况，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倒是自己多虑了，林筝扬松了一口气。
宋念的双眼像是猎豹般深邃雪亮：“另外，虽然袁先生是我的好朋友，但我绝不会因此在协议上有所偏颇。毕竟，律师有律师的职业操守。”
袁泽昊点点头：“没错，这一点请两位尽管放心。”
宋念扬眉浅笑：“老实说，袁先生的父母知道袁先生的性取向，也清楚这场婚姻的实质，而秦小姐的家人……是本协议的重点考虑对象。此外，站在女性的立场，我也希望能为秦小姐顾全更多。当然，两位如果存在疑问，完全可以再请一位律师把这份协议重新过一遍。我不会介意。”
秦胜玛即刻表示：“不用不用。今天我们能坐在这里，就是因为相互信任。”说完在桌下悄悄握住了林筝扬的手。
林筝扬没有说话。其实并非心存芥蒂，哪怕对方是任平生找的人，林筝扬也不想秦胜玛将来受任何委屈。
“况且，”宋念的语气颇为玩味，“我这个人一向喜欢公事公办，不徇私情，这一点，林小姐应该是知道的，对吧？”
林筝扬愣了一下。
宋念摘掉眼镜，眉眼弯弯：“怎么，林小姐不记得我了吗？”
秦胜玛和袁泽昊闻言，一头雾水。
林筝扬哪里肯示弱，不疾不徐地回答：“记得。我还以为宋律师不记得了。”
宋念笑成一脸加州阳光：“怎么会呢，林小姐长得这么好看，让人过目难忘呐！”
林筝扬突然有些懊恼，可究竟恼在哪里，竟也说不上来。
气氛莫名的有些僵硬。
秦胜玛忍不住问：“筝扬？你和宋律师认识吗？”
林筝扬一脸面瘫：“哦，前天的车祸，宋律师也在场。”
袁泽昊吃惊地转过头问宋念：“真的吗？”
宋念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嗯。”
“既然……”袁泽昊刚张嘴，却被宋念硬生生打断。
“对了，”只见宋念笑脸盈盈地开口，“有句话其实我不太喜欢，说的是——法理不外乎人情。不过，用在这份协议上，再恰当不过了。是吧？”
袁泽昊沉吟片刻：“是。”
宋念凝眉正色：“所以我有必要强调这份协议的法律效力，希望袁先生和秦小姐能充分重视。无论哪一方不尊重协议，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袁泽昊连忙说：“放心，我会遵守协议的。”
秦胜玛附议：“我也是。”
宋念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秦小姐，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秦胜玛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林筝扬，回答：“暂时没有了。”
“如果有，请随时联系我。”宋念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随口问道，“另外，我还有一个小问题想向秦小姐确认一下，以便补充到协议里。”
秦胜玛：“宋律师请讲。”
宋念：“秦小姐喜欢动物吗？”
秦胜玛：“喜欢啊！”
宋念：“喜欢到什么程度？”
秦胜玛：“呃……顿顿都有吧！”
袁泽昊差点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林筝扬扶额：“……”
宋念勾起嘴角，又给秦胜玛加了一分：“袁先生养了一只狗，假如有必要，希望你们能够和谐相处。”
“原来如此！”秦胜玛抚掌大笑，“没问题啦！”
宋念：“那，祝两位合作愉快？”
袁泽昊向秦胜玛伸出手：“合作愉快！”
秦胜玛大大方方地握住：“合作愉快。”
宋念：“稍后我会把修改好的协议送去给秦小姐签字。”
秦胜玛：“那我等宋律师的消息。”
顺顺利利地谈完正事，一时也没有其他话题。袁泽昊询问了秦母的身体情况，又聊到了和任平生相识的过程。秦胜玛并不热衷运动，也从未踏足任平生常去的那家网球俱乐部，自然没有结识袁泽昊的机会。倒是袁泽昊的职业让秦胜玛十分感兴趣，问了好些问题。例如，为什么会想要开私家侦探所，私家侦探所都做些什么。袁泽昊一一作答。
人一放松，话匣子便打了开来，甚至容易刹不住车。没想到两人还同是英剧《Sherlock》的粉丝，于是从柯南道尔讲到阿加莎克里斯蒂再到江户川乱步，两位粉丝双眼放出的崇拜之光，足以秒杀身旁另两位的存在感。
茶馆里琴韵悠扬，淡然而幽绵。
林筝扬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喝茶。宋念也插不上嘴，靠在沙发座上，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听到有趣的情节，眯着眼睛跟着一起笑，笑得从头发到脚趾，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懒散舒适。渐渐的，眼皮越来越沉，神思困顿。
而秦胜玛和袁泽昊的剧场才进行到《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宋念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了泪花。或许是觉得沉默未免有点尴尬，又或者只是想要消弭汹涌的睡意，于是坐直身子，问相隔一张桌子、同样无言的林筝扬：“林小姐，你的车子修好了吗？”
林筝扬抬头对上宋念的眼睛，吐出三个字：“还没有。”
简直就是话题终结者，宋念心想。
不过说实话，宋念并不指望从林筝扬身上得到和甲乙丙丁一样的答案——在哪里修的车，花了多少钱，顺便抱怨乱收费的问题，最后不忘提点自己，下次修车可千万别去那家店哦——林筝扬这个人，看上去总归有些不一样。
并非每个律师都能言善辩，那宋律师的功力究竟如何？当年宋念可是C大辩论队的最佳辩手，舌战群儒，凭的就是一张嘴——可不是随随便便会冷场的人。
只是现在，相比身旁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位同道粉丝，宋念和林筝扬确确实实冷场了。
不经意间对上眼，两人客套又疏离地微笑，然后迅速而默契地将眼神移开。这次宋念发现，林筝扬的眸色浅淡，像是……猫的眼睛？
唔，说到猫，宋念觉得更困了，甚至，眼皮子都开始打架。但转念一想，其实这种沉默并没有什么不好。不知道对方现在在想什么，或许她会觉得有些不自在？如果她不是话题终结者，那或许可以一起讨论一下猫？呵，说得好像自己很懂猫似的。一定是困得有点糊涂了，不然管这么多做什么。
正胡思乱想，林筝扬突然开口，语气颇为真诚：“之前我以为宋律师是警察，我是说，车祸那天晚上。所以刚刚我不是故意针对你，也不是质疑你的职业素养，希望宋律师别介意。”
“哦！不介意。”宋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那天正好觉得有点冷，看到有件衣服就顺手穿上了。”
宋念当然不会说，顺便吓唬吓唬人，省去许多麻烦。
林筝扬：“原来如此。”
宋念：“嗯。”
两人再度陷入沉默，各怀心事。周围的空气凝集成奇怪的修罗场，但并不惨烈也不混乱，反而合情合理，恰到好处。
宋念打起精神，捧着杯子呷了一口茶，又不禁怀疑，今天的茶里是不是下了安眠药。
林筝扬眼神游离到别处，思绪也飘荡在半空中。
昨晚回N市，林海平分析了几只有潜力的股票；张燕将绣绣给的那包笋干和猪肉一起炖了，味道很好；听林深说，俞绍凡年后准备回国了；那本读了一半的《被禁锢的头脑》，在回C城的时候落在了林深的车上；这间茶馆的装修不错，既不刻意也不跟风，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沉香的味道；为何会有沉香的味道，难道是错觉？咦，隔壁桌那位大叔的头发——薄得像烤海苔片一般趴在头皮上。
窗外天色渐暗，聊得有点饿了，袁泽昊提出请几位吃个便饭。秦胜玛看手表，算时差，想着任平生那边也快天亮了，于是礼貌地回绝了。
四人一齐走出茶楼，站在门口的马路边分手。
秦胜玛脸上挂着招牌式的甜笑，对袁泽昊说：“相信我们能成为很好的gay蜜！”
袁泽昊大笑。
待秦胜玛和林筝扬从视线消失，袁泽昊将冻红的双手插进风衣口袋，用胳膊轻轻撞了一下立在那里半天没动静的宋念：“走，去哪儿吃饭？”
宋念抬起手，捏了捏脖子：“回家，睡觉。”
冬夜的天阴沉沉的，一呼一吸尽是白茫茫的水汽，宋念只想躲进被窝一觉到天光。
袁泽昊这才意识到这两天宋念应该睡得并不安稳，有点心疼：“下午一开始精神还好好的，后面就是在硬撑？怎么不早说？我们可以早点结束。”
宋念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语气懒洋洋的：“说，是不是你，让服务员在茶里下药了？”
“神经病。”袁泽昊裹紧身上的大衣，笑嗔，“对了，你什么时候开始戴眼镜了？”
“工作需要，偶尔。”宋念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泪水噙在眼眶，“亏你还做私家侦探呢，观察力这么差。”
袁泽昊瞪着眼睛：“嗳？我还真没见过你做律师的样子。还以为你今天特意用来遮黑眼圈的呢！”
宋念哼了一声，拢了拢头发：“本少女，哪来的黑眼圈？”
“这点观察力我还是有的。”袁泽昊凑近宋念的脸，忍不住调侃，“念姐啊，上了年纪，有了黑眼圈，是正常的，咱不怕，咱不介意哈！”
“喂，”宋念退后一步，突然笑得色气满满，“既然你观察力这么强，那你说说，你未婚妻的三围是多少？”
袁泽昊顿时呆愣在原地。
宋念唇边噙着顽劣的笑：“不知道吧？那你肯定也没发现，林小姐是个左撇子。更不会发现，你裤子的拉链没拉好。”
袁泽昊迅速低头检查□□，发现被骗，气急窘迫：“你犯规！”
宋念眨了眨眼，顺势拍拍袁泽昊的肩：“图样图森破。”说完，一个潇洒的转身。
袁泽昊哭笑不得，在后面喊，“喂！你这个家伙！等等我！”
宋念举起右手随意挥了挥，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场。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暗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