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观 ...

  •   五、观
      经车祸一折腾,回到家已将近十一点。林筝扬洗完澡,随便吃了点东西。零点的时候,远处传来爆竹声和尖叫声。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居然飘起了小雪。林筝扬的心湖一片宁静,写完这一天的日记,便躺下睡觉。
      2014年的第一个清晨,林筝扬照旧在七点钟起床。洗漱之后,先去了趟北街书店。
      现在是书店的淡季,一大早店里没什么顾客,兼职的学生也不在,只有张泉涌和李灵两人。林筝扬和两人闲聊几句,方锦绣便兴冲冲地进了门。二话不说,塞给李灵和林筝扬一人一包东西:“我妈让我捎给你们的,她自己做的哦!”
      林筝扬低头一看,是一包笋干——绣绣老家的特产。
      李灵满脸欣喜:“呀,太好了!泉涌最喜欢你们那儿的笋干了!”
      方锦绣嘿嘿一笑:“那我下次回家多带一点儿!”
      说起来,这几个人聚在北街书店也算是缘分。
      张泉涌和李灵当年从各自的家乡来C城打工。临近农历新年,打工的那间餐厅拖欠了两人几个月的工钱,却迟迟没有着落。两人一合计,觉得这事儿还是得找老板理论。却不想,那黑心雇主倒打一耙,说是之前有个顾客的钱包无缘无故弄丢了,现在看来,定是两人合谋所为。如此莫须有的罪名,张泉涌和李灵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接着老板大手一挥,好了,报警留了案底对你们也不好,我呢,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不过,赶紧收拾东西,给我滚蛋。
      这事儿正巧被在餐厅吃饭的林筝扬撞见了。
      林筝扬本不是好事之人,更不会贸然去路见不平一声吼——那不是林筝扬的风格。林筝扬淡定地吃完饭,结了账,在餐厅门口等到了一脸沮丧愤懑、正要打包走人的张泉涌和李灵。林筝扬走上前,说刚才的事情自己都看到了,建议两人报警。
      一提到警察,张泉涌和李灵难面露难色——怕事儿。林筝扬说,既然没有做过,有什么好怕的。张泉涌一想,也对,一咬牙,就报了警。
      警察来了,张泉涌和李灵向警察说了大致情况。那无良老板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两人偷了东西,林筝扬又将耳闻目睹向警察道明。最后,莫须有的罪名自然不成立,老板更是不得不当面结清了几千块的工钱。张泉涌和李灵对林筝扬自是千谢万谢,感激的话说不尽。
      不料林筝扬却眨了眨眼睛,说,怎么办,以后再到这里吃饭,怕是要被轰出去。两人闻言,愣在那里。林筝扬笑道,别紧张,这种黑店我也不稀罕,不过为了补偿我的损失,正巧我有一家书店准备开业,你们愿意过来帮忙吗?
      辛苦钱拿了回来,又不费功夫得了份新工作,张泉涌和李灵当时的感觉就是——出门遇见了活菩萨!又或者用戏文里的话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
      就这样,林筝扬将张泉涌和李灵纳入麾下,给了他们一块遮风挡雨的地方。再后来,两人渐生情愫,结为夫妻。林筝扬即是恩人,也是媒人。如今两人的女儿也已经两岁半,唤作小小。
      方锦绣那就更是纯属巧合。当年绣绣在中专学的是计算机,某次到C大附近闲逛,到了开业不久的北街书店,正好看到招聘熟悉电脑的店员,好奇心一起决定进去看看。结果呢,进去就不打算出来了。绣绣性格开朗,待人接物又热情,除了北街书店日常的收银和统计,还负责书店网店的维护。林筝扬倒是建议绣绣,闲暇的时候不妨学点其他东西,正好书店里这么多参考资料,有兴趣的话可以考个证,总比待在这个小书店强。绣绣是个知足常乐的人,说是满意书店的环境和待遇,不知不觉几年时间就过去了。作为老板,林筝扬诚信大方又没架子,这也是几人愿意一直留下来的原因。
      双手捧着那包笋干,林筝扬笑着谢过方锦绣,叫大家收拾一下就早点下班,做生意不差这一两天时间。
      交待完,林筝扬从书店出来,向北街的东边走,路过一家叫做百花苑的花店,照例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再往前走了十来步,拐进F记。
      F记是一家二十四小时连锁便利店,林筝扬是这里的常客。买了三角饭团和鲜榨玉米汁,林筝扬提着塑料袋继续往前走。穿过马路,抵达挂着小木牌的一家店面。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字:有间书屋。
      林筝扬前脚进门,秦胜玛后脚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脆生生地叫了声:“筝扬!”
      林筝扬并不意外,将早餐和笋干并排放到桌子上,径自去开窗户:“怎么刚才没看到你在花店?”
      秦胜玛:“咦,你眼神不好呗!”
      林筝扬深交的朋友并不多,秦胜玛无疑是其中之一。
      一直以来,北街商铺只租不卖,产权属于C大。当年因重新规划校园需要,C大以公开投标的方式出售北街一批商铺,林筝扬和秦胜玛便是在房产处的招标会上认识的。19岁的林筝扬尚有林海平相陪,而年仅18岁的秦胜玛则是一人单枪匹马替父母拍下了百花苑所在商铺。听周围人议论说,这小姑娘可不得了,家里人胆子也大。后来才知道,那天秦父急性肠胃炎一直在厕所出不来,秦母呢,因为正巧遇上了宜嫁娶的黄道吉日,几单婚礼的生意撞在一起,根本就走不开。得知去招标会只要举牌就行,秦胜玛就自告奋勇地来了。真别说,其他竞标者见是这么个年轻姑娘,还真不好意思跟她抢了。
      话说回来,百花苑是一家花店,在北街经营有十几个年头。百花苑的老板,便是秦父秦母。之所以将店址选在北街,也是为人父母的一片良苦用心——希望女儿能够耳濡目染大学的人文环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些年,百花苑的生意蒸蒸日上,秦胜玛也算争气,考上了C大,秦氏夫妻深感欣慰。
      北街书店就在百花苑隔壁。林筝扬开店之初,善良热心的秦父秦母帮了不少忙。没有意外,林筝扬和秦胜玛渐渐熟络。人与人之间大概存在一种奇怪的气场,明明不是一类人,却莫名的契合无比。这就好比,秦胜玛是学画画的,林筝扬是学文学的,画画这个东西林筝扬不懂,文学这个东西秦胜玛也不懂,但艺术都是相通的。
      林筝扬正准备去开稍高处的气窗,被秦胜玛拦下:“你小心点!我来!”
      林筝扬也就没有坚持,垂手立在窗边。
      “兼职的学生今天都不在吗?”秦胜玛嘟囔道,踮起脚尖略微吃力地打开了气窗,“你要当心一点。车子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筝扬:“交给谢师傅去办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那就好。”秦胜玛拍拍双手,一屁股坐到了窗边的沙发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对了,明天下午三点你有时间吗?”
      林筝扬:“晚上我要和我哥回N市,明天吃完早午饭再回来。”
      新年自然要回大伯家一家人吃顿团圆饭,林筝扬一早就发了信息给林深,借口车子送去保养了,傍晚要搭他的顺风车。
      秦胜玛:“太好了!这几天平生都不在,明天你陪我去见那个人吧!”
      林筝扬:“那个人?”
      秦胜玛:“嘿嘿,就是那个人啦!”
      哦,那个人!林筝扬反应过来。
      时间轴退到四年前。
      当时秦胜玛一脸英雄就义的表情向林筝扬宣布自己谈恋爱了,对象就是任平生。林筝扬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哦,不错。秦胜玛原本准备了一长篇关于天下大同的出柜演说,完全没有派上用场,只好捡起掉在地上的下巴,问林筝扬,那你倒说说哪里不错。林筝扬想了想,回答,虽然我只见过任小姐两次,但可以感觉到,她各方面都不错。秦胜玛发誓,这辈子认定了林筝扬这个朋友。
      两年前,秦母查出患有乳/腺/癌,动手术切除一侧/乳/房。一年后,癌细胞转移到肺,放疗化疗的预后均不理想。长期的治疗对秦母身心造成极大损害。两个月前,医院和秦家达成共识,对秦母采取保守治疗。所谓的保守治疗,说白了,就是不再折腾,安安心心走完最后的日子。
      也许我们不愿意承认,孩子们或多或少会带着某些隐秘的伤口长大。其中,因为生老病死而觉悟的成长,更具有爆发力。秦母的病让原本没心没肺的秦胜玛成熟了很多,甚至,这种爆发性的成长在时间的刻度上形成一道分界线。哪怕秦胜玛认为自己早已强悍到从不轻易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软肋,这条分界线依旧突兀地横亘在她生命的时间轴上。
      秦胜玛问医生,以母亲现在的身体情况和治疗方案,大概还有多少时日,要实话。医生沉吟半晌,最多一年。秦胜玛辞去设计公司的工作,专职照顾母亲。然而秦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女儿的婚姻大事。
      正巧秦胜玛年底体检时查出轻微小叶增生[1],这本不是什么大问题,但在秦母眼中,便是将猫当老虎抓。得知女性在怀孕以及哺乳之后,随着内分泌的变化,原有的乳腺增生会变得轻微甚至消失,秦母便开始对秦胜玛催婚。
      成家立业从来不在23岁的秦胜玛的人生规划里。和任平生在一起的四年时间里,秦胜玛曾不止一次,在家中假装不经意的提及同性恋相关话题。只可惜,秦父秦母并不是思想开明的那一派。在秦母的眼中,搞同性恋几乎可以和不负责任划上等号——那是一种辜负父母期望,扰乱社会秩序的变态行为。
      嚯!秦胜玛长这么大,倒成了母亲口中的变态了。这要是从前,以秦胜玛的性子,必定会跳出来,指责母亲说你那是道德绑架,发表一番支持LGBT的言论。可如今,秦母时日无多,一想起当年母亲生孩子时候大出血,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大,花了那么多钱培养自己学画画,秦胜玛只好哑了火。
      对女儿的性取向毫不知情的秦母,不断催促秦胜玛找男朋友,说到动情之处,免不了声泪俱下。秦胜玛只好敷衍、敷衍、再敷衍,直到做出形婚的决定。
      你要问为什么?秦胜玛这样的人应该最是桀骜不驯,最是不落窠臼,怎么就这么屈服了?这个世界哪来完完整整的感同身受,不是处于那个境地,是没有人能够明白的——谁又能够无视病中母亲这般反复的恳请呢?
      好在秦胜玛是乐天派,再大的挑战,吃顿饭睡一觉,明天的太阳升起,依旧是一条好汉。自怨自艾有什么用,既不能得到同情,更不能解决问题。不就是结婚吗,如果一纸婚书能让老妈安心地走,我结。
      于是秦胜玛和任平生共同策划了一个完美的形婚计划。
      关于形婚,林筝扬始终持保守态度。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去掩盖,哪怕这是一个善意的谎言。谁都不知道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可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林筝扬能给秦胜玛的,只有最大的理解和支持。
      林筝扬:“平生已经和对方谈妥了?”
      秦胜玛:“嗯,她做事我们还不放心嘛!明天估计就是找个律师走个过场。”
      林筝扬:“好。”
      第二天下午,陶怡茶楼。
      神色焦急的袁泽昊冒着地冻天寒站在茶楼门口,不停抬手看时间。
      两点五十分,宋念终于出现。袁泽昊迫不及待地迎上前,就差没叫姑奶奶了:“你可来了!”
      “打不到车,又有点堵。”宋念看了眼手表,“没事,还有十分钟,我习惯提前五分钟到。”
      “但我是习惯提前半小时到的那种人!”袁泽昊管不了那么多,生拉硬拽就把宋念拖进了茶馆。
      一进门,前台接待员笑脸相迎:“欢迎光临!请问两位……”
      “你好,我姓袁,已经订了位置。”袁泽昊迅速回答。
      宋念在旁边慢悠悠地脱去外套,打趣道:“喂,你干嘛那么紧张?”
      袁泽昊往里瞅了瞅,小声说:“我也是第一次见秦小姐啊!第一次见任何人都不能迟到!”
      宋念笑道:“你不是说跟她女朋友很熟吗?”
      袁泽昊讨饶:“姑奶奶,你也说了,那是她女朋友!我跟秦小姐只是通过几次电话而已。”
      宋念和袁泽昊一路小声拌嘴,服务员已将两人带到一张桌子前。原本坐在座位上的两名年轻女子马上站了起来。
      站在前头的那位,身高大概165,乌黑灵动的大眼睛,可爱的丸子头,脸山挂着甜丝丝的笑,大冷天的还穿着短裙。旁边的另一位,稍矮,长发,肤白,清瘦。
      宋念眼睛一亮,勾了勾嘴角,没有说话,转过头等袁泽昊做介绍。
      林筝扬见到宋念倒是暗暗一惊。
      眼前这个人,依旧是高高瘦瘦的模样,一只手搭了一件大衣,另一只手拎着公事包。休闲又不失正式的女式西服,清爽挺括。及肩的头发随意地绾到脑后,扎成一条小辫。脂粉未施的脸,剑眉星目,神采奕奕,全然不见车祸那晚的戾气。
      对方似乎没有认出自己,林筝扬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神,脸上依旧保持一派波澜不惊。
      袁泽昊朝丸子头伸出手,彬彬有礼地开口:“你好,秦小姐。我见过你的照片。我是袁泽昊。”
      秦胜玛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说:“你好,终于见面了。不过‘秦小姐’三个字听着实在别扭,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平生这几天都不在C城,这是我的好朋友,林筝扬。”
      说罢,秦胜玛转身俏皮地朝林筝扬眨了眨眼:“筝扬,这位就是我的新郎,袁泽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观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