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暖生烟》猫莫莫

1、第一章 遇见

　　陆鸣拿出他父亲的来信仔细的读了起来。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好像是被一块密不透风的大油布给遮住了，有点闷有点潮还有点黏，他心想，这天该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当他走出茶馆的时候，就下起了迷迷蒙蒙的细雨，雨点小而密，凉而不寒，缓而不急，就像这春天的万物，总是要复苏的，但并不争先恐后。
　　父亲在信中说一切安好，勿挂念。
　　是父亲的风格。
　　父亲绝不慈祥，但威严中还是不难看出他的关怀，偶尔还会有意想不到的温情。
　　至于母亲，那是个极其温婉的人，偶尔也会表现的很刚毅。
　　他在心里想着父亲的信，便忍不住要想起家里的一景一物，一人一事，一茶一水。每一个音容笑貌都能勾起他深深的思念，大概这就是离家的人吧。面对未来，谁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保不准哪一天一脚踏空，掉坑里去了，被坑的东倒西歪七荤八素，到时候才想起家乡的老爹老娘，那可真就大大的没良心了。
　　不过他一转念又想到了周熏。
　　周熏，一个笑的像花一样甜的女孩子。笑起来两颊还会有酒窝，两眼也会弯成美丽的月牙，并且仔细看的话，还会看见若隐若现的两颗顽皮的小虎牙。
　　想起这个女子，他的内心便没有了对家的思念，至少在想着周熏的时候，他绝不会思念家的。
　　他爱着这个姑娘，就在初见到的那一个瞬间，便决定要爱着这个姑娘了。这很奇妙，连他自己也搞不懂为什么初见之时内心就会涌现一股暖流，涌现一股想去爱的冲动，涌现出一股寂寞将会被填充挤掉的感觉。大概这就是常说的一见钟情吧，本来他还并不相信的一见钟情，原来来的时候是这样的令人欢喜。
　　他信步走在雨里，慢悠悠慢悠悠就像这雨丝，而他的思绪也如同这雨丝，慢悠悠慢悠悠的回放着他初见周熏时的场景。
　　那天是他刚来江南水乡。
　　他从船里踏上了岸，看见一大筐一大筐抬鱼上岸的渔民时，深深呼吸着江南特有的水香，心想，江南我终于来了，来看你诗书中美丽面纱下的姿容来了。
　　他怀着少年人的激情游荡在江南的小巷，水岸，湖畔，被这里的景色所吸引，怔愣在这美丽的地方，迷醉在这美丽的江南春色之中，简直失了魂魄。
　　只是无论在哪个美丽的地方，总难免少得了窃贼的身影，就好像有光的地方一定会有黑暗。
　　人在什么时候最尴尬？不同的人总会有不同的答案，但是他的答案一定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掏不出钱来付饭钱的时候最尴尬。
　　他也不知道钱是在哪里在何时被谁偷去了，跟店家解释了半天脸臊的通红，只是没有人相信，好在店家看他是个读书人，不像是那种专门会去吃白食的人，也不想为难他，打算放过他。
　　这时她就闯入了他的视线，将钱放在桌子上，回身冲他嫣然一笑，像是江南最美的花开，美的惊人，美的炫目，美的失魂。
　　陆鸣抬头就瞧见了这抹笑意，撞入了一双美丽的眼睛里，从此失去了一颗心。
　　后来陆鸣跟柳寻欢叙述这件事的时候这样说：那个时候就好像一瞬间没有的心跳，我什么都想不了了，就连她跟我说了什么我都不知道，眼前只有那么一个人。那时我想我完了，心没了。
　　当然这是后话。
　　那个时候陆鸣不要说听不见任何声音了，任何人他都看不见了，对面只有一个周熏，只有一个见了他窘境出手相救的美丽女子。后来他从别人的口中听说，那个美丽的女子叫周熏，随父母才搬迁到西湖畔柳树旁的周府。他想他要登门拜谢，不光要去拜谢，还要去提亲，虽然好像有点唐突，但是他不想留有遗憾，因为过不几天他将离去，离去之前总要谈妥，以后他一定会回来迎娶她的。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就更加的好，整天笑眯眯的，眼儿在笑，嘴在笑，眉梢在笑，身体都在笑。幸福的人容易笑，笑起来也格外的好看，这就是为什么幸福的人看起来要比不幸福的人格外美丽的原因。
　　本来陆鸣长得就很好看了，任何一个长得像花一样的少年郎，总会迷倒一片少女，迷醉一片痴心，何况是一个笑的这么灿烂这么幸福的美少年？
　　陆鸣自然是不会注意这一点，因为沉浸在幸福中的人很难发现别的爱慕的眼光，也会很难去触碰另一颗心，所以在他一无所知的时候，少女们的心是既疼痛又喜悦。
　　谁暗恋的时候不疼痛？不喜悦？谁都会的。
　　虽然陆鸣决定要去登门拜谢要去提亲，但是他却迟迟不动，为什么？难道他又忽然不想去了？绝不是，因为他胆怯，他害怕，谁都会这样，因为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拒绝。他怕被拒绝，不管是出于什么理由被拒绝，他都害怕去承受。因为承受不了，因为被拒绝之后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抬头看了天深深的叹口气，天空还是下着雨，雨的细密程度，雨的速度，雨的温度都没有变。他的心却转变的厉害，翻腾的厉害，挣扎的厉害，因为他终于下定决心去面对了。
　　转出小巷就是一条不宽的小运河，运河旁边种着垂柳，那柳树的枝头正有一点点的翠绿，不仔细的看，你很难在那灰色的一片中发现。
　　灰色的枝条还是干枯的，不过要不了几天他们马上就会容光焕发的。等到枝条上的树叶长到一定的时候就会有柳絮了，在这个时候你可以走到河边，摘下他们的枝条，再从别处采些花来，就可以编成一个美丽的花环，花环戴在头上，当风吹动的时候，隐隐会有花和柳树的香味侵入鼻腔，那感觉就好像你满身心的都沉浸在春的气息里，那个时候你和大自然就好像是融为了一体。
　　陆鸣的目光扫过这片垂柳就停住了，变得一动不动，就像是黏在了什么东西上一样。然后他急匆匆走上前去，把伞撑在一个女子的头上。
　　这个女子就是柳寻欢。
　　柳寻欢急匆匆的走在江南的细雨中，虽不是落汤鸡那般的狼狈，但是浑身上下已经湿透，白色的衣裙裹着她瘦小的身躯，湿哒哒的黑色秀发黏在她的脸上，使本来就很小的脸蛋变得更加小，加上雨滴不停的顺着发尖滴落，流在她的苍白的脸上，就像是白瓷上滑下了一滴水一般，让人忍不住怜惜。
　　她的双臂里抱着一只狐狸。
　　这只狐狸浑身也湿透，白色的皮毛被打湿，黏在身上，看不出原来蓬松时的样子。不过陆鸣想一定很好看的，因为这只狐狸实在太漂亮了，即使在这么狼狈的时候都很漂亮，要是他醒来张开眼睛，蓬松一身的毛发，恐怕没有人能阻挡他的魅力。
　　一把伞撑在柳寻欢的头顶终于使她停了下来，她一抬头就看见一个身穿青色衣服的书生摸样的男子看着她，眼里是同情和怜惜。
　　他说：“姑娘这把伞给你撑着。”
　　柳寻欢疑惑的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要把伞给我？给了我你要怎么办？”
　　陆鸣红着脸说：“我我......没事的。”
　　真是个烂好人，柳寻欢嘴角翘起一摸俏皮的笑意，打算捉弄他一番，但是她又忽然想到臂弯里躺着一只受伤的狐狸，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道，“谢谢，不过我想我们可以撑一把伞，是不是？”
　　柳寻欢的笑可以随意控制，她的脸好像泥塑一样，按照心情和所处的环境随意捏成想要的效果，她现在心情很好，因此笑得很灿烂。
　　陆鸣见她笑得很甜，很愉快的点头。
　　天空中的雨丝朦胧起来，地面已经超越了潮湿的范围，空气中已经氤氲着草木之香。柳寻欢将额前的湿发撩到耳朵后面，开口问道，“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医馆？”
　　陆鸣看了她怀中的狐狸，知道她不是为了自己问，而是为了那只狐狸在问他。他顿了顿，抬头张望身侧的巷子，“我来的路上倒是有一家，只是不巧，他今天去城外出诊了。”
　　“哦，那还真是不巧的很。”
　　“嗯，他平时都坐诊，只是今天不巧，听说昨晚忽然打炸雷把河村的一户人家的房子给炸塌了，那户人家的老人避之不及，腿被房梁压断了，我想他是被那家人给请走了吧。”这些都是陆鸣早上出去吃早饭听来的，那群人只对雷感兴趣，所以谈论的话题就是雷和暴雨，根本没有提及医生，不过陆鸣猜那医生十有八九是被请走了。
　　柳寻欢抚摸着睡着的狐狸叹口气，真的天公不作美呢。这句话一语双关，但是陆鸣却分毫不知。
　　陆鸣凑近看了看说：“伤的不轻，要赶紧上药才行。”
　　狐狸的前爪上部，也就是前肢靠踝骨的地方被什么铁器所伤，伤口对穿，不过现在看起来血都已经干了，血污粘在白色的皮毛上显得分外显眼刺目。
　　陆鸣不忍，想了想，转身又对柳寻欢说：“虽然前面医馆关门了，但别的医馆离这里还有一段路走，你要是相信我，我那里有伤药，可以为他暂时包扎一下。”
　　“真的吗？你会？那实在太好了。”柳寻欢愉快的说着，脸上的一滴水珠就滑下到她的衣领里，陆鸣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盯着那小小的水珠一路滑到柳寻欢的脖子里，然后他的脸上红成一大片，像夕阳然后的大片彩霞。
　　柳寻欢看着他红彤彤的脸，觉得十分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