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之下》麦片儿捞

22、女人袁丽

　　圣诞节之后，曹陆教育我说，圣诞节这些玩意儿都是老外过的，中国人才不过这种节，还说我们小孩什么都不懂，就瞎过节瞎折腾，他说了一堆我也记不太清了，反正不管他怎么说，贺卡他也是收了。

　　但是圣诞贺卡我不知道曹陆有没有打开看，回去后我就再没见他掏出来过，后来过两天，也找不着他把贺卡放在哪了，我想没准曹陆早就忘记那东西然后塞到犄角旮旯了吧，不过其实就算他打开，里面也没什么新鲜的，只是我用圆珠笔写了歪歪扭扭的圣诞快乐几个字，还画了只大黄，原因和剪纸一样，我画不出曹陆，只能用大黄代替。

　　我在去过一次赵鹰家后，他就时常邀请我去他家玩游戏机，但是多数情况我是拒绝的，先不说曹陆会不会同意，单就我的学习成绩来说，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玩那个我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游戏机，而且比起玩游戏，我更喜欢在曹陆家里让他教我学习，虽然他耐心不多经常发火还半路撂挑子，我也觉得比玩游戏有意义多了。

　　可喜可贺的是，赵鹰终于不再满处造谣我的事，但是每天嘲笑我十次还是他必做的事情，感觉他好像不嘲笑我一下他自己都不舒服，可悲的是，被他嘲笑的次数多了，我也疲了，认命的做起了班级里的万年倒数第一，不过心里压力还是很大的，我对学习这件事就更上心了起来。

　　每天上学放学的日子逐渐安稳，反倒最近令我感到害怕和不安的是洗脸这件事，尤其是自己一个人抱着脸盆和板凳去水池洗脸，总是会非常巧的碰到那个胖大叔，基本我前脚来他后脚就到了，所以我每次都必须用最短的时间飞速的洗完脸刷完牙，然后狂奔回十五号房间。有时候如果曹陆陪着我一起去洗脸，碰到那个胖大叔我还是安心的，因为曹陆在他就不会跟我说话，也不会离我很近，像是完全的陌生人一样。

　　我直觉里，胖大叔很危险。

　　但是他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做什么，我又觉得可能只是我的错觉，没有过多在意。

　　圣诞节之后很快就是元旦，难得的曹陆放了两天假，比我还悠闲的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干，倒是也不能怪他，因为这几天房门都要被人敲破了，那个之前被曹陆称为老荡-妇的女人几乎天天来敲门，除了来蹭饭就是来借东西，不开门她就在门口鬼哭狼嚎让人不得安宁。

　　曹陆也几乎天天骂她，还骂的超级难听：“你他妈穷疯了吧，一天到晚过来蹭饭要不要点脸！妈的，吃不上饭出去喝西北风去！老子养着一个小的没多余的闲钱还养你一个老的！吃完赶紧滚，看见你这掉渣子的老脸老子就饱了！”

　　女人毫不在意曹陆的话，她一边吃着桌子上的东西一边对着我说：“来来吉祥，尝尝这个，你小叔还算有良心，知道给你买肉吃，等以后姐姐有钱了也请你吃肉啊，到时候随你点。”

　　“滚一边去！”曹陆怒火中烧：“你有钱那他妈得是哪辈子的事，少跟这吃东西卖老嘴上装嫩！限你一个月，下个月把饭费给我补上！”

　　女人一边笑一边点头，还满不在乎的说道：“姐姐这几天是倒霉一个活都没接上，等我接上一个活立马有钱，包养你们都没问题。你说说你们这些男的，没一个好东西，第一次找我还满脸堆笑嘴上开花，结果用完就扔，当老娘是一次性的呢，连个回头客都没有。”

　　曹陆嗤笑一声：“你特么看看大街上，哪个鸡有你岁数大，谁找你才特么瞎了眼！”

　　女人听了这话脸上就不高兴了，她用筷子戳戳桌子，说起来头头是道：“风韵犹存这词儿你懂不懂？有的人就是喜欢岁数大的经验多的，你小年轻儿嘴巴积点德，盼着姐姐点好吧，不然天天来你这吃饭。”

　　说完女人又夹了块肉转头放进我的碗里，笑眯眯的说：“来吉祥，多吃点。”

　　我默默的在旁边吃着饭，然后听着曹陆和女人的谈话，大部分都能听懂，但关键词不懂，比如鸡是什么，也不太好意思问，看他们两个说话都带刺儿的样子，怕问出来曹陆会把矛头转向我，那就得不偿失了。

　　吃了一会，另一边曹陆却忽然放下筷子，面色认真的说道：“袁姐，你找个正经工作，也不至于吃不上饭。”

　　因为这一句话，房间内变得沉默了起来，只剩下我吃饭的咀嚼声音，突然的静默让我不明所以，连嚼东西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抬眼偷偷看着他们俩。

　　女人面容疲惫，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一根烟，刚准备点上就转头看了看我，她又放下手中的烟，有些无奈的说道：“小陆你还是太年轻，很多事你不懂，你说的这些哪有这么简单呢，我这辈子算是贴上这个标签摘不掉了，在夜店打工的干净服务员还会在履历上有污点，更何况是我们，那都是有记录的，你去哪，你这张脸上都写着你曾经是个什么，你干过什么，你做了哪些缺德事，你想揭过这一页重新做人？那是不可能的，是人，都有一双有色眼镜看你，算了吧，老娘凭什么让他们背地里议论，我就光明正大的做，你爱怎么说怎么说去吧。”

　　说完女人还笑了笑：“你看看我多有职业操守，准备干一行干到死啊。”

　　曹陆沉着气，看了女人一眼又继续吃起了饭，他好像不想再多说什么，只简单的回了句：“你的事我也管不着，小心点哪天死了都没人知道。”

　　听了这话，女人好像真的专心致志的思考起来，她转头看着我，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呵呵的说：“怎么会没人知道呢，这么着吧，吉祥，你当我干儿子怎么样？以后只要你干妈我活着，就饿不着你。”

　　话题突然转到我的身上，完全没反应过来，我干巴巴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曹陆。

　　曹陆一口回绝：“你得了吧你，自己都吃不上饭还想着认儿子，赶紧滚！”

　　女人也不管曹陆说什么，直接转过身子来看我，好像她刚刚那个决定特别棒似的，继续跟我说：“叫干妈太难听，以后就叫我小丽妈，小丽妈今年周岁三十九，可千万别跟你小叔似的说我四十啊，从今儿起咱吉祥也是有妈的人了，光有个叔说出去多可怜。”

　　我听着她的话有点不知所措，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还有人自愿过来给我当妈，但是我没忘记之前曹陆和我说过的话，让我离她远一点，还说跟着她学不着好，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凭着我自己的感觉，并没觉得这个爱在脸上抹白面的女人有什么不好，可能唯一一点不好就是她总是过来蹭饭了吧。

　　后来曹陆因为这个又跟她骂了起来，房顶都要被曹陆骂掀翻了，好不容易吃完饭，曹陆干脆的把人轰了出去，女人临走前还对我说道：“小丽妈今天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啊吉祥。”

　　然后砰的一声门响，曹陆把门摔上了。

　　我看着七窍生烟的曹陆，一边觉得他真是太没耐心也太爱生气了，这样其实不好，总觉得容易生病，不过我可不敢说什么，只敢在一边小声的问曹陆：“她是坏人吗？”

　　曹陆啊了一声，烦糟糟的说：“反正你离她远点！”

　　得了曹陆的指令，我确实没怎么和女人有过多接触，但耐不住她时常过来敲门骚扰，后来听她说她赚到钱了，还买了一堆零食过来敲门，这回曹陆倒是没立刻赶她出去，而是接过她手里的东西才让她赶紧走，门都不想让她进。

　　女人趁机又拿出另一个袋子，冲着门缝里叫我：“吉祥，快来看看小丽妈给你买的新衣服。”

　　听了这话，曹陆皱着眉毛还是松开了门把，把人放了进来。

　　女人立刻钻进门，拎着袋子朝我奔来，我有点傻了吧唧的看着她兴致冲冲的打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件浅灰色的羽绒服，一边展示给我看一边还笑眯眯的说：“喜欢不喜欢？来试试穿上好看不，诶咱吉祥长得好，肯定穿啥都好。”

　　我拿着衣服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看向曹陆，而一旁的曹陆早已拧着眉头，语气不好的问道：“你还有闲钱买名牌？这一件衣服多少钱？”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管得着吗，我乐意给我儿子花钱，就当是提前送的新年礼物了，谁知道过年那会我还有没有钱，干脆先买了。”

　　曹陆一脸看疯婆子的表情看着她，不过还是同意让我试穿了一下，我听话的换上新衣服，也觉得这件衣服摸着舒服穿起来也特暖和，旁边女人笑着夸了半天。

　　曹陆站在一旁不知道想什么，他最后还是皱着眉说：“你一会把衣服拿走，老子没钱还你这衣服钱。”

　　“谁让你还了？”女人看都不看曹陆，还笑呵呵的对我说：“只要吉祥喜欢，这钱就没白花。”

　　我始终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两个说话，一句也插不上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心里奇怪，为什么有人愿意花钱给不认识的人买东西呢，我想不通这件事，然后看着曹陆纠结的表情，感觉他好像也是想不通的样子。

　　令我没想到的是，原以为这种奇怪事只会发生一次，而之后的几个星期里，这个叫袁丽的女人竟然每周都锲而不舍的给我送吃送喝，有钱的时候就买衣服买玩具，没钱的时候就买零食，弄得好像我真的是她亲生儿子一样，这种感觉非常奇怪，我完全搞不懂袁丽的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东西拿着用着心里都不安，每次我都要征求曹陆的同意才敢吃敢用。

　　曹陆也不是每次都照单全收，很多时候他都把女人拒之门外，有好几次我看到女人拎着东西想进门曹陆都不让她进，还叫她把东西退回去，但是女人没有一次听他的话。

　　后来有一天不知道怎么了，曹陆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他不再纠结着皱眉，也没再推拒女人送上门的东西，而是跟我说：“她以后再给你买东西你就拿着，你叫她一声妈也不亏，少不了一块肉。”

　　就这样，我莫名其妙的多了一个干妈，小丽妈。

　　这就是我和小丽妈最一开始的相认过程，完全算是她一时脑热单方面强势着半逼迫的相认过程，但我想我应该庆幸认识了她，因为在我几年后最难熬的那段时间里，是她让我认清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