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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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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清笙见了杜晶鸳更加呆了,心里只想恨不能去陪死,第一次见她时,她仍旧未开脸,笑容发自内心,灿烂无比;最后一次作别时,虽已没了儿时的顽劣,但也是充满乐趣,目光有神,对明日抱阳光之气。今日见她,灵慧眼失泽,弱柳扶风,遗世独立,仿佛天生痴呆,入世不化,因是公堂之上,尹情笙强作常态叫道:“杜小姐,她说的可符实否?”
杜晶鸳竟不搭理,想必连自己也不大认识了,旁边的一老叟这时从椅上滚下来,跪到堂上,翻下泪来,道:“大人,小女冤枉呀!”
“你是何人?”
“我乃小女之母,且听我说。我这女儿虽生于温柔富贵厢,嫁的也算门当户对,但我那姑婿也是个见异思迁的货来,一月有两旬不在家中,在外胡混。我可怜的女儿虽可食肉饮甘露,实无异与守活寡呀!她个人孤苦零丁,心无所托,游离失魄。常言又道:女子有才便无德,幼时她父逼迫她识得几个字,不知她那弄来了一本佛书邪籍,渐渐入了港,如今是糊涂不谙人事,那会儿之死万不可全权怪罪到女儿身上呀,大人!”
“大人可不能与他胡缠,不怪他傻女儿,谁来为我可怜的女儿讨个公道。”
尹清笙只顾同情杜晶鸳,心想当初自己虽未发迹,但也能每日让她过活,不至于今日守活寡而疯癫,只好埋怨自己当初太过怯懦,害的好好一个女儿成了今日这幅人模狗样。
但案情并不复杂,师爷孟敦在旁边悄声道:“也不必审了,录了供,想想如何判三日之后判了便是。”
尹清笙无甚精神,便照样退下堂来,下了堂立刻就言语孟敦:“本官要亲自去拜访杜晶鸳一趟!”
孟敦不解:“大人这是为何?”
尹情笙已不耐烦:“快去备马!”
孟敦不好再声张,给尹情笙备好车马。尹情笙略微整顿一番就赶去杜晶鸳那里。
杜晶鸳已随自己的父母折回自家,李家对此不管不问,尹情笙下车,竟不信眼前那一院破旧木房,翻飞的枯叶的地方是杜家。原来自杜晶鸳疯魔一来,李家早一纸休书与之彻底了断,杜晶鸳带着随身丫鬟会儿回宿家中,加上东奔西走为小姐看病之类,不过几月余,家境完全颓败下来,成了穷苦人家,哪里却还有银两打官司赔偿?
尹情笙退了随从,一人缓步朝正室走去,先见了杜晶鸳,她一人静坐门侧,眯着眼睛,见了自己,来回伸缩着脖径,似乎是惧怕。
“杜小姐,你尚还认识我吗?”尹情笙轻轻的问着。
杜晶鸳狐疑的盯着他,竟跌倒在地上。尹情笙连忙去扶,杜晶鸳却手撑着路面直个回退。
其父母闻着动静,见是县官。其母忙扶起爱女抱于怀中,其父又哀啕着跪倒尹情笙。尹情笙将杜父扶将起来,开口道:“吾与令爱倒是相识,晚辈定尽一切之力为小姐脱围,只是我看小姐倒不认识我了。”
杜父听闻此大喜,又要跪倒感恩,久之哀声道:“小姐这魔障厉害起来,父母都不认的。”
“却是为何呢?”
“还不是那李家的贼儿子,把女儿害苦了!”
尹情笙听了也陪叹气,又不忍站起来要去雅间看看杜晶鸳,在杜父带领下,两人步入雅间,见杜晶鸳和母亲抱在一起,凄楚动人。又见杜母要起身谢礼,尹情笙连挥手阻止,便说:“小姐,今年上元佳节去市集吃小吃吗?”
父母两人听了大为不解,正待发问,杜晶鸳却抬起了头,看了看尹情笙,又倒在母亲怀中:“我不认识你!”
“怪我当时没大志,没送任何可令你想起我的礼物……”
“妈我不认识他,让他走,让他走啊…”
尹情笙无奈,只好随杜父回到正室,无由逗留,便再劝慰杜父道:“不必担心,令爱不会有事,晚辈告辞。”
尹情笙心如死灰般坐上车,一条筋想着不做这挠人心思的县官了,早日出家也真落个清静。
回来后,又到耳室与孟敦商议。孟敦出于稍才尹情笙的主张,便推测起他的主意来: “依大人之见,此案怎断?”
“我世代务农,要不是托兄如何任此大任,你且说来。”
“此案虽简单,但这样杀人自古未闻,杜晶鸳说有罪便有罪,说无罪便无罪,这如何是好?”
“既然可判无罪,自然饶了她,说来也怪那丈夫。”
“只是如此那死者家属如何肯依?”
“无非想多捞点钱,老两口也不易,从衙门多拿些钱赏他便是。”
三日后开审,依两人商议的判了,虽会儿双老哭天哭地,但有了金钱又说了许多好话就不声张了。
杜晶鸳也被父母领走,尹清笙竟有万般不舍,站立起来,恨不得同他们一起走。直到他们个个出了衙门,他才坐倒下来,喜出望外的却见杜父折了回来,对尹情笙道谢一番,又说杜晶鸳昨个说也曾见过自己,只是一时想不出。
尹情笙当夜便发汗难眠,心想明日定要再去杜晶鸳家。三更便起了几次,好容易挨到天亮,就奔去哪里。却见大门紧闭,方知这杜家昨日已收拾停当去外地了,也不知去了哪里。
又过了几日,更添了许多症状,着实难熬,便下令要县衙的人都去寻找杜晶鸳,令士兵们大为不满。
且说这日,郁郁寡欢的尹情笙回至家中,见二弟吞吞吐吐,似有话说,心里不痛快,就责骂他两句。尹贞就没能忍住,满腹牢骚道:“大哥捡个这个差事后就是不一般了!别人说话语气不好也要责怪的,你身为堂堂一县知府,派县衙的人去寻一野女子,别人嚼舌根子况且不论,只怕是这乌纱帽也择日易主喽,到时候害得老爹和你一起…”
尹情笙话没听毕早已怒火中烧,加上几日的病症竟气的说不出话来,许久才挤出一句:“什么野女子!乌纱不保正合…正合我意!”说毕又猛然跌落在座椅上。
和尹贞争吵之后,尹情笙病情懵然加重,当日也不逗留家中,执意回县衙,加上暮色早至,也无人接送,路至半程,灰暗的天空更飘起雨滴来。尹情笙边咳嗽边赶路,步履错乱的踩在湿滑的地面上……
好不容易到了县衙,又立刻颁令无需再寻杜晶鸳他们。事毕就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已请了几路神医医那尹情笙,均不奏效,却不像将死之人。每天强灌了不少药进去,头发几日也白了一半,一抓便是一把,仍是不醒。
这时二弟尹贞乱了手脚,心想若是胞兄若这次撒手人寰,自个今生莫想过安稳日子。便打听到牛兑县西北方向的巨老峰上有一轻易不下山的老神仙,能观未来,测人世,治百病。信以为真,自个收拾了两日的行囊就向西北进发,只求这两日阎王爷先不向胞兄索命。
单说尹贞这边,随了一远程镖局到了牛兑西南,在附近一户人家打听到了那个巨老峰,尹贞答谢后就要涉山,那老人却扯住他的衣物,直言:“万不可去的!”尹贞不解:“既已告诉我,缘何又不让去了?”脸上布满黑斑的老人顿了顿:“我年轻时也去过那座山,他没有瞧好我的病,去过那里的人能死的都死了,我连自己都杀不死才活到现在。”尹贞已把头扭过去了:“老人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就朝巨老山走去。
巨老峰并无连绵的山脉,唯独一座陡峭孤零零的山峰,绿茵包裹,不见人迹,閴静异常。
尹贞逗留了一番,欲折返再寻访一下稍才哪位老人。怎料虽是原路迂回,唯不见那一所房屋。更无论老人了。暗知此地蹊跷诡异,又暗下决心,为救胞兄不可就这般回去了。便停顿一来,细致推敲起周边来。
登山的路不按迂回这算也还要百万步,而刚才房屋所在地,成了绿色沧海,又泼墨出了连贯的山川丘陵!此地确有神迹,尹贞精神为之一振,抓着藤蔓试图徒步攀登。
步行不过百余步,头顶的藤蔓如同蛇魅一般钻回地面,剩下了光秃秃的褐色土山。连尹贞手中的藤蔓也挣脱手掌钻回土中,把尹贞摔到原来的地方。此时老人的房屋再度出现了。
尹贞连滚带爬来到了老人面前,心下已认定这是位老神仙了,忙央告救救胞兄,老人哀婉一声,似在斥责:“糊涂的世人!你那胞兄有自己的定数,我救他不得,你且回去!”尹贞哪里肯依:“我斗转来到此地,如今又让我回去,可算怎么回事?”老人见他不依,将自己的领袖一挥,尹贞便昏倒在地。
待他醒来,便置身于繁华之地,抬头看那牛兑县衙便在去己十步处,也听的嚷嚷的升堂审判之声,心下疑惑莫不是胞兄已复苏办案不成,脚下不觉生风,也无人阻隔他的去路,来到眼前,却看那堂上所坐并非尹情笙,眉宇间倒和自己相似,他再朝堂下的犯人看去,一长容脸甚是熟悉的女子与一文弱书生跪倒在地。心下生疑,他欲退去,竟直跌了下去,直坠到一富贵温柔厢,见一粗鄙男子正与女子云雨,吓得他赶紧滚下床来。被一衣着官靴之人正踢中鼻梁,那人面相凶恶,貌似正与何人争论不休,他再往床上看去,只见了在一荒郊野外的木柱上缚着一裸背瘦弱男子,不待细看,一明晃晃的大刀挥砍过来,一腔赤血洒歇满天,围起一汪尘土,一头颅滚了几圈,停在眼前。
惊醒的尹贞才发现刚才不过是南柯一梦,老人房屋又隐匿了,尹贞几近通晓之,遂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