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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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皓直到这日夜里就寝的时候都还有些发懵，脑子里反反复复的都是自家皇叔那不置可否的一笑。
大齐的摄政王殿下天生有一副极好的相貌，面孔的线条又因为肖似母亲的缘故，比父兄子侄都要来得柔和，垂了眼抿嘴微笑的时候会带上一点温软腼腆的感觉，像极了诗词中描写的那些陌上春风里含情脉脉的年轻男子。
这样的男子，似乎就应该和一个颜如舜英宜室宜家的美丽女子结缡白首，然而一想到自己的皇叔即将成为别人的夫婿，景皓心中就好似梗了什么似得，辗转忐忑地难受着。
他会有自己的妻子，以后还会有孩子，他会腾出更多的时间去陪伴妻儿，推拒自己的挽留回府陪娇妻一道用膳，用那曾经温柔宠溺地望向自己的目光去看别的孩子……
年少的帝王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一把攥住了一样，越想越觉得无法忍受，就像是被人光明正大地夺走了爱物一般的难受，更连申诉的权利都被一并剥夺了。
娶妻生子，爱护妻儿，这些都是天经地义的。书经上都写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易书里说要天地调和阴阳交泰，纲常说夫妻就好似君臣……
他不安地翻了个身，抱着臂躺在空旷的龙床上胡乱想着，自己将来的妻子又会是怎样的呢？
侧妃不论，皇后必然是家世显赫的大家闺秀，容貌肯定是不能差的，温柔娴淑也是一定要的，最好能比自己的年纪大上一些，稍微宠着自己一些，性情最好是柔和包容略带些隐忍，识大体又端谨，再心软一些、谦和一些，身量最好是修长高挑的……
于是又翻了个身，漫然地想，就好似皇叔这般的最好了。
这个念头由来无端的，但是细细想想就觉得自家皇叔远要比那些从未见过的、娇滴滴又话多的女孩子来的可心，他回想着对方温柔得仿佛腼腆的笑容，左胸口传来的震动超过了应有的频率，连带脸上都微微地发热了，却又在回过神后惊得险些出了一身冷汗。
这太荒谬了。
景皓慢慢地把手按上自己的心口，仰面朝天地躺着，睁开了眼空望着帐顶，但即使是“肖想自己是我亲叔父”的罪恶感也没法压下他对“皇叔要娶妻”这个认知的不适，甚至于起了“与其那样，还不如让皇叔和朕在一起”的念头。
他还没能清楚的意识到这个念头有多么的禁忌，只是兀自地胡思乱想，最终在睡意的垂笼下沉沉睡去。
年少的帝王在心慌意乱中做了个很不安稳的梦。
梦中的庭院开得满满的都是花树，景皓想这或许就是书上说的甘棠。
他转过眼就看见景颐一袭素衣白裳，执着书卷立在最大的那棵花树下，垂眼正看着手中的书页，落花满天里有微带粉色的花瓣沾在他的发冠和衣襟上、又落在了打开的书卷上，晕染出一派倜傥的风流来，他于是唤了声皇叔，景颐应声回过头来看他，眼角眉梢都是宠溺和温柔，他连忙跑过去，对方抬起了手为自己拭去了额头的汗水，柔声地说着临近的新科大比，身后却忽然有一个很好听的女声，娇滴滴地唤了声“殿下。”
景皓转过头，看到了一个似乎很好看却被光影笼着的女子，两手各搀着两个稚龄童子，那两个孩子咿咿呀呀地唤着爹爹，他想定睛细看，那女人又唤了一声“夫君”，他还不及反应，就看见景颐大步地走了过去，口中还应道：“夫人，你怎么来了。”
他惶急地去拉自家叔父的袖子，胡乱地说道：“皇叔等一等，今科的主考人选是——”景颐却不等他说完便振了振袖，径自走开了去，口中还不耐地说道：“陛下自决便是，时候不早了，臣要回去陪妻儿了。”
手中还留着半截锦袖柔软细腻的触感，然而整个手都越来越冷，他不禁握紧了手掌，心中难过得无法自禁，连胸口都压抑着，呼吸越发地困难……
就这么惊醒了过来，仰面躺着的姿势导致锦被压着胸口微有些气闷，那只冰冷的手掌却是因为伸出了锦被之外，景皓慢慢地坐了起来，从那全然说不上是噩梦的梦境里平复过来，早有值夜的女官低声问询，他说着无事传了些饮子，在女官的服侍下喝下那温热香甜的安神饮子后又慢慢地睡下了，却因先前梦中种种而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才渐渐地睡去。
夜里睡得不好，第二日精力自然是不济的，然而日里困顿，到了夜里却还是辗转，一来二去，反有些越演越烈的意味了。
这日在明德殿听一位老学士讲课的时候景皓终于不慎瞌睡了过去，一头磕在了御案上撞红了好大一块，转头叫太后知晓了，便把他唤去了一通数落，大抵都是人君风仪自律慎独之类的说教。景皓本就精力不济，被这一番话念得眼皮发沉，又不敢瞌睡，只能诺诺地听他母后教训，直到一声“摄政王殿下到”才让他打起了精神。
景颐穿的是颇正式的亲王朝服，质地细密柔滑的纯黑锦缎的衣料上，平金法双面绣的金龙栩栩如生，自有一番王者气度，这厚重的服色却格外地显出了摄政王殿下俊美不凡，恍若光华流转的倜傥风仪叫不少女官都低了头，只敢用眼角余光偷偷的看。
向景皓行了礼，又同蔡太后问安后景颐谢赐落座，端起茶盏轻品了片刻，对蔡太后宫中的茶水恭维了一番，这才与蔡太后说起了裁剪宫人的事。
有御史上书，言道先帝几番选秀，如今先帝大行，那些被选入宫的女子却有很多并未承幸，也并非是有品阶的女官，蓄养宫中徒耗内帑，民间却有很多男子年过三十而未成婚，委实不是盛世当为，应当将那些宫女赐金放还。
蔡太后听后也觉得这样是极好的，先帝大行，景皓年幼，她统领后宫，也知道这么多先帝不曾临幸过的女子徒白养在宫中，每日里要花去多少脂粉银钱。何况自古深宫寂寞，这些年轻漂亮的女子就这么拘在宫里，难免就会闹出什么事来，到时候反而牵累得天家颜面无光，倒还不如早早打发了出去，也算一桩善举。
这件事只要蔡后首肯了就没有太多波折，细节自会有下面的人去落实，景颐这便要告辞，蔡后却开口留自家小叔用膳，景颐自然是应承了下来。
近来朝中多事，景皓已经许久不曾与自家皇叔一道用膳了，听了这个心里自然高兴，连精神头都好了不少，正想要说些什么，景颐却先开口了：“听说陛下龙体违和，今日在殿上进学的时候精神不济？”
景皓顿时小脸一红，没想到自家皇叔这么快就知道了自己在进学的时候打瞌睡的事，蔡后才平下去的火气却被这句勾了起来，不由长叹了一声：“皇帝才这个年纪，就这般惫懒，哀家实在是愧对先帝……幸好朝中有摄政王坐镇辅弼，近年来倒也国泰民安。”
景颐忙摇了摇手：“全仰先帝威德，陛下圣明，朝中文武用命，方有如今清平。臣才德浅薄，怎当得起殿下厚赞。陛下年少，却已经是龙章凤姿，有圣君气象，侍讲的学士们都盛赞陛下聪颖过人，勤奋好学，怎么会是惫懒……倒是近来寒暑不常，晴雨交替，恐怕圣躬违和，还是要先叫太医请请脉才好。”
仲春时节确是容易染病，可景颐这番话却十有八九是在回护自家侄儿。无论是谁，只看景皓眼下的青晕和眼仁上的血丝就能看出年少的天子分明是夜里没睡好，景颐却先将他夸了一番，又怪天时不好，景皓原本还在羞惭，听了这番话，又看见自家母后的神色也分明缓和了下来、倒像是被自家皇叔说服了，不由心里一阵得意，想着果然还是皇叔好，便要凑过去和景颐说话，景颐笑着答应着，又反复叮嘱他要好好休息之类的话。
蔡后见他们叔侄说话，便没有再开口，只是上下打量着自家风华绝代的小叔子，手中的菩提珠串拨过几颗后才道：“转眼皇帝已经这么大了，先帝也已经去了好几年了。”
景颐颔首应了：“再过几年，待陛下大婚亲政之后，臣便可以功成身退，回封地养老了。”
年少的天子听得一怔，心里微有些不舒服。
他对亲政自然是十分向往的，毕竟亲政之后他才是真正的帝王，坐拥六合君临天下，生杀予夺片语可定，日月乾坤都在掌握之中，只要想想都觉得热血沸腾。
却忘了一旦亲政之后，自家皇叔便要还政辞陛了。
这个认知让他心里发闷，然而他母后接下来的话更是譬如晴天霹雳，叫他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只听蔡后微微笑了笑，十分柔和的说道：“自家人说话，叔叔切莫如此，叫旁人听去了还当是哀家猜忌叔叔。”她换了更为亲昵的称呼，便是将话题从国事换到了家事上，“哀家想说的是，叔叔如今也及冠了，前两年是先帝的孝期，叔叔与先帝兄弟情深，哀家看在眼里，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亦是该然的。长兄为父，长嫂为母，如今哀家是叔叔的长嫂，便觍颜来过问一句，叔叔可有心仪的人选么？若是没有，哀家倒是有一个妹妹……”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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