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X第一百二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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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中一时竟是气氛大变，适才剑拔弩张的火药味散去许多，过云手中的剑孤零零地落在地上，面上神色变幻不休，竟有些寥落的样子。
方剑吟目光闪烁，过云适才虽只吐露只言片语，却与剑师口中所述天壤之别，这其间只怕出了极大的纰漏。若能将之化解开来，今日只怕又是截然相反境况……何况，他心里叹口气，剑师乃是他们先人，为人又正直不屈，令人景仰，可惜最后不得善终，如今更被舍命保全之人误解了十五年，他做为后辈，又怎能袖手不顾。
这般想了一想，他瞧着怔楞的过云，却不知他会否愿意相信。一个人既然秉持着一种信念与仇恨十五年之久，多半连自己都麻痹了住，纵然此刻说出真相，他可愿听，可愿信？
方萧岱知晓他心意，伸出手来握住他右手，低声道，“大师兄，剑师不仅是我们先人，又救了你，将一身功夫全传了你，若非他襄助，我们岂有今日？便是用命还了他恩情，亦是应当。无论如何，我都全心信你。”
方剑吟心中一暖，轻声道，“不错。”若非时势不合，他只想抱一抱方萧岱，口中道，“纵然真有万一，你与我一处，也没什么怨愤。”
方萧岱认真瞧他，眼中的爱意已然满溢而出，每一分都再多一些，早已盛不下了。
方剑吟扬声道，“过前辈，造化弄人，耳听却未必为实，我不知道你当日如何，但这一份真相，你可愿一听么？”
过云漠然地望了过来，“我可愿听？”他苦笑道，“我便连知道他弃我而去，想要将我刺死……都不曾去寻仇，再是痛苦，却也无法与他生死相对。当日我承诺这一生都要信他，无论如何变故，都不移初心。而发生了那般事，我纵然无法再面对，却仍是不能对他下死手，那个承诺，他可能忘了……我却不能。爱不能爱，恨不能恨……我将自己困死在这岛上一十五年，纵然日日夜夜受苦痛折磨，却仍是……不悔。”他面目上一片难以容言的死寂，“而你现在问我，尚有旁的真相，我可愿听？”
方剑吟默然。剑师困守地底一十五年，这人纵然行动自由，也是生生将自己一同困死，两人异地而处，却是一般的苦痛磨折，只得令人感叹一声世事无常，情深不寿，偏偏将这二人生离，乃至如今死别，仍是不得一见。
他心中不由一涩，将手中微温的手掌握得更紧些，他二人经历这许多波折坎坷，家破人亡，人事皆非，却有幸仍得彼此相守，已是天大的福份。
而与此涌起的，却是对面前这人，对剑师那浓浓的遗憾与同情，他轻声道，“事情却是此般……”
过云在他将旧事一一道来之时，面容笼在一片平淡之间，虽然此处无云无雾，望来却好似巫山朦纱，飘飘渺渺令人瞧不清楚。方剑吟声音不大，语气也平缓，这中间前尘往事，痴怨深情，无数波澜起伏，误解波折，缓缓道来却也不过一炷香的时分，便将一人的一生简单揭过，实在令人唏嘘。
“后来我便离开了那地牢，而剑师他……”方剑吟说到此处，轻轻一叹，住口不言。
过云一直安静倾听，此刻仍是安静不动，方剑吟望了方萧岱一眼，两人一起小心翼翼地望向过云。虽然心知这人一直以为剑师背叛了他，更是仇恨达十五年之久，如今一时得知真相，只怕难以接受，但若缓缓铺垫，慢慢道来，一是没有那许多时分，另外却也……只因二人难免与剑师更亲厚些，这些污蔑亦是不忍他再背负更久，直到身殁，仍是不得清白。
过云此刻却阖了眼。
一个人能有多痛？他曾经饱受那深伤摧残，一十五年间每回忆一次，便痛上一分，一层层缓缓叠加，直到心都麻木，却仍无法将那身影自心中抹去，纵然有一百种法子可以遗忘，却连那掺了毒的苦痛都无法舍弃。快乐中夹杂了一刀刀凌迟，便如蜜糖之中渗了千万只钢针，纵然心知肚明，却仍日日饮下。
他本当已经是至苦了，却不知，原来那苦那痛终究不是极致。而当人真的痛到了极致，又是怎样？
他却笑了。一十五年来唯一的一次开怀展颜，面上平静淡然，便如听人讲了个有趣的笑话一般。
方萧岱与方剑吟面面相觑，方剑吟失望道，“前辈可是……不信么？”
“不，”过云喃喃道，“只是我终究得知，他到底不违诺言，当真护我一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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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方剑吟迟疑着唤了一声。
过云睁开了眼睛，认真地望了过来。“你可是想问我是否相信了你么？”
方剑吟被他猜中心思，面上微微一红。
“我信了。”过云一挥袍袖，“我这十五年来一直找了无数个理由，却偏偏没一点勇气想要去当面问个清楚。而无论怎样，我终究不敢面对罢了……实在懦弱之极。”他苦笑，“故而你今日只要给了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自然便信了……或许在之前便早早信了……”
方剑吟有些黯然。
过云淡淡道，“既然是你见了他最后一面，他可有话带于我么？”
方剑吟想了想，低声道，“有的……剑师他曾与我说，江湖茫茫之大，恐怕今生我们也未必能有幸遇见，缘分天定，故而也不必特地寻找，但假若万一，我当真见了你……”
过云眉目轻垂，手指轻轻颤抖起来。
“剑师只道，‘漠北明月夜，今生长相念……珍重。’”方剑吟轻声道，“剑师还把他那一只火漓石也留与前辈，只是我眼下未曾带在身上。”
过云再也无力坚持，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却是寂静无声，他低低道，“这十五年来，他可是一直在等我？假若我，假若我再多信他一分，便去寻了他，是否他便不会孤零零地死在那冰冷死寂的地底？”
“前辈……”方剑吟心下感慨二人命运坎坷，却也无力劝慰。
过云却也不需他回答，只是喃喃道，“是我的错，我只顾着自己多痛，却怎未想到若他那般的人，怎能，怎能……”他心中悲恸万分，缓缓忆起那人当年意气风发，行侠仗义的模样，二人携手而行，只觉彼此相伴，天下皆可去得。最后却落得个被斩断双腿，折了羽翼，困在一间枯冷石室的下场，怎一个凄凉可言。“依他的性子，却是怎么耐下了这许久的寂寞，他平时嗜酒，一日未饮，便要抱怨半天，为人又多管闲事，看见甚么欺男霸女，都要生生插上一脚，管上一管……这十五年间，又是怎么过来？”
方剑吟忆起剑师淡然如水的模样，半分不见过云口中之绚烂风采，这两人为命运所弄，却俱是被毁了一生。他只觉心中绞痛，不由与方萧岱依偎在一起，方萧岱默默瞧他一眼，伸出手臂，将他揽在怀中。
过云却似是痴了，也不在乎他们甚么反应，口中慢慢将二人旧事一一道来，却也不知说与谁听……而如今，又有谁能听？
他愈说愈是恍惚，面上还含了一丝淡淡笑意，好似仍是年轻之时，二人兄弟情笃，自由洒脱随性而为，共看一片漠北日出，同赏北海波涛涌涌，肆意时便纵马狂奔，随它去往何处，待得马儿累了，便席地而坐，长笑饮下一壶烈酒……再没甚么欺骗，谎言，与别离。想得昔日快乐之时，便笑一笑，危机之时，皱紧眉头，偶尔争执之时，面上又现一分浅浅怒意。
其余人等远远旁观，李晴晴禁不住低声道，“原来这人却是你们长辈旧识么……可他现在这般古里古怪，莫不是疯了？”
方剑吟轻轻一叹，竟不忍再看，方萧岱却不住转头去看，此刻忽然轻呼，“瞧他的头发！”
方剑吟被他一惊，转头去瞧，却见过云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竟然斑驳起来，发顶处处现了银丝，好似谁在他头上泼了些雪一般，实在触目惊心。他曾听说有人伤心之间一夜白头，却只当笑谈，言过其实罢了。而如今亲眼所见，自然不若谣言中满头乌发一息皆白，纵然如此，亦是令人心下震撼。
他不由抬了手，想要劝上一劝，“前辈，如今……”
却听过云长笑道，“漠北明月夜，今生长相念……方兄！方兄！是我对你不住！”
方剑吟暗叫不妙，待欲阻拦已是不及，只见过云一手拾起软剑，便往颈中狠狠抹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7章 X第一百二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