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奇谭之炫音记》狂奔的流沙

14、第十三章

　　贤之兀自沉思，却听到曌源提到自己的名字：“承蒙南蔚大人抬爱，我自当一曲助兴，今日弦光大人也在席中，他的琴技，南蔚大人也应耳闻吧？还有我的义弟贤之，八荒四合，歌艺无人出其右，不若我们合奏一曲，与各位助兴，如何？”

　　南蔚大人道：“如此甚好。”

　　贤之离席，待琴箫一起，便知是那晚曌源所赠的《失美人赋》，他心念一动，想起凤舞，情难自抑，清歌漫起：

　　忽如一梦，睨美人兮，含涕含愁
　　彼之南柯，忽隐忽现

　　吾心如锥，思美人兮，旦夕怆然
　　眸之惘惘，涕之汤汤

　　纵得八荒，失美人兮，吾心戚戚
　　吾心慕汝，寤寐思服

　　纵得八荒，失美人兮，冷清凄凉
　　吾之倾心，唯美人兮，四合茫茫

　　黯然回首，潮起潮落
　　昔执美人素手兮，吾心眷恋

　　纵得八荒，失美人兮，吾心戚戚
　　纵得八荒，失美人兮，冷清凄凉
　　倾之吾心，唯美人兮，四合茫茫

　　一曲既终，大殿上鸦雀无声，贤之泪水湿了眼眶，却在掉落前堪堪收回，琴箫人声，如影随形，炫音大法，灌注其中，以气为本、以音为形、以情为神，自是哀婉动人之外，更得大气磅礴之势。

　　众人尚沉浸在音律的氛围里慢慢品味，南蔚大人的随从洪韬道：“今日我等同聚天庭，乃为曌源太子选取正妃之大喜事也，不知这位义弟缘何唱此《失美人兮》的悲歌？难到龙族君上竟未将我等看在眼里？”

　　洪韬此言一出，大殿人人面面相觑，弦光大人抱拳道：“此曲乃曌源太子亲自填词谱曲，虽名曰《失美人兮》，然其中纵得八荒、睇睨天下、纵横开阖之势，不是正是太子殿下雄心壮志的写照吗？失美人兮固然哀伤，然在纵得八荒之后，难道不是已然等顶、回首来路时的感叹吗？不知下臣所言，南蔚大人可否认同？”

　　南蔚遂点头道：“弦光大人所言极是，自古歌之况味，美人香花喻君子，洪韬，你跟随我多年，怎的还是跳不出情情爱爱的小格局？”

　　洪韬面皮紫涨，唯唯诺诺着自退后去了。

　　茜茜公主起身向曌源施过一礼，道：“太子殿下可否赏脸为我伴奏一曲，我且作剑器舞助兴，如何？”

　　曌源尚未回答，一个清脆如出谷黄莺的声音响起：“剑器舞起源于人族的公孙大娘，其杀伐果断、钟鼓馔玉之声非洞箫之所长也，童儿，取我的琵琶来，我且于茜茜公主奏上一曲。”言罢，但见一窈窕淑女，娉娉婷婷的出席来到大殿中央，原来是坐在凤族君上旁边的浅墨公主，只见她仪态万方，与茜茜公主并肩而立，一个妖娆到眉眼发梢，一个端庄到指尖裙角，端是玫瑰、牡丹，各有其美，难分高下。

　　贤之看清浅墨的长相，暗暗心惊，可不是一个长大些的依依吗？依依本为凤族，难道竟也是王族之后？

　　浅墨接过小童送来的琵琶，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竟然也是个中高手。茜茜无奈，随琵琶的曲调，身子一拧，凌风飞翔，剑气闪烁、气如长虹、发如雷霆震怒、收若江海凝光，浅墨的琵琶气势丝毫不输，恰似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真真是一曲一舞，各有千秋，难分高下。曲终舞毕，两人相看一眼，彼此都收了小觑之心，看来这太子妃，位归何人，尚待定论。

　　天君亦击节称赞：“两位公主，春花秋月，各有千秋。想不到凤族凋零多年，竟还有此等人才，真真是上古神族，不同凡响，如今既已重出仙界，自当和睦相处，不知欲醉君上意下如何？”
　　欲醉挽了高髻，一支玉凤在发间振翅欲飞，那玉色碧绿，晶莹剔透，凤嘴里吐出一颗珠子，在眉间摇摇欲坠。欲醉半眯着眼睛，笑道：“天君所言极是，只是我凤族三千年前无端被狐族绞杀，几欲灭门，这笔账不先行算清，如何能和睦相处呢？择日不如撞日，今日烦请天君见证，我斗胆请狐族给我们凤族一个说法才是。”欲醉虽面带笑容，言语却是咄咄逼人。大殿上的气氛，再次凝固如冰。

　　洪韬道：“欲醉，你不过是昔年跟在凤族君上身边的侍卫而已，你是何身份要我族给你交代？”
　　欲醉道：“昔年你偷袭君上，挨了我一掌，难怪你记的这般清晰，竟然认出我来。我卧薪尝胆三千年，抚养君上遗骨浅墨公主，待她与曌源太子成婚，我自会将凤族交予她手，不牢尔等挂怀。至于我是何身份，哈哈，洪韬，难道你这三千年的饭食都吃到狗肚子里不成，竟不认得我头上的凤族圣物！”

　　南蔚道：“你头上的凤钗，确是凤族圣物——翱翔，单单是那颗珠子，就不知能给你增添多少法力，听闻万年前已经遗失，竟然因缘巧合，寻回来了？”

　　欲醉道：“天佑凤族，我族既出仙界，决不与仇敌善罢甘休。”

　　南蔚道：“你我两族，渊源深厚，自不是三言两语说的清楚，今乃为曌源选妃，我等特上天庭，还是正事要紧，我族长乐君上如今也在天庭，她约你今晚相见，我们暂且按下此事，如何？”

　　欲醉道：“如此甚好，我倒要看看，长乐仙子如何巧令辞色。”

　　天君咳了一声，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麟趾族迷荼公主：“漓霁君上安否？”

　　迷荼起身行礼，她莞尔一笑，仿若天边的云霞，淡淡然飘荡在空中，似在眼前、却稍纵即逝，让人不由自主的加倍的凝神，要在消失前扑捉她的神韵。她淡淡道：“父君身体康健，多谢天君挂怀。迷荼此次前来，并非觊觎于太子妃之位，只因当年天君曾将朝夕公主许配予我哥哥，我此次前来，代父亲问问，天君的话，可还算数？如若算数，我弱水碧宫当准备聘礼，前来提亲。烦请天君给个准话！”

　　天君闻言一愣，似是未曾料到如此变故，天君道：“你那哥哥，可在碧宫，让你父亲着他亲自来提亲吧。”

　　迷荼笑道：“天君一言九鼎，我回去后自会禀明父君，着哥哥前来提亲。”言罢，行礼归位，仍是云淡风轻。

　　众人心中不免打鼓，看她说的如此轻松，难道麟趾族太子靖腾离家出走、去向不明竟是麟趾君设下的障眼法？

　　“哈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打破了缄默，原来是蒹葭仙子座下的洒家大人，他峨冠博带、浓眉大眼，笑声更是英气逼人，震的大殿嗡嗡作响。他笑完后方道：“今日里端是热闹，我等也献丑了。娥慕自幼跟随在仙子身侧，得仙子真传，书画艳绝天下，今日就让她为太子画幅像吧。”
　　天君着人传来文房四宝，娥慕洒脱自如、英气勃勃，笔下如风，并不曾看曌源一眼，顷刻间画成，待吹干墨迹，送到天君手中，天君展颜：“果然是书画双绝，竟得了蒹葭仙子的六分功力，想你年纪轻轻，来日必将青出于蓝。”

　　天君将画作悬浮在大殿中央，人人皆叹，曌源立于峰顶，四周里云海茫茫，一人一箫，似迎风飞去，自是睇睨天下、器宇不凡，旁书《失美人赋》，书画合一，实非凡品。

　　宴近尾声，人人皆被这些后生晚辈折服，感叹时光催人老。

　　最后一道汤上来了，琥珀色的汤汁，清可见底，漂浮着切成头发般细的绿色食材。天君用白玉汤勺舀起一勺，刚刚送到口中，旋即吐出，一旁伺候的仙娥吓的面色如土，天君怒道：“速传凤舞上殿。”

　　贤之的心揪了起来，匆忙尝了一口，竟然是苦的，他只觉得心仿佛被一双手大手无情的蹂躏着，紧张心痛的无以复加。

　　凤舞施施然走来，脸上并无半分不安。

　　天君质问：“今日贵客当前，这汤，为何是苦的？”

　　凤舞笑道：“天君可否能再尝一口？”

　　天君见她神色自若，还在狐疑，却听曌源道：“第二口吃下，果然苦尽甘来，回味无穷，好料理！”

　　天君再尝一口，苦味之后，竟是淡淡的回甘，汤汁更是浓郁鲜香。

　　凤舞道：“此乃经过十二个时辰精制的鸡精，将整只鸡在锅中蒸制，只取其蒸馏精华，制成此汤汁，绿色的食材乃凡界所产，名曰锦荔枝，兼具清则苦寒、涤热、明目、清心之功效也。今日大宴，菜式繁复，脾胃凝滞，这道菜可解劳清心、养血滋肝，润脾补肾，且先苦后甜，苦后回甘，乃料理之况味也！”

　　天君赞叹：“凤舞的料理越发精进了。”

　　凤舞道：“料理之道，可分三品也。一为凡品，果腹足矣；二为上品，讲究色、香、味、意、形、养；三乃神品也，料理润泽的不仅仅是身体，亦要灵性、修行、论道合而为一，此为凤舞终生所求的境界呀。”

　　天君道：“取笔墨纸砚来，我亲自于你题字，从此你就是我天庭的厨神了。”

　　天君题字后，盖上玉玺，以示庄重。
　　凤舞手捧天君御赐亲封，翩然而去，竟连眼风也不曾扫到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