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奇谭之炫音记》狂奔的流沙

15、第十四章

　　宴饮之后，迷荼在一众仙娥的簇拥下迤逦而行，禹殊远远的跟在后面护卫。迷荼放缓脚步，待到禹殊近前，微微施礼：“禹殊哥哥，经年未见，哥哥还是这么意气风发。”

　　禹殊笑道：“公主已然长大了，那时还是个只会缠着太子殿下的小丫头呢。”

　　迷荼亦笑：“那日你与父君和哥哥弹琴弄箫，我在一旁偷酒吃，不想竟喝醉了，一脚跌进芙蓉池，若非禹殊哥哥及时相救，并替我在父君面前辩白，我可是有得苦头吃了。”

　　禹殊道：“不过是举手之劳，倒劳公主记挂了。”

　　迷荼道：“是啊，记挂了几百年了。此次前来，我虽无意于太子妃之争，但总要在事情结束后方可回去，如此还要盘桓数日，禹殊哥哥闲暇时可到我住的暮霭烟霞馆一叙。”

　　禹殊抱拳道：“承蒙公主抬爱，禹殊自当前往，明日午后，便前去叨扰。”

　　迷荼道：“我自当焚香烹茶，恭候哥哥大驾光临。”

　　曌源留在凌霄宝殿，待众人散去，与天君相携到偏殿叙话。

　　天君直来直去：“曌源，今日四位女子，皆是八荒四合后辈中的佼佼者，你中意谁做你的太子妃？”

　　曌源道：“父君要听实话还是瞎话？

　　“当然是实话！”

　　“实话就是孩儿一个也不要。”曌源道：“父君息怒，儿臣已然知道父君和乐君上的前尘旧事，是以儿臣知无不言。如娶茜茜，以乐君上对您的怨怼之情，茜茜自然也不会同我一心，卧榻之上，岂容他人安睡！如娶浅墨，按照欲醉君上的承诺，婚后将凤族交予我手，实则是假我龙族之手，报凤族之仇，如若惹恼了乐君上，她来个鱼死网破，父君你也难保清誉。如若娶了娥慕，倒是最安全的，可如今蒹葭仙子偏安一隅，除了维护人族，置八荒四合琐事于身外，是以乃最无利益可图的。至于麟趾族迷荼，她志不在我，当然也无须勉强，父君你真的承诺过要朝夕下嫁麟趾族太子靖腾吗？因何我从未听你提起？”

　　天君道：“你不过是不想娶而已，却想出这样一堆道理出来，真是难为你了。朝夕我是断然不肯下嫁靖腾的，所幸他如今下落不明，我自会给靖腾期限，只要他不能前来提亲，我自会为朝夕安排婚事，朝夕自小孺慕禹殊，我焉能不知。”

　　“孩儿不过是想找个称心如意的人罢了，这些道理却也不是我凭空杜撰的，父君应该比我更清楚。”

　　天君冷笑道：“我是很清楚，你的一言一行我都了然于胸。你不过是恋上你那义弟罢了，可叹你一腔深情付流水，那呆子竟然全然不知，先前还和凤舞眉来眼去，如今又同身边的仙娥有了苟且之事，这样的薄情寡义之徒，若非怕你伤心难过，我岂肯让他安稳在天庭呆到现在？”

　　曌源道：“父君，当年你派那巴蛇，一把火烧了贤之的家，烧死更好，烧不死也能试试他的深浅，我带他前往天庭，你自是不肯找师傅教他修仙论道，这些年，如若不是我看的紧，你何曾容他到现在？”

　　“原来你竟然也在暗中窥探父君？如今看来，我是断断不能容下他了，他出生时即为反常，如今弹琴唱曲居然能蛊惑人心、仙力大增，既然他从未留情于你，你又为何死死的相护于他？”

　　曌源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贤之并未对儿臣有丝毫杂念，只有兄弟之情，和凤舞、钩乙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罢了，贤之从未做出任何于逾矩之事，对儿臣也甚是挂怀，还望父君容他在天庭一席之地，儿子只要日日看见他，便也心满意足了。”

　　天君叹道：“你那义弟出生既非凡品，八成是瞿如王族之后。你既已知道我与长乐君上的渊源，三千年前的那场争斗，所为何故，你自当了然于胸，他日里贤之知道真相，岂肯与你善罢甘休，不若趁如今羽翼未丰，剪除了便是，免得来日养虎为患，后悔晚矣！”

　　曌源哀求：“父君既失所爱，当知儿臣的心痛，但求父君将贤之留在儿臣身边，他醉心音律，心地纯良，与儿臣情谊深厚，儿臣可保他并无异心。父君，为今之计，你还是先考虑一下长乐仙子和欲醉会面的事情吧。”

　　天君道：“长乐仙子虽恨我绝情，却也知道如今尚且不是翻脸的时候，自然不是什么威胁。情之一事，原本就是锦上添花，我筹谋半生，莫不是为了一统八荒四合，曌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就等着我把这大好的江山托付于你吧，眼下，我不会容许任何人打乱我的计划的。”

　　天君双手一拂，一股大力袭来，曌源不料天君突然发难，避犹不及，浑身软软的倒下了。

　　天君着人将曌源安置在偏殿榻上，遂招今晚宴饮的一众人等，速来议事。

　　众人漏液前来，宴罢不过半个时辰，怎的又匆匆召见，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连一直未露面的长乐君上也亲自前来，她与欲醉君上自是两看相厌，远远的各立一侧。

　　天君面色凝重：“此次为曌源选妃，我特特传书八荒四合，承蒙各族抬爱，携美前来，不胜感激，是以今日之事，不敢相瞒。曌源义弟贤之，自幼蒙他庇护，携至天庭，不料此子心怀叵测，手段歹毒。前日里曌源被虎蛟所伤，一直由贤之照料伤势，今日曌源突然昏厥，我速速招来药君查看，竟是在伤药里加了一味不明毒物，如今药性已然侵入五内，所幸曌源仙力深厚，五脏损坏尚不严重，可这毒物药性不明，待要慢慢拔除，短则数月，长则一年。各位公主如不嫌弃，可在这天庭小住。一来患难见真情，二来小儿女相处之中，若是与那位情投意合，我们做长辈的，自是欢欢喜喜的成全，也免得强凑出一对怨偶不是！倘若各位公主家中尚有琐事，不便久留，也请随各族长辈自行离去，我龙族绝无芥蒂。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众人心中皆如明镜，除去迷荼公主，其余三家势成犄角，选了那家，必然招致另外两家的嫉恨，如此缓兵之计，真乃个中高手。如今曌源中毒，姑且不管是真是假，如若此时离开，则陷自己与无情无义之境地，他日曌源康复，太子妃之位，自然落于旁人之手。留下公主，一则是受制于天庭，如若天君突然发难，即为现成的人质；二则他日如若落选，也是小儿女缘分不到，怎可迁怒于龙族？只是这贤之不知因何触了天君逆鳞，要担上这么大的黑锅。

　　天君带众人来到临时安置曌源的偏殿，曌源服药后昏睡，天君并不避讳，一一请各位上前把脉，曌源脉象并无大异之处，只是浑身的仙力，被药物所致，如蛟龙搁浅于河滩，竟是半分也发不出来。

　　天君道：“那林贤之本是医道药理世家，前些年便不断在天庭找那些不入流的小仙试药，我体恤曌源的一腔兄弟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料如今竟下到了曌源身上，我是断断容不下他了。卷帘，你先去稳住林贤之，把钩乙和凤舞带来之后，再将他直接拿下，押到湮神台，正法！”

　　贤之正在窗下抚琴，忽闻一仙娥前来传诏，着钩乙即刻前去凌霄宝殿伺候。贤之不疑有他，待钩乙前脚一走，那不召唤从未现身的随影从古木中飘出，急切道：“公子快走！我的同族从凌霄宝殿传来消息，曌源中毒，天君已认定下毒者是你，天君的贴身侍卫卷帘前辈正在前往悠然南天苑而来，将你直接押送湮神台正法。公子你速速往南天门逃去，出得天庭，以图来日呀！”

　　贤之心神大乱：“哥哥中毒了？他如何了？怪不得要先带走钩乙，还有凤舞，我怎能弃他们与不顾，独自逃去。我现在就去凌霄宝殿，找天君辩白。”

　　随影道：“公子不可，天君此次并未派出禹殊大人前来，而是天君身侧的神秘人物卷帘前辈，她侍奉了几代的天君，无人知其深浅。且此次天君并不曾下令押你去受审，而是直接正法，天君杀心已起，还是先保住性命要紧，待曌源太子醒来，自会保钩乙和凤舞无虞的。”

　　素心已经收拾好了随身衣物细软，挽了小小的包裹，拉着贤之到：“走吧！”

　　贤之挣扎：“素心姐姐不可，我此去生死不明，怎能让你以身涉险！”

　　素心怒道：“都到这般光景了，如何还要啰啰嗦嗦。”不由分说拉着贤之，匆匆向随影一礼：“多谢姐姐告知，此处就交由姐姐了，日后如能再见，自当拜谢姐姐大恩大德。”

　　随影看着贤之匆匆离去的背影，一声长叹：公子都不在这里了，还要我这个不能跟随的影子作甚！所幸这里离本体还不算远，尚可变化，她化作贤之的样子，端坐的琴前，琴音一起，竟也有贤之的五六分神韵。

　　素心牵着贤之，不敢在大路上行走，单捡偏僻的小径，一路七拐八弯，眼看南天门就在眼前了，不料一队天兵斜刺里冲出，关了南天门，严禁一切出入，这么大的阵仗，如何出的去？素心拉着贤之，匆匆转回，她依稀记得，天庭有一处众仙娥偷偷下凡的秘密所在，眼下情非得已，只能放手一搏了。

　　素心拉着贤之在隐秘的小径上左突右奔，大路上的天兵天将越来越多，想是已经发现了贤之失踪。素心的手心里全是汗，粘腻腻的，贤之重重的回握：“我生死乃一人之事，如今倒是连累了姐姐。”素心轻轻道：“我与公子朝夕相处数百年，眼睛里，除了公子，便再无旁人了，今日里能与公子同生共死，已是天大的福分了，公子切莫挂怀。”

　　眼见一座破败的门户已在眼前，素心大喜，拉着贤之近前一看，却傻了眼，那门上书：落黄泉。却是天庭里犯错之人，下凡历劫的去处，虽比不上湮神台跳下去灰飞湮灭，可若无诏跳下，不仅一身修为顷刻间化为乌有，就连活命与否，也难定论。

　　素心正待拉着贤之回转，不妨卷帘竟已悄然而至，她并未带领兵将，只身一人，施施然走来，长发不簪不挽，竟有几分观观的神韵，只是比观观还要冷清数倍。她目光悠远，闲闲道：“只有这一条路了，要么跳，要么跟我去湮神台，小子，你自己选吧。”

　　贤之道：“卷帘前辈，此事因我一人之起，自当由我一人所担，你且放过素心吧，我这就跳下落黄泉，是生是死，与天庭再无干系！”

　　说罢，一把挣开素心的手，纵身一跃，落黄泉下烟雾弥漫，贤之闭上眼睛，想不到，这一生，竟如此短暂如流星，他只觉的衣襟被一物牵扯，一睁眼，是素心随他跳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