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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菊 ...

  •   出租车驶过一条街。清冷的街。
      街上很静,只有少数几间店铺开着。蒋笑弦无意间往窗外一瞥,看见了一家糕点店,还有一家酒吧。
      他只是一瞥,便收回了目光。
      她睡得很熟,在他肩上。
      他忽地微笑,笑容在脸上留下很深的痕迹。即便是时光,也无法将那痕迹抹去。
      许多年后回首前尘时,他不由想,那一年的自己,笑起来真傻。

      蒋笑弦如若再往窗外看一眼的话,就会看见那两个人。
      是玉壶和小湝。
      她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车里熟睡的那个人。那样熟悉的一张脸啊……
      看见了看见了。哪怕只是一晃而过。因为,静夜的梦里,总会闪过的,便是那张脸。那张脸!
      玉壶抿了抿唇,眸光轻颤。
      “老乡。”她低唤。
      老乡……
      似乎许久,没有触及这个词了,以至她在念出这两个字时,有些……生涩。
      她忽然想起了那些飘摇的往事——
      瑞朝。江湖大乱。
      暗牢。囚禁的是寒夜宫主和轩辕澈。
      轩辕澈忽笑,“江湖上的传言倒也不假。都说寒夜是妖呢……”唇角笑意更深,“你说话做事,看起来都不似个人。”
      在世人眼中,寒夜不似人。
      那……在她轩辕澈眼中呢?
      寒夜很想知道答案。她的声音自黑木面具后传来,“你亦不似。”
      轩辕澈玩兴忽起,道:“这么说……我倒是你老乡了?”不知为何,她生性本是淡漠,在寒夜面前,却往往耐不住。
      “老乡。”
      “乡”字刚出口,寒夜便抚掌而笑。
      轩辕澈也笑,极大声。
      在那之前,她是枫山客栈倦漠的老板娘,她是缥缈宫神秘的寒夜宫主。在各行其道的那些日子里,她们都极少笑过。是的,极少。
      但此刻,她们都笑得……笑得那样不可收拾。
      是不是……因了骨子里那一点的相似呢?
      浮生寂寞,俗世肮脏。我寻找的,只是那些和我相象的人——都是一样的莫名其妙,在别人眼中。
      老乡,我等。只为那一刻的心意相通。

      “玉壶。”小湝拉了拉玉壶的袖子。
      玉壶回过神来,有些仓促地笑了笑。
      那些,只是回忆了。只是回忆。她要的那点温存,在早已远去的记忆中,或者冷却,或者还保存着最初的温度。
      “你不是要寻菊花么?”小湝提醒。
      玉壶颔首,收回了缥缈在云间的一缕目光,转身,迎向艳阳的金光。
      “这是我为子安姐姐做的最后一件事了。”她说。
      小湝在她身后说道:“会很顺利很成功的……”
      声音很小。
      但她相信,玉壶会听见会明白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
      她和玉壶都不是君子,但交情如水——如水之淡,亦如水之澈。
      我知道,我们都是彼此浮生中一点细小的慰藉。

      青丝如瀑,在地上滑过,不留痕迹,悄无声息。
      街上的人都在想,这估计是某个牌子的洗发水广告正在拍摄。却不知,从何处觅得这样的代言人?
      玉壶神色如常。那些人的驻足那些人的观望,她不是不清楚的。但,与她无关。
      她看见许伯的店子。那个店子如同所卖的玻璃制品一样,看上去很清冷,也很干净。
      她想,她应该和许伯道别。
      “许伯。”
      “嗯……是玉壶啊。”
      两句之后,她发现他们并无什么可谈。也许,在许伯眼中,她只是一名顾客。平常的但是有一头特别的长发的顾客。
      但她竟执拗地认为,许伯这个人,还是在自己漫长生命中留下过痕迹的。他卖给她很好看的瓶子,晶莹剔透,令她每次接过都不得不小心翼翼。
      也许,因为即将离开,才格外留恋。
      很长的一生,寂寞得让她厌恶。而到了终结时刻,她还有些……不舍。
      她是这样一个人,很容易对命中的印迹心生挂念。
      “许伯,祝您老人家身子健□□意兴隆!”出口的,竟是这样一句话。很俗的祝语,是那千篇一律中的一篇。
      却也是……是她的祝福,真心诚意。
      她说得很快,连她自己也惊讶于她的语速。
      “许……”身后有声音响起,但显然是因了看见她,窘得话也说不出口。
      还能是谁?
      只能是他。骆敛簪。
      “玉壶!”骆敛簪眸光一颤,尔后明亮起来,“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会很快回来的……别走啊!”
      玉壶还没反应过来,骆敛簪已跑了出去。
      许伯呵呵一笑,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玉壶的脸上有些微微的……烫。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忽又觉得……可笑。
      这是她的第二反应。
      玉壶忽然想,也许她是爱上了……骆敛簪。似乎是的。
      这岂非很可笑么?
      她望向天边,忍不住猜,他去干什么了呢……那样着急。
      不对,今天的情绪真的不对劲!那年,她易名“玉壶”,取的便是“一片冰心在玉壶”的字面意思啊……冰心,愿此心从此如冰。寒冰。
      无须再恋上谁了。她折腾不起来。

      玉壶坐在门口,看着三三两两的倦鸟相伴归巢,夕阳一点一点地坠下,她的影子,好长好长……温馨的画面。落寞的人只是自己。
      夕阳?
      夕阳!
      她出来时还是中午!
      她已经出来很久了。
      骆敛簪已经去了很久了。
      他说了,他会很快就回来的。
      他……他!
      玉壶差点哭了出来。不要,不要在这个时候,有任何的意外!
      她慌乱地站起,朝着他去时的方向跑去,口中大声喊着:“骆敛簪,骆敛簪,骆……”
      她忽然喊不出声了。
      她看见他了。
      他躺在地上,周围是深红的液体,将他的脸衬得更为苍白。不,不是,那不是血,不是他的血……
      玉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脸色煞白,身子颤着一如同秋风中的枯叶。
      玉壶还看见,一辆停在骆敛簪身边的出租车,以及,三个人——是一名少女,一名少年,一名中年。
      撞了骆敛簪的,竟是那一辆载了蒋笑弦和施菀的出租车。
      怎么会这么巧呢……
      施菀凝视着玉壶,“救护车快到了……”
      玉壶已然停止了哭泣。僵在原地,神情呆滞,宛如雕像。似乎,也没了呼吸。
      接着,她听见救护车发出的响声,听见谁的询问声……第一次,这是她第一次觉得世界这么吵。
      施菀看见,玉壶笑了。笑容惨淡地盛开。迅速枯萎。如同冬日里最后一朵残卉。
      最近的事,怎么这么多呢……

      医院。
      白的,一切都是白的。
      如同玉壶此刻的脑海。空白。
      施菀叙述道:“我已经让人去他家看过了,他母亲是一个疯子。我们没有把她接来。”
      她自认语气把握得很好,不带一点情感,应该不会感染到玉壶的。
      她顿了顿,发现玉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续道:“医生刚才说,如果手术顺利的话,他会没事的。”
      玉壶站了起来,捂着耳朵跑了出去。她不知道她要去哪里,但是,但是她不要再听了!再听下去,她会崩溃会崩溃的……
      即便捂上双耳,身后的对话还是清楚地传入耳中——
      “师傅,那个时候……我睡了。你能告诉我车是怎么撞到人的么?”
      “那小伙子掉了东西,他回头去捡,我来不及刹车……”
      “掉了东西?”
      “嗯……好象是一些纸,黄色的,剪成菊花的形状……唉,为了几张纸,不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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