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决》华山云

38、漆夜静话

　　那个身影越来越近，诸葛乾坤的眉头也越皱越紧。那个落汤鸡一般的小小身影终于扑倒在诸葛乾坤面前，诸葛乾坤僵了一下，右手缓缓抬起要去搀扶。面前的这个又哭又笑的十二岁的孩子，瞪着一双明亮异常的眼眸，略为狼狈地扑倒在雨中，以一种如释重负的姿态跌在诸葛乾坤面前。这个在无忧无虑的时光却整日端坐在高高的殿台之上接受众生仰望的孩子，在这个本应嬉笑玩闹的年纪，却背负了太多太多。对于她，诸葛乾坤总有一种心疼与怜爱。

　　＂出什么事了吗？＂诸葛乾坤轻声问道。她的声音虽轻，却依靠着一股内力传输出去，透过几重雨帘，清晰送进萧岩的耳朵里。萧岩抬起头来，一双委屈至极的眼睛无辜地瞪着诸葛乾坤说：＂姐姐，朝廷里的大臣们都说你要反叛朝廷，朕实在是不知该如何应对，所以就偷偷跑了出来，来找你想办法。朕，朕，我终于找到你了。＂她颤动着嘴唇，显得很为激动。因为不足以震慑大臣，所以控制不了局面，因为偷偷外出，所以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两句话把她此时的处境解释得如此简单，如此合理。诸葛乾坤顿了顿。她的停顿往往是在思考问题，比如说现在。按照皇上萧岩的说法，她根本不相信自己会反叛，那么自然不会下那道捉拿自己的圣旨。总体上来看，这件事有几个可能，一是皇上在撒谎，二是冷县令在借故抓人，三是朝廷里有人在下伪诏。不管是哪一个可能，后果都是相当严重的。

　　诸葛乾坤决定先不去想它，走一步看一步。毕竟，肆意地去怀疑别人是不对的。诸葛乾坤自认不是君子，但她也绝对做不到两面三刀。如果她觉得一个人在和自己作对，是很难做出不动声色的自然表情来的。于是她总是选择在事实不是很清楚的时候就任其自然。

　　所有的这些念头都只是瞬间之事，诸葛乾坤的停顿到此为止。她一只手小心绕过林元将萧岩扶起，说：＂皇上快快请起，微臣不敢当。＂

　　萧岩仰起脸，在暴雨的击打之下挣扎着大张双眼努力看着诸葛乾坤，一种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浑浊液体顺着脸颊滑落。诸葛乾坤轻轻擦拭着萧岩的脸，一遍又一遍。她叹息着说：＂皇上，微臣不该赌气出走的，让您为难了。臣这就带您回去，回去之后，就什么都好了。＂萧岩拼命地点着头，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荒野，什么都没有。三个人，两匹马，全身干燥依旧的林元一无所觉地熟睡在诸葛乾坤怀里，其它的所有人，所有物，全都是湿淋淋的。但幸好，暴雨总是来得猛来得快，但去得也快。不到一盏茶的时分，已经云收雨住。

　　冷小群难受地拈了拈湿的贴在身上的衣服，问诸葛乾坤：＂喂，这还让人怎么睡觉啊？＂他嘟着嘴巴等待回答。但诸葛乾坤已经紧闭双眼，好大一会儿都不予理会。冷小群发怒了，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有谁敢如此对待于他？他的每一次问话，哪一次不是被抢着争先恐后地回答？可是此时他竟然被无视了。他正要大发脾气，却被萧岩拉了拉衣角，小心翼翼地说：＂嘘，姐姐睡着了。＂

　　冷小群指了指盘腿而坐脊背挺得笔直的诸葛乾坤，怀疑地问：＂你敢肯定，她这是睡着了吗？＂萧岩笑了，她说：＂姐姐在什么状态下都能睡觉，随时随地都可以。有一次朕见她在御书房里边踱步边思考问题，几昼夜都不出门，后来偷偷一看，她就站在门口睡着了。＂

　　＂站着也能睡觉？＂冷小群吃惊地瞪大双眼：＂这怎么可能？＂＂怎么不可能？＂萧岩说着便也钻入了麻肚子底下，指了指头顶的这匹马：＂这匹马现在就在站着睡觉。＂冷小群打了个哈欠：＂他们都睡了，那岂不是就剩咱俩了？＂萧岩点点头：＂朕也要休息了。＂说完，她静静看着冷小群，像是在等待什么。冷小群问：＂你不是要休息了吗？瞪着我干嘛？＂萧岩说：＂难道你就让朕睡在这种地方不成？＂冷小群说：＂那你还想怎么的？＂萧岩说：＂你应该生起一堆火来，把衣服和行李烤干，然后铺好。＂冷小群瞪大双眼，一张秀丽的脸庞涨得通红：＂你说的我根本不会，再说了，你为什么要我去做那些事？你为什么不找她？＂他指着诸葛乾坤：＂你们两人刚刚很熟的样子。＂

　　萧岩看了诸葛乾坤一眼说：＂她是堂堂的摄政王，怎么能做这种事情？＂冷小群说：＂那我也是堂堂县令家的公子，又怎么能做这个呢？＂萧岩皱了眉头：＂一个县令就有这么大的架子吗？＂冷小群极度不服气地说：＂你又是谁？＂萧岩说：＂你刚刚没听见吗？朕是皇上。＂冷小群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皇上，皇上是什么东西？＂萧岩耐心地解释：＂皇上就是拥有整个天下，所有臣民都得听命于她的人。＂冷小群指了指诸葛乾坤：＂也包括她吗？＂萧岩点点头：＂当然。＂＂可是，＂冷小群极度怀疑地说：＂我以前只听别人讲过永凤侯诸葛乾坤的光辉事迹，怎么却从没听过她们提起皇上？＂

　　萧岩一下子愣住了。从冷小群的角度看，她的眼睛里好像闪过许许多多复杂的东西，转瞬即逝。冷小群伸出五根指头在萧岩面前晃了晃，问：＂你傻了？＂＂哦，不，没有。＂萧岩笑得眉眼弯弯：＂既然哥哥不愿意为朕铺床，那么暂且将就一下也无妨。＂她说着便脱下湿淋淋的外套，拧出一排水来，然后摊开在地上躺了下去，眨了眨眼睛，很快便不再见有任何动静。

　　冷小群完全没想到萧岩竟然睡得那么快。他犹豫了又犹豫，终于无法战胜精神上的困倦，躺倒在泥泞的草地上睡了起来，却又翻来覆去地安稳不了。很大一会儿之后，终于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夜色黑沉，万籁俱寂。漆夜之中，萧岩突然睁开眼睛，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