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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〇一-重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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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耀九年三月,帝喾病殪,太子年少。宁王假托勤王之名,率军西行。七月,各地义军并起,叛军遂困于西陵,幸得一身份神秘的少年军师相助,回日三关一举告破,势如破竹,兵指帝都。次年二月,京城陷落,宁王称帝,改元“光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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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年古都气韵雍容,却也因连日的战火而显得有些残破。新帝入主,改朝换代,京中人心惶惶。许多怕被牵连的高官百姓纷纷拖家带口地迁出京城,道路上处处都能见到那些仓皇离去的人丢弃的物件与行李,更显凄凉。

      京都内城的城门外,宽阔的官道上,远远扬起了一蓬尘烟。一队士兵列队行来,身着盔甲,手执兵器,皆是风尘仆仆,显然是刚刚入京。

      “什么人?”

      守城的军士走上前去,执戈相拦。毕竟是天子脚下,即便守城也似乎比旁人要高贵那么一点,再加上从这队人马的衣着来看,只是最寻常的卫兵,故而守城军士的语调颇为不屑。

      来人中为首的那个脱出队列,显然是听出了对方话中的轻视,却也不言语,只亮了亮腰间一块乌沉沉的腰牌。

      “原来是西陵军的百骑大人……”

      看清楚那腰牌上所铭刻的字后,守城的军士连忙换了副笑脸,招呼兄弟们让道,似是极为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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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头儿,一个百骑而已,犯不着这么恭敬吧?”

      眼看着队伍入城,有人凑到刚刚那个军士旁边,悄声问道,显得很不服气。军士回头,见这人一身军装还是簇新的,就知道是个新兵了,手中刀鞘在他腰眼上一捅,瞪着眼道:“你小子懂什么,没听着是西陵军的人?”

      “西陵军又怎么了……”

      新兵揉着腰,没提防又被捅了一下,顿时“诶呦”一声。那守城的军士声音翻了个白眼,声音压得更低:“三百西陵军,都是军师大人带来的直属,和宁——和陛下的永昌军平起平坐,里面的三位百骑,可都是连将军都得罪不起的人物!”

      许是被他话中的警告唬住,新兵吓得缩了脖子,不敢再言,却又见那并不起眼的队伍之中,有一架被层层守卫的马车。那马车乍一看上去并不醒目,比寻常车架略大一些,由四匹纯黑的骏马拉着。仔细看却会发现,马车上并无窗扇,整个车厢都从外被封死,只在最上开了窄窄的一条气孔,几张符纸成艮卦之形贴于其上,连车辕上都用朱笔细细写着符咒。

      若是有人识货,自会认得这是封灵的阵法,也不知车中究竟关着什么,竟叫那位向来眼高于顶的少年军师如此忌惮。

      “传闻宫中有魍魉作祟,要移明城牡丹花王来宫中聚拢王气,”看新兵的眼神一直黏在那马车上,守城的军士叹了口气,继续给他解释,“先前的一拨人无功而返,陛下才换了军师大人的西陵军,现在可算是移来了。”

      新兵似懂非懂地点头,忍不住嘟囔一句:“移个花而已,怎么藏得这么严实……”

      守城的军士连忙去捂他的嘴,一面抬头去看,却正正对上了先前那位百骑的目光。其中的冰冷杀意,如同一柄小刀贴着皮肤刮过,让军士生生打了个寒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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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队人马很快便穿过内城,从侧门进了皇宫。出乎意料的是,竟有一位杏黄衣袍的少年正侯在这条必经之路上,揽袖而立,不知已等了多久。

      “军师大人。”为首的百骑俯身行礼,神态恭敬。

      “辛苦诸位。”

      杏黄衣袍的少年颔首还礼,并无一丝倨傲。他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庞白|皙,相貌俊秀,举手投足间从容自若,是一副翩翩佳公子的模样;唯独眉梢眼角斜斜向上挑着,让他原本清端的容貌平添了几分妖异。

      这位少年名唤眉轩,来路不明,人们只知道他在西陵之困时带领三百人来投靠宁王,临危受命,奇计百出,似乎一夜之间就成为了宁王身边最信任的军师。军中旧部多有不忿,私下里以“小相公”相称,言语皆是鄙薄不屑之意。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宁王大军正是自眉轩出现后才有了如今的破竹之势。年轻的军师不拘兵法,出尽奇谋而未尝一败,他带来的那随口被称为“西陵军”的三百人更是如有神助,伴着宁王一路从茗州杀到了中州,直破京城,堵了所有人的嘴。

      那位百骑与眉轩又交谈了几句,押送着马车的队伍便直接向御花园行去。在他们的身后,少年军师依旧立在原地,目送队伍的远去,神情莫测,杏色的衣袍被风扬起。

      没有人看到,在那华丽宽大的袖口之下,眉轩的双手攥得死紧,不可遏制地微微颤抖着。

      “瞬迟……”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口中念着一个名字,尾音缱绻地消失在风里,如同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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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如水,万籁俱静。

      先帝喾平素阴沉善忌,老来更是恐惧畏死,生怕有人想要谋害于他。因此除了宫殿内的烛火外,殿外亦到处燃着长明的灯火,每十步便摆着一盏,其灯油以鲛油一升混牛油百升,风吹不灭,日夜燃烧。

      如今,帝喾已死,宫中旧人也大多四散奔逃,自然没有什么人再去打理这长明的灯火。只见御花园内的长廊上,鹤衔仙草的烛台七歪八斜,偶尔几盏中的火还未熄,幽幽地亮着,反而平添几分诡异。

      在点点的灯火之后,是那株今日才移来的花王牡丹。没有了白天的灿烂锦簇,花叶团团的阴影竟有种说不出的哀伤意味。

      夜风忽起,浓云蔽月,有人正沿着长廊走来,袍袖带起的微风翻卷了一廊灯火,明灭闪烁。

      那人影走得近了些,在那株牡丹花王旁站定,轻笑了一声:“王上是要自己现身,还是需我用法术迫你出来?”

      明明少年清润的嗓音,说出的话中却有着浓浓的威胁意味。眉轩扬起下巴看着那株牡丹,眉眼间是掩饰不住的得色。

      在他的面前,牡丹花枝在风中微微颤动,花影缭乱间,一个修长的身影逐渐显现。

      云过月出,清辉遍地,那影子原来是个身着华贵的男人。他一身冠服皆作赤色,厚重的广袖上细细绣着山河水波的纹路,腰带的末端拖曳于地,坠着玄色羽穗。长长的乌发用高冠束起,端端正正插着一枚素白玉簪,目似寒潭,长眉入鬓,自是一番孤高清介。

      他在月下长身而立,如同玉山倾颓,仪态庄严,让人倾慕的同时也心生敬畏。

      然而,就在那宽大的袍袖之下,男子修长的手腕上却锁着沉重的镣铐,其上隐隐流转金光,不似凡铁。

      在看到男子的那一刹那,眉轩眼中有狂喜一闪而过:“瞬……迟……”

      他缓缓地念着这个名字,一字一顿,用牙齿和舌尖仔细地咀嚼描摹,仿佛这也是那人的一部分血肉,只消细细地念出来,便可将他整个人拆吃入腹。

      “……你叫孤什么?”

      赤色衣冠的男子却皱了眉头,目光中的审视之意颇重。眉轩再踏前一步,伸出手来,触到男子的面颊,勾起唇角:“一别十载,瞬迟……别来无恙?”

      他的指尖冷得像冰,被对方翻掌打落:“承蒙挂念,侥幸无恙。”

      眉轩倒也不恼,向前倾了身子,轻声开口:“也对,我倒是忘了,瞬迟又岂会束手待毙?先前又是风沙又是冰雨,好一番异象频显,听说整块地都快被夷平了,怪不得那老家伙派的人没把你请来,非逼着我亲自动手。”

      他口中的“老家伙”正是宁王,也是不久前才刚刚登基的新帝,那番“异象”自然就是指先前明城之事了——话说宁王刚刚登基不久,各地反声频起,北迁夙州凤鸣的朝廷军更是有反扑之势。彼时宁王根基未稳,不可能下令平乱,便只听从了眉轩的建议,下令强移百年牡丹于宫|内以聚王气。

      明城牡丹,冠压群芳,是以皇帝的使者很快便往明城行去。却不曾想,这原本应当是简简单单的移一株花的事,竟差点捅出大篓子。

      起先是几个花匠带了工具进城,顿时风沙大起、遮天蔽日,连续三日之后,使者痛斥花匠,亲自领人过去。结果这不去不要紧,使者一去,竟然天降冰雨——若说前几天的风沙只是偶然的话,这一片片小刀似的冰雨可不掺假。

      阳春三月,风和日丽,这风沙冰雨的惊变众人可都看在眼里,城中谣言四起,使者也只能灰溜溜地空手回京,上书一封以奏宁王。

      几日之后,又一支队伍出了京,正是眉轩亲属的西陵军。果然,也不知那位少年军师用了何种手段,终于将那株牡丹花王顺顺当当地移出了明城。

      “封灵咒,宁息阵与绛州之术——也不知快把那里夷平了的是谁,”赤色衣冠的男人低头扫一眼腕上的镣铐,微微一哂,“如此煞费苦心,千华……倍感荣幸。”

      “你说什么?!”

      听到他的自称,眉轩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地将对方仔细打量了一番,眼神逐渐由震惊变作狠厉:“你、不、是、瞬、迟。”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似的,一张俊秀的面孔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如同一个历尽千山万水,终于求到梦寐以求的珍宝的旅人,最终却发现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一厢情愿,当真可笑。”

      千华抬眼,目光交汇间,即便身困囹圄,依旧不落下乘。怒极之下,眉轩猛然松手,杏色的大袖中也同时抖出一柄利刃,直直向他的刺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〇一-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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