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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戒痴情 ...

  •   却说黛玉病了数日,眼见着芳魂渺渺,气息奄奄,显是寿数合终的模样,雪雁对荣府下人素来颇为防备,生怕王夫人之流妄言黛玉不详,要将她迁出园子里。故而少不得将黛玉重病的消息细细地掩住了,宁可往惜春去求着她请医延药,也不愿叫荣国府诸人知晓。偏彼时宝玉并凤姐遭了魇镇,阖府下人俱都心内惶惶,难免慢待了潇湘馆这边,幸而未有发觉。

      虽有惜春调了一个极擅医术名唤月莲的丫头过来襄助,又有雪雁的百般宽慰恳求,黛玉只一味地心丧若死,尽日里缠绵病榻,眼下不过是强吊着一口气罢了,她意识清醒时难免思量起日后如何于府里求生,她性子孤傲,自知晓底下人对自己的轻看后,亦不愿摆出一副粉饰太平的作态,故而愈发地难做起来,只道还不若此番去了,好歹能得一身清净,也胜似如今于荣府里再无半分立足之地。

      念及她重病的这些时日荣国府对她的不闻不问,只道平日里再如何姐姐妹妹亲亲热热地处着,到头来终是隔了一层,竟是无人惦念她的。便是再疼爱她的老太太,孰料得原是面上功夫,黛玉少不得冷了心,撑着气声向着雪雁道:“俗话道‘人走茶凉’,这句话显是多有谬误的,现下我还活着,他们便如此慢待我,可不应是‘人未走茶便凉’么。”

      言及此处,黛玉面上的郁色更甚,雪雁犹待近前安慰,黛玉却倦极地朝她摆了摆手,强笑道:“你亦不必劝我,我早已看透了,眼下不过略说几句罢了。”

      雪雁被她这颇有几分心灰意冷意味的言辞打了个措手不及,见她面色青灰,一双眼肿成桃核模样,又想起姑娘这几日未断过的泪珠子,一时慢慢地红了眼眶,却是再劝不能了。

      “姐姐这是看透了什么,怎么这般丧气。”清冷的女声打散了内间一片沉寂,黛玉抬眼望去,却见惜春推门进来,她斜插着一只镂空兰花珠钗,着一件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惜春面色冷凝,眼底却多有关切,似是初冬的一阵风,竟是将黛玉满心的烦闷吹散了开去,病中的浑浑噩噩消了不少,却是少有的清醒。

      雪雁抹了泪,忙上前行了个礼,欣然笑道:“惜春姑娘可算是来了。”

      惜春略点了头,向着黛玉道:“姐姐身子可是好些了?”

      黛玉听得这句关怀的话,沉积了多时的恐惧、不甘、忧愁……一齐涌上心头,又因惜春的体贴生了几许暖心熨帖,她满怀复杂情绪不知如何倾诉,只慢慢地低了头,默默地垂了泪。

      惜春蹙了眉,却不知如何规劝,因走上前挽住黛玉枯瘦的手,看她哭够了,方慢慢道:“我进来时原想着人通传一声,孰料得他们也不知去哪里躲懒了,故而我径自走了进来,还请姐姐莫怪我失礼了。”

      “我有什么好怪罪的,这偌大的荣国府怕也只有你还知‘守礼’二字了。”黛玉哑声道,“一家子上下俱都是不知尊卑的糊涂人,怕是早早地把‘仁义礼智信’俱都抛了去了。”

      黛玉言辞里多有怨怼,惜春也不接茬,只道:“前几日我精神不济,扶钗又看的紧,我竟是出不了房门,也未能前来探看你一番。只我听得月莲言道,你那时的脉象极为凶险,又多囿于心病,还望姐姐莫要多想,保养自身为要。”

      “保养自身又有何用。”黛玉惨然一笑,因着自觉身处荣府再无活路,言语里里少不得露出几分死志:“我如今身困阿鼻,左右不过是个死字,又何必多做挣扎?”

      惜春虽早料得黛玉对荣国府冷了心,却不知她竟是绝望到这般地步,故而出言劝道:“姐姐博学多识,岂不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道理?眼下大劫得过,日后想是要有一番造化的。”

      “妹妹不必宽慰我。”黛玉只道她安抚自己,亦不当真。

      惜春见黛玉仍是面色郁郁,心知她未曾相信,因偏头向着扶钗递了个颜色,见她乖觉地拉着雪雁下去煮茶,才紧了紧握住黛玉的手,低声道:“姐姐且信我一次,再忍耐几天罢了。”

      黛玉方咀嚼出几分意思,惨白的面上涌起几分血色,迟疑道:“可是能离了此间?”

      惜春默不作声,周身的端肃却好似收了几许。

      黛玉却从她的神色里揣度出了几分,暗道大约要看运道了,想是有几分可能的,故而心下有了期盼,满怀决绝一时消了泰半。她揣测着那所谓“造化”到底是何等模样,面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模样,冷寂了月余的潇湘馆亦终于生出几分融融春意来。

      当夜,雪雁见得黛玉对着灯痴痴地望着,她面上被烛火覆上一层暖色柔光,一双含情目里映着跃动的烛火,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黛玉的身子里仿佛注入了勃勃生机,眉眼亦鲜活起来。

      雪雁怔了怔,面上慢慢浮起笑影儿,拧了帕子上前道:“姑娘莫要对着灯,仔细伤了眼。”

      黛玉此番未说什么丧气话,只把视线移到雪雁身上,任她伺候自己喝了药,净了手,又洁了面,在她收拾茶几的时候,方低声道:“雪雁……我们都要好好的。”

      “嗯。”雪雁应道,声音里带上几分哭腔,脸上却是笑着的,“姑娘,我们都会好好的!”

      黛玉仰面躺下,由着雪雁将帐子放下,影影绰绰的烛火漏入内里,在墙上绽出暖色的涟漪,雪雁忙碌的身影与墙上印成明灭的影子,却偏生令她兀自心安。黛玉的眼里慢慢地蓄上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她只剩雪雁那么一个全心全意待她好的人了,万万损失不得的,既是如此,那段未曾言明的情愫、孽缘,便,舍了吧。

      她白日里尽想着要离了这个污糟地,现下忆起她对宝玉的情谊,难免升起许多不舍。她自小与宝玉一道长大,年岁愈长,愈是看重他,眼见着将要芳心暗许了,谁知出了这等变数,下人的污言秽语,荣国府诸人的冷漠相对,便如那腊月里一盆子冷水朝她兜头泼下,直把她一腔痴情尽数冻裂。便是忆起这些年来与宝玉、祖母并诸位姊妹们相处的日子,都叫她心生猜疑,继而无端作呕。

      既是已然心生隔阂,昔日往来之人的言行难免被她添上几分深意,不若早早离了开去,尚能保全几分面上情谊。思及此处,黛玉愈发坚定了离去之心,便是待宝玉的情意也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却说一日北静王老王妃突兀造访,贾母一面迎她入了荣禧堂,一面心下纳罕,按说未到赏园的日子,怎的老王妃亲自来了呢。

      老王妃坐定,啜了一口香片向着贾母笑道:“我此番来却是有一桩喜事要说与你知晓。”

      贾母心下一喜,暗道莫非是定了家里哪个姑娘么,这般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也不知是什么喜事,竟劳动您传话。”

      老王妃摇了摇头,面上笑意愈甚:“此事说来也与我有些瓜葛。我只有和誉这么一个孩子,偏生是个小子,也不会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我尽日守在王府,愈发的想要养个姑娘,平日里也好有个叙话的贴心人。”

      “恰巧皇上有感先扬州巡盐御史恪尽职守,实乃国之栋梁,又怜惜其女少年失怙,故而下了旨意,着我收她做义女。”老王妃笑得一派慈和道,“因着非是军国大事,也不必下什么明旨,故而圣上只同我儿略提了提,也不知老太君意下如何。”

      “若能成了王妃的义女,实是黛玉的大造化了,只是……”贾母待黛玉到底很有几分祖孙情谊,对其颇为不舍,面上便难免显出两分踟蹰来。

      老王妃自知她心生不舍,因而出声提点道:“皇上这旨意传来也有几日了,奈何先前府上有个公子似是不大好了,我也不便与你提它,眼下万事停当,很该把这事儿定下来了。”

      贾母听得原是宝玉遭魇之际生出的事儿,难免生了几分膈应,又疑心黛玉这番机遇或是占了宝玉的福分,愈发添了些厌恶,面上的不舍也淡了下来。

      老王妃只道她这是想开了,便将这事丢开手去不提。

      因着圣上登基日久,后宫仍是那几位潜邸老人,圣上子息颇为单薄,故而此番有老圣人并太后做主新开了一次选秀,老王妃将此事与贾母细细分说了,因着北静王后院空虚,老王妃少不得与贾母谈起此次秀女,又约定了认义女的流程并宴请宾客诸事,方才回了府。

      贾母送北静王老王妃上了马车,慢慢踱回了回了荣禧堂,正品着茶回忆着老王妃说与她的消息。

      荣禧堂一片寂静,只余鸳鸯并几个小丫头低低的呼吸。贾母思及元春暗地里怀了龙嗣,眼下圣宠正隆,偏生元春的身子万万不能承宠的,不若此番递了信入宫去,恳求太后许了贾家的姑娘们入宫选秀,也好挑个合眼的姑娘为元春固宠,到底是一个祖宗的血脉,可远比旁的宫女来得更得力些。

      四大家族日益式微,唯一拿得出手的王子腾又不得圣上青眼,眼下老圣人尚在犹可,万一……可不是该留个后路么。不若递个人情与那薛家的姑娘,恰巧她是个心气儿高的,家里的势力也折了七八成,嫡亲的哥哥又是个不中用的,日后可不是要仰仗贾家庇护么,兼之薛宝钗容貌丰美手段圆滑,想是能为元春添几分助力的。四大家族同气连枝,薛家这条线实是个上好的退路。

      贾母一面盘算着诸事,一面不紧不慢地拨着佛珠,正当她思量着何人能拉王子腾一把时,外间突然一阵喧闹,一刚留头的小丫头跑进内间,喘着粗气道:“不好了!不好了!!”

      贾母还未来得及呵斥她,便被她一溜儿的话惊得眼前发黑,竟是不省人事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戒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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