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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可怕的梦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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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威霍然站起,吓得曲曲倒退一大步,跟他拉开长长的安全距离。
他脸上的笑意还是没有丝毫收敛,周身的气场非常的放松和懒散,好像一只站起来伸伸懒腰的猎豹。他只是停留在原地,继而颇有深意地盯着瞪大眼睛的曲曲,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我很赞同。”
什么?她刚才说了什么?他认同个鬼呀。曲曲觉得脑子不够用。
隐含笑意的轻快声音继续传来——
“太好了呢,我本来还怕说出来你会不高兴,现在看来你好像不介意呐。也对啦,这可是每个人的自由呢,谁也管不了对吧。”
你会介意我的心情么!不介意的人是你吧!曲曲快要开启疯狂吐槽模式了。
“我梦见你……”
又来?话说这个话题让它过去吧,放过它吧!
“你在纹身。”
啊啊……啊咧?这是什么神转折?
“月夜之下,你在一条河边,裸着背部,为自己纹身……”
夜空晴朗,广阔的夜幕无尽铺展,无边无际。满月皎洁明亮,薄云缭绕,如变化万千的浪潮,滚滚而过,却遮不住它清辉倾泻,吞吐千里。
拨开等身齐高的草丛,映入眼帘的是泛着粼粼银光,缓缓流动的河流。月光融化在宽阔的河面上,碎裂成无数闪耀的光点,随水流款款摇摆。夜来风寂,满山树影拂动,摇落黄叶纷纷,无声沉默,坠落河流。夜空、满月、远山和流水,共同构筑成宁静而深远的画面。连他在此时此刻也不免受到静谧氛围的感染。
在这种奇异的静谧中,她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河边碎石成堆,她坐在其中较为平整的石上,半褪衣裳,露出整个光滑雪白的背部。她半回头,视线低垂,落在自己的右肩。长长的秀发拨弄到左边胸前,发上的缠绕着装饰的红丝绦,鲜艳的颜色在整体素白的背景里形成冲击视觉的妖丽。
她没去注意他的存在,或者她的眼中,他是不曾存在的。
她左手持针,往自己右肩往下的背部皮肤一下一下地戳刺,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的动作。只看到她每刺落一针,就会带出一点血珠。血珠如豆,如同破碎的血珊瑚。在宛若初雪般细腻的肌肤上沁出,盈盈颤动,仿似娇花晨露,不胜娇羞,倏忽滑落,泪痕成行。很快,她雪白的背部成片血色延绵。绝艳的殷红和清丽的莹白交织成动人心魄的绝美,使他微微动容。
在这个过程中,她的眼眸一直是低垂着的,他看不出她的情绪,即便月色再明亮,他也读不懂她陷入阴影的眼神。时光应该是不曾停驻此地,缓慢得几近凝滞,偶尔风掠树梢、流水潺潺的轻响将他的心神从眼前残忍又瑰丽的景象唤回。
一转眼,他微微晃神的时候,她便轻轻吁了口气,似乎宣告大功告成。她转回头,长长的秀发拨回背后,接着她缓缓将衣裳拉上来。
发丝云雾一样遮掩的空隙,他清清楚楚地望见,她右肩下纹的是花型的图案。形状圆润,花瓣微卷,重重叠叠。
是荼蘼花。
末路之美。
曲曲傻愣愣地听完神威所说的梦境,她还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情。
“我从来不会做梦,但是这个梦实在够奇怪的呐。所以我记住了,而且……”神威摸摸下巴,语犹未尽。
曲曲不由自主地呆呆地追问:“而且什么?”
“你的身材,让我很满意。”神威弯起眉眼,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个瞬间,全身的血液果断涌向脸颊,她敢肯定,自己的脸一定像滴血那样的红!她是傻瓜啊,干嘛非要多嘴去问他!拜托有没有那种黑衣人拿着可以咔嚓一下消除记忆的笔,她要马上删除掉这段记忆,然后扔进黑洞里面永世不见!
“你、你……”曲曲生平首次被人气到说不出话,也只有他能让她这般洋相尽出。“流氓!”她骂道。
气到发抖的女孩,像只发怒的小猫,无论是气势还是言辞都太软塌塌,没有多大反击效果。
神威一脸纯洁地望着她:“我是在说实话欸~”头顶碍眼的呆毛还趁机晃了晃。
被调戏了,绝对是被调戏了!曲曲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会有这天,难道这是报应?自己在梦中主动吻他的报应?!
苍天啊、大地啊,你们太不公平了。
曲曲非常抓狂、非常悲愤、非常羞窘,她必须要发泄一下,不不,敌我力量对比太悬殊了,还是冷静点快离开。
但是,理性天使圣洁的光辉出现了一下下,马上就被名为傲娇的恶魔给踹了下去。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急红眼的曲曲决定将理性揉成团扔得远远的,遵循女性遇到流氓的本能反应,先是尖叫一声(积累足够的胆量),然后使劲朝对方扇一巴掌。
当然,她估计自己是不会成功的。这一举动,只是表明自己不肯屈服的意志而已。她抱着一种坚定的自我牺牲的精神行动。
手腕在半空被他牢牢握住了,这在她的意料之中,而出乎意料的是,他拉扯她的身体,使她往前倾倒,跌落他的怀中。
喂喂喂,好像拿错剧本了喔~这里不是八点档肥皂剧啊。尽管曲曲内心呐喊着,但她现在只能趴在他的臂弯里,浑身僵硬,不敢抬头望他。
闹腾欢乐的气氛骤然凝固,变冷变沉,无声的黑色湍流正汩汩流动,吞没她的心神。房间里一时沉寂。
她清楚明白自己刚才只是和他打闹,而他并没有拒绝。他根本是乐在其中!现在又是怎样,说变就变了吗?
善变的家伙!她再次头疼起来。
他们近乎拥抱,虽然她很不想用这样温馨的词来形容眼下诡异的状况。这和做梦不一样,她能感受到他规律起伏的气息。他的存在是真实的,这种真实感贴着她的脉搏一跳一跳。她的心在无边湍流随浪潮上下飘摇,找不到靠岸的港湾。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神威?”她迟疑着出声。
神威抱住她,钳制她的一切挣扎。
那个梦境非常真实,或许,那是他在潜意识里对她的观感。
荼蘼之花,末日之美。她和他最终走向的,是同一条不见前景的黑暗之路。没有回头路,也没有未来,只能不断自己开拓,以杀戮的方式。
这样也不错,他想。在这条路上,每当他亲眼见证她是如何以弱小的躯体在强者环伺的危机中存活下来,他就感觉非常有趣。尤其是她通过他恶意的为难,凭自己的力量重新来到他的面前时。连他也不禁为之侧目。
——她既弱小又强大,既天真又深沉。
真是个矛盾重重的女人呢。
他可以轻易地扭断她的脖子,她没有任何的防备能力,然而她活着,能带给他更多的趣味。他喜欢看她游刃有余地徘徊在生死存亡的关头,带着从容又张扬的微笑,正如他追求着狂热而赌命的战斗。
他们惯常于游走生死之间,有着相似的本性。
尽管看起来她一定不会认同他的这个想法。神威微微一笑。
“神威?”耳畔传来她轻颤的呼唤。她是在害怕?
柔弱的姿态是她惯用的伪装,真实的情绪她深藏心底。他看不透。
也没有必要。想要的,他会不顾一切地强取。
“还记得当初我和你约定好的条件交换吗?”
“嗯?”她沉默了会,“……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呃,能先放开我再说话么?”
后半句被无视掉——
“那就好,现在我打算履行约定,高兴吗?”
“……我、当、然、很、高、兴。”他满意地听见她咬牙切齿重点强调的语气。
“但是我要附加一个条件。”他的眼睛倏忽转深。
“什么?太不公平了……”她抱怨的声音几乎含在嘴里。
“你是个令我在意的女人,所以啊……”
神威用与平时跟她开玩笑无异的语气说出“在意什么”的话,曲曲震惊了,她仰起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只能空白以应。
“我要……”他清澈的声线压得很低,沉而有力。
曲曲眼睁睁看着他清秀的面容越来越近。
就在情况快要彻底失控的时候,房门毫无预警地推开,推门声一下子打破房内躁动不安的气氛。
“团长……”丝毫没有心理预期的阿伏兔猛然看到眼前一幕,被吞咽不及的口水呛到,咳嗽几声,“啊,对不起,我走错片场了。”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闪身出去,顺带大力关上了门。
门的开关带起的气流未止,阿伏兔已经来去一阵风似的消失现场。
曲曲从呆若木鸡的状态清醒过来,下意识地挣脱,无奈势单力薄。她又急又慌,弄不清心头是什么样的滋味。是欢喜?是恐慌?
幸好神威主动放开了她,她一得到自由,立刻低下头,咻地一下闪到旁边,身子贴到墙边。
她方寸大乱,以至于丧失对周边环境的敏锐洞察,她没看见神威的眼神,如今就如同她梦中所见。郁郁沉沉,不见其底。
梦境与现实正在交叠。
“五天以后就是新年了,我们第七师团打算好好休息整顿,到时候会去葵园庆祝,你去吗?”打破尴尬气氛的竟然是神威,他当刚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全然不存在,若无其事地说起另一件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来。
曲曲窒了一下,显然是在适应这种跳跃式的话题。
“不不不,我习惯自己一个人,我留在这里顾守。”曲曲的理智统统回笼,脑子飞快运转,赶紧接上他的问话。
葵园是什么地方,他以为她不知道?纸醉金迷的销魂窟,他好意思问她去不去?无论基于什么理由她都不会去好么。乱糟糟的情绪搅乱她的心,习惯性的吐槽却是没能停下。
“那,没问题了,你可以走了。”神威大发慈悲地说。
曲曲胡乱地点了点头,转身朝房门快步走去。
看着她急匆匆的背影,神威再次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