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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蒙古人 ...

  •   43.蒙古人
      尚未睁开眼睛,头部传来的眩晕一阵阵让人心口泛吐。
      我抬起手,猛然回想起自己从房顶滚落的事情,因而现在手臂和后背酸疼,而各部位关节钝痛,于是放下手,也不敢用力翻身。
      脑袋里则更加清晰悲喜掺杂的一天。
      丁豆的被严刑逼供;搭救的两蒙面人反被擒置;锦衣卫的恐吓;鬼娘的插足;第三波人马。
      以及自己在夜半袭击被人。
      心里多少怀疑,什么人会把我敲晕,然后安置在这里?
      这人还有能耐,居然解决了我的“保镖”。
      那么百晓生,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吗?
      我忆起“鬼打墙”的茶树林,不得不假设——保护我的人已经迷失在了里面。
      目光打量。
      视线逡巡陌生的卧房后得出结论:这是一家普通的客栈。客房的墙壁上挂了一幅价值便宜的山水画,毫无特色;摆放的几件家具早已年久失修,立柜无法关闭、木床缺失右顶角、窗户纸破开几个指洞……都是可怜兮兮因为缺乏妥善的打理。
      空气中混有菌类植物腐败的霉味儿,
      我支起上身,行动之间导致撞伤得来的淤青难受。
      倒是宁愿咬牙离开床铺。
      这时后知后觉自己的额头偏烫,肌肉亦是酸软。两者无一不向我提醒有人正在发烧。我想着是自己晚间吹过凉风,加上心神疲惫的缘故。有人说心脏不好的人,那一颗心脏脆弱,好比温室的花朵,一旦惊吓过度,第二日身体多半引发高烧。
      这般看来我也不例外。
      而如果追究我的疲惫,心神牵挂的人只是被锦衣卫折磨的少年。
      又如果询问我为何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问题本身错误。

      我为自己倒一杯白水。
      然后知道口干舌燥算不得糟糕的事。
      杯中茶水入口后发觉这是没有煮过的生水,丢开茶盏不妨被脚边寻食的灰鼠唬住,下意识缩回脚忽然整个人就滑倒地上,随即板凳奋勇砸在我的肩头,当场狼狈躺在地上,最糟糕的是以灰鼠亲吻我的额头收场。
      当然,我不能责怪一只灰鼠的不识大体,大概它是饿急了,所以青天白日还要出门寻食。
      然而视野之内,梁顶悬挂一张捕食的蛛网,足有拇指大小的黑壳蜘蛛盘踞一旁静候飞虫入网。显然客栈的卫生是有需要打理的。

      我等待不适度过,紧皱眉头。
      两手就地摸索找寻支撑物,指腹却蹭过厚厚的尘埃,心下嫌恶,五指当即抓过桌角起身。
      却不想起身时淡青色亵衣被刺木勾出一道口子。
      用力拉拽,听闻——
      “呲!”的一声。清脆。
      静立,默然。
      我捏紧袖口,上面是破开的一个大洞。以上种种,我不由猜测今天是恶作剧之神对我格外恩宠的日子。

      脑子正胡思乱想,屋外有人走近。
      听到尖细的嗓音一一说来:
      “大人,小的给您先去瞧瞧。”
      “不急,这人醒了小的立马给您报信。大人肯定是第一时间看到。”
      “哎呀!大人就放一百个心在小的这里……”
      “什么已经醒了?”
      这人唱独角戏似的一个人言语,我偏过头,若有所思的看向房门,右手拄上桌面,把身体的重量依附右掌。
      下一刻木门被人打开。
      那是个低矮个子的男人,四十多岁。他一脚跨进这间客房,同时扑面而来浓重的汗腥味。
      是咸鱼的腥臭,和奔波几日没有沐浴的汗味,两者混杂在矮个男人的身上。此时他脸朝向门外,两手正推开房门的动作,还似要同人言谈。
      当他转过脸,目光与我接触,刹那叫唤起来:
      “哎呀哎!真是醒了呀!”
      “大人,醒了。”他尖嗓门嘹亮,谄媚。
      我怔忡,为自己眼熟这人的鼠嘴油头相而茫然。
      这时候矮个男人欠身往一旁退开,他毕恭毕敬的等候自家“大人”进屋。
      随后二十七八的男人进入房中,健硕,气势惊鸿。刀削的面容上一双眼睛深邃沧桑。
      以面相而言,这人的性情稳重。
      我拨正身子,暗暗想到“身强体魄”便是用来形容如此男人,也想明白了对方的身份,这人就是白天客栈中见到的商人,加上另外一位风尘仆仆的人物,他们两人是假扮成商人的蒙古人,矮个男人则是本土生长的宋人。
      一时间,万千思绪自心中掠过。
      鹿皮、偷袭我的人?第三波蒙面人?还未得及深思,那两人步步逼近。
      我两手向后,掌心抵上桌面。
      下颔稍稍抬高。
      当严厉的目光打探我的周身,蒙古男人确定屋中再无第四者后向矮个男人点头,后者接到讯息自是谄笑回应,又快手脚去关房门。

      狭小的客房,我注视男人的声色不露,低头再看自己的衣裳不整,顿时神色羞恼。心底则盘算开这两人敌友的比例大小。
      脸色开始由难看转变为强作镇定,最后是带有一丝尴尬的无所谓。
      我不得不旧话重提,赵不凡是个享有天赋的舞台剧演员。

      “我是武当派的第六代弟子,赵不凡。”我对那个蒙古人说,态度倨傲。
      对方听后把脸摆得方正有型,没有回应。
      我嚣张地挺起胸膛,腹诽少年十个中有九个是目中无人的,况且出自名门的年少弟子在外人眼中更是肆意妄为、等同于纨绔子弟,或者是见识浅薄的傲慢小子。
      【无疑我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俞婉仪”一角。】
      【试问,哪位前辈会对俞婉仪心存戒心?】
      我张嘴,还要讲几句刺人的话,借此告诉对方自己对目前受到的待遇十分不满,突然那矮个宋人对我说:
      “小公子睡了这一夜,可苦了小的是给小公子守夜喂药,又是给换衣洗面的。”
      卑微的埋怨,自然是在向我套近乎。
      这个宋人拴上门闩后就自觉站回雇主身侧,略微退后半步的位置,奴颜婢膝。
      这会儿可能得了允许,他向我继续唠嗑,“好在小公子现在是醒过来了,不过身子单薄还是在床上歇着好呀。”
      我听后瞪大两眼,一脸的吃惊。
      目光一会儿直瞅着蒙古男人,对方亦是紧盯而来,一会儿眼望矮个宋人,后者极力表现出对我的关怀,最终我将眼底的复杂情绪用眼帘遮挡。
      至此,我针对他两的怀疑(即使头脑简单的少公子在面对陌生人时也是心存警戒的,不必说我在被人偷袭后见到的两个陌生人,怎么能不对他们产生防备之心?)戛然而止,态度转变后,随之而来的是我的满面羞愧。
      【我的模样应该像极了懊恼的俞婉仪。】
      【当这位师姐误解了同门师兄弟,她总在一开始用冷眼嘲讽进行人生攻击,然后在得知真相后流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最后则是一个人闷闷不乐的懊恼,往后几天都羞于见人。】
      病中的苍白感让我放松手臂的力量,身子顺势滑坐在长条板凳上。
      我把脑袋垂下,一双手掌前撑在大腿上。
      两颊活泛的红色云朵衬得语气很是单纯,我向他们致谢:
      “多谢两位的关心。”
      “是小的大人,和小的,总不好对独自躺在林子里的小公子见死不救吧?”
      “谢谢。”
      “小公子觉得身体还行吗?”
      我抬起眼皮,不大在状态中,回答:
      “还行。”
      “还行就好。那个,小公子怎么会一个人倒在林子里的呢?晚上豺狼出没,多危险呀!”
      “我……不清楚。”
      “小公子口渴吗?桌上有今早刚烧的白水,小公子不如喝上一口解渴。看您脸色苍白的,需要小的给扶您坐床上躺会儿吗?”
      我收起红晕,怒上眉梢。
      【一方面俞师姐的感谢向来矜持,由不得旁人一再点题她受人恩惠。】
      【另一方面,公子哥哪个愿意被下等人再三提问?更甚者有个词叫做“羞恼”。】
      【源于傲慢。】原先的感激和此刻受到的过分关照的反感,交战。
      才要反驳出口“这根本是生水!”临末忍了下来。
      我抑制暴脾气的发作,脸色不愉。
      最后恹恹回答:
      “不用。”部分是顾及对方的照顾之恩。

      蒙古男人依旧不发一言。
      矮个宋人依旧做形象代表和发言人。
      我则继续自己的角色扮演。
      “小公子。”
      发言人接着对我说,话语迟疑,“是不是碰上了仇家?”
      他口吻中的关心真切,仿佛不见我的不耐烦。我以为有人会感动他满心眼装载了别人安危问题的一颗善心。
      但是此时此刻的我讶然,反问对方:
      “怎么讲?”小白兔的性格。完全不解这个宋人的想法如何得来。
      对方气质大变,立时换上的严肃表情脱去流气,模样正经。
      男人微微向自己的雇主请示,然后才对我解释:
      “前些天,听说有不少青年才俊被发现了横死在山野。昨晚小公子卧倒在林子里,小的是恰巧见着了,小的大人是要去新马镇做生意的,如果一个不凑巧,小公子只怕……不说别的,大家都传开了这跟一张鹿皮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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