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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鬼娘;暗袭 ...

  •   41.鬼娘
      来人红衣红裳。
      身材高挑衬出艳红长裙层次渐变,彷如展颜桃花;红腮细细涂抹,为两颊的偏暗肤色携来妩媚;红色发簪绾起柔软秀发,前额光洁,留一双杏眼和弯叶眉,动人。
      十指纤纤,指甲千层红。
      大约二十七八的女人,妖娆风韵。
      就见她翘起兰花指,食指轻触房门,踏入,衣裙层叠似流水涌动。
      屋内锦衣卫老六站在一双俘虏面前,右手按上剑柄,老四伏低腰背,一只大脚踩牢丁姓少年的后背,两人战意俱升。
      两方对峙,锦衣卫老大直瞅着女人的容貌,端详,忽而大肆笑开。
      他一手抚肚,一手握拳,其后咬音吐字:
      “鬼娘!”鼻音浓重。
      “今夜就是我为老五报仇的日子!”他八字胡拧起,已是凶恶之相。
      “你以为,”女人听闻挑起一绺长发,缠绕指间把玩,“‘鬼娘’的名头——是怎么来的?”
      气氛阴沉。
      锦衣卫老大猛地拍打胸脯,又指自己的两位兄弟说:
      “我会让你见识我们三兄弟的本领。”
      “你们三个?”自诩“鬼娘”的女人不以为意,“老娘闯荡江湖三十载,成名之际你们仨还在老娘小腿肚这么点。至于锦衣卫的本领,是早有领教。”她音调绵软,又暗蓄真气说,“不过尔尔。”
      “有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鬼娘是时候被人忘记脑后了。”
      “是吗?”女人扬高声调反问。
      这时老四抽出软剑,振臂。
      剑尖直指女人眉目:“敢问,今夜鬼娘冒昧来到此地,是存了哪种目的?”
      红唇上扬。“为了情人。”
      “情人。难不成是地上这个?”
      “不是。”
      说罢鬼娘放开秀发,绣鞋一小步上前。
      却使得局势紧张。
      老四双掌握剑,身子犹如猎豹,老六亦是长剑出鞘,顺带一记脚踢将地上两人踢远。
      锦衣卫老大连连抚慰八字胡,浓眉紧皱。
      只瞧这女人还是状态轻松,边扭摆水蛇腰,她说:“老娘近日寻访小情人,四处打听之后却没想到知道了你们的事。说实在的,一张藏宝图老娘还不放它在眼里。”
      神情睥睨,一边走近老四,“不过,你们抓的小子倒是可以用来讨好我的小情人。”
      视线落在衣裳破败的年轻人身上。
      鬼娘以手掩唇,轻快自语:“到时他可得好好谢我。”
      原本按捺情绪的老大这时大变脸色,然后迅速转换了冷静。
      他睨眼虚弱的年轻人,又给老四和老六使眼色。
      随即大声嗤笑鬼娘:“先不论和锦衣卫作对的人下场有多凄惨。你说是为了讨好情人,难道江湖传言的以狐媚术见长的鬼娘现在需要一个小子来讨得情人的欢心?这倒是奇了。老四、老六,你们知道这事吗?”
      两兄弟异口同声回答“这不是长眼见了嘛”。
      沉默。
      鬼娘垂目,性感红唇徐徐下拉。
      空气中萦绕湿冷的古怪气味。
      率先锦衣卫三兄弟下手,手中兵器针对鬼娘,将后者团团围困。
      千钧一发,红衣女子旋转身姿,莲步轻挪。
      陡然,她深意目光对上老六。
      至此情形急转,突破口被打开。原来那寡言的锦衣卫老六擅自离开阵脚,不仅丢开手中长剑,一声嘶吼后还运气扑向兄弟老四,后者下意识扭腰,斜身闪躲。
      白脸锦衣卫才觉不妥又下蹲。
      防守,警惕。待老六眼角瞥见薄刃上的几滴鲜血滚动,心知是软剑方才擦过老六的小臂所致,气急大喝:
      “鬼娘!”
      女人轻笑,袖中红绸卷走老大放出的针雨。
      红绸靓丽,如灵蛇,灌注真气后四方飞扬,又弹开各式暗器,飞镖、石弹、铜币,一一化解老大的攻击。
      八字胡男人进一步进攻鬼娘的全身大穴,后者双臂挥舞红绸,袅袅娉娉身姿,刚柔并济双臂。
      一旁老六木讷表情,举止僵硬,他间或凝望悠远空气,大多时扑向满心躲防的老四,哪里顾及自家兄弟煎熬的心情?全然把自己当做了没有感情的石头人。
      烟尘混战蒙人视野,黑影撩人眼睛。
      终于只闻情绪化声音对接,不见其人:
      “老六醒醒!别上了老贼婆的当!”
      “老贼婆?”
      “看刀!”
      “老六住手!”
      “哼!锦衣卫就这两下花拳绣腿的功夫?”
      “一介女流也大放厥词。蛇拳!”
      一个时辰之内屋中经历两场厮杀,先是以二敌三,后是以二抵二,前者由武功胜人一筹的锦衣卫兄弟们获胜,后者锦衣卫老六被鬼娘控制对战老四,又老四顾念手足情谊捉襟见肘,相比较老六以身试剑是没有人情味,并且老大的攻击在鬼娘面前不堪一击,因而局势一边倒向鬼娘。

      我蓦然踢翻一块砖瓦。
      眼睛瞪直。
      那蠕动的少年郎露出一张我熟悉的脸。
      尽管他披头垢面,未长开的丹凤眼却不能叫我错过。脑中嗡嗡的噪音再次造访。
      我缩下脖子,双眼不离年轻人死撑的身躯。对方慢慢的、慢慢爬向口不能言的少女,指掌拖曳出梅花血印,嘴角强扯安慰的笑容。
      后肢蹬地,许久费力,却离目标只近一尺。
      猛地一口鲜血自他口中吐出,我猛然起身。“丁豆……”情急中发音晦涩,之后惊觉烟尘再次弥漫我的视线。
      竟是第三拨人马加入混战。
      我亟待俯身,想要探看丁豆的情况,不慎脚底打滑。
      天旋地转。
      身体随即砸上硬邦邦的砖砖瓦瓦,翻滚。

      42.暗袭
      此时此刻,能感觉背脊、腿、额头,生疼。
      大概磕破皮流了血,我想,更可能不一会儿就泛青发肿。可是我能够将它们忍下,心中的疼痛却在异常尖锐。全部是因为,出于自己对丁豆的心疼。
      半边身子悬空,我忽然心平气和,使死亡的阴影不再惊惧自己的内心。
      大抵余念都在可惜丁豆的命运。
      【我何曾见过丁豆,一身破败?】
      【又哪一次,见到爱哭鼻子的丁豆,在生死抉择之际强装高大、安慰女人?】
      【难道一个人的心智成熟,非要在经历了家道中落、亲父入狱、自己被捕,等等,不幸的遭遇之后?所谓磨砺人生,就是被苦痛的眼泪浸透、浸泡吗?】
      剩下的,是黑沉的绝望感。
      我想仅是一个丁豆,自己已经开始懊恼,那么,之后的呢?
      但是百晓生到底出手,他救下我。第二次。
      当我踩上地面,踏实落地的感觉——没有,然后我因为两脚无力弯倒在百晓生的身上,胸前衣襟则在对方手里被拎着,把我一身骨头勒得发疼。
      这时候不得不发觉,这座院落动静不管大小,最多让人瞧见屋前屋后有人点火。
      可是不见走廊尽头或是院前有护卫出现。

      房里正斗得凶恶,屋外头我和百晓生面面相觑。
      我两掌撑上大腿,感知迟来的后怕。
      手掌下,肌肉颤抖。
      我拂走百晓生帮衬的拳头,踉跄后退,然后站定。
      当我开口言谢,对方似笑非笑。
      时间以秒为单位,一秒,两秒,过去。
      我转过身。
      背对房门。
      离开。
      “确定要走了?”百晓生这时倒显得大方,他征求我的意见。
      “没有什么想做的吗?”他在后面追问。
      “百无一用是书生。”我沉闷回应。
      “如果你支付银两,我答应替你完成一件事。只限今晚。”
      我扭头,张口。
      想要丁豆平安无事。想要丁豆一如往昔简单的活着,快乐。我赵不凡想要丁豆不要逞强!……该死的!心中咒骂,【百晓生在为我挖坑!】当即面色不善。
      我冷声拒绝:
      “不用。”
      视线擦过百晓生,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地上的年轻人。
      丁豆的眼睛,已经闭上。
      我深吸口气,夺步而去。心里慌张。
      百晓生阴魂不散,他忙不迭跟上,又说,“俞婉仪。关于她的,我可以免费告诉你。”
      我胡乱点头。
      “俞婉仪的父亲,生死未卜。”
      “失踪了?”
      “最后一个见到俞文的人,是在海边。”
      “在海边身受重伤吗?”
      “没错。”
      无心交谈,我看错综复杂的幽径,山茶树在眼前布置一簇东、西一丛,心中烦闷,不知何时自己就陷入了眼花缭乱的花圃。
      心中微动,于是问百晓生:
      “鬼娘和武当派有渊源吗?”
      对方取出嫩黄手绢,轻拭手背,变脸:
      “你应该问,鬼娘是什么人。”他的语气增添疏离之意,“不过现在更想问你,赵不凡,擅闯人家迷阵有趣吗?”
      我索性不动。
      忽然听百晓生赞叹:“这阵法居然还会有人布置!”
      他摸索山茶树的间距和方位,斗志昂扬,“我定要找出这奇才人物!”
      我施施然跟随百晓生身后,回望来时路口。然而是山茶树丛扰乱我的方向感。
      “不世奇才。”百晓生再一遍夸赞,“我待要……”
      “万木枯荣,到得金秋一把火烧净,还剩下什么?”我摘下一片绿叶碾碎,打断百晓生。
      “你以为大火过后还会剩下什么?”我问对方,然后自己回答:
      “当然是石头。只有石头是大火烧不烂的。”
      “你……”百晓生顿足。
      “我们今晚还能离开这里吗?”
      霎时,百晓生难得一见的动容消失。他神态恢复桀骜,语气冰冷:“现在就可以离开了。”
      我顺手摘片绿叶含入口中,细细咀嚼。
      【果然心头的苦,没法被取代。】
      由百晓生带路,两人到走出府邸,最终没人现身大喊一声“抓贼!”
      这座府邸在入夜后,仿佛死宅。
      被打开的官门口,百晓生收妥自己的手绢,发问:
      “我一直在等你提问带你来这儿的理由,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不想知道。”【该知道的一天,它会以任意形式让我知道。】
      “那么,你自己可以回客栈吗?”
      “可以。”
      两个方向,我和百晓生分手。

      耳墙,纤长的黑影一晃而过。
      我闭上眼,身体虚软倒下。
      意识以多种处境的可能性一晃而过大脑。然后那折磨人的罪恶感,自心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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