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的禁锢》浅蓝岚

1、第一章

　　孟钦不得不感慨造物主的神奇。

　　在他的认知里，“人鱼”是只生活在童话故事的存在，是人类在看到儒艮浮出水面的姿态之后想象出来的物种。可他竟然会在潜水时，在这片海域见到了人鱼。

　　活着的，真实的，人鱼。

　　人鱼的面貌大体上与人类很像，只是应该长着耳朵的位置是向上竖起的鳍状物。孟钦猜对方在人鱼种族里该是成年男性，因为对方的上半身结构与自己可以说是毫无区别；如果硬要说，就是比自己白斩鸡的身材要强壮和结实。漂亮的鱼尾完全被深色的鳞片覆盖住了。虽然人鱼的表情称不上高兴，甚至是冷峻警惕的，可这生物的脸实在很漂亮。

　　孟钦惊讶地看着眼前美丽高贵的生物。他想把人鱼的模样记下，回头画在纸上。那只人鱼也警惕地盯着他，上身挣动了几下，鱼尾却没挪地方。人鱼似乎心情更差，忽然朝着孟钦的方向张口。
　　尖锐的叫声传到了孟钦耳中，让他产生了捂住耳朵的声音。他知道，这是人鱼在驱赶自己呢。

　　这回孟钦算是明白了，不由得暗骂自己真笨。这么警惕的生物，看见自己就已经很不高兴了；它迟迟不游开，肯定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他慢慢地游了过去，想看看清楚。

　　在这个过程中，孟钦也关注着人鱼的动静，觉得对方有发动攻击的倾向，他便立刻停下动作，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直接捂住耳朵，因为他真的受不了人鱼的叫声。

　　他想帮人鱼，人鱼却对他有敌意。孟钦想到这点，觉得掠委屈。

　　只不过……面对一个浑身漆黑、两脚长蹼、眼睛形状诡异的“奇怪生物”，任何海洋生物都会戒备十足吧？更何况，人鱼看起来和人类很像，说不定心智能达到人类的水平，那自然会有戒备心了。

　　游游停停，孟钦终于到了人鱼身侧。他伸长脖子，去查看人鱼的尾巴。宽大的尾部被卡在锋利的礁石之间，附近的水草也缠了上去。

　　知道怎么回事，孟钦便行动起来。下海潜游之前，出于安全考虑，他身上携带了不少装备，其中就有用来割水草的刀。

　　人鱼盯着孟钦，眼神似好奇似防备，却没有再用尖叫声恐吓对方离开。直到孟钦用手持着刀靠近人鱼的鱼尾，人鱼才伸手将孟钦推开。

　　那只手的结构与人手无异，可力气却大得超乎孟钦想象。他在水中一下子就被推了出去，刀也因为强大的推力而拿不住、掉在海底的沙子中。他不得不将刀拾起，再度游回人鱼身边。看着鱼尾上张开的鳞片，孟钦忽然开了小差：不知道“抚摸逆鳞”是什么滋味……

　　他当然不会将不着调的想法付诸实践。这条人鱼一看就对被碰触尾巴这种事非常抗拒。张开鳞片，多半也是示威的一种。他不想再激怒对方，让人鱼大声尖叫了。

　　孟钦决定采用温柔攻势，即顺毛。他伸手去触碰人鱼鱼尾的鳞片，之后从腰际向尾端轻抚，试图让它们恢复先前服帖的状态。他的动作很慢、很温柔，也很小心。如果看到人鱼皱眉或是抬起手臂，他便立即停止动作，将手抬起。

　　他甚至开口讲话，说着“没事的，我不会伤害你”。可惜他说话时吐出了一连串气泡，这声音甚至将他说话声都盖过去了，他自己都听不清自己说的话。而且，人鱼和他语言不通，又怎么可能听懂他安抚性的话语呢？

　　只不过，孟钦的努力终究还是起了效果。人鱼收起了防备的姿态，鱼尾张开的鳞片收了回去。孟钦终于成功地将缠住鱼尾的水草切断、解开，又抱着鱼尾被卡住的部位将它移出了礁石之间。

　　被礁石挤压尾部的瞬间，人鱼做了个非常像人的动作：他咬住了下唇，仿佛正在忍受着疼痛。孟钦觉得这很可爱，但也有点心疼。这里的石头有棱有角、非常尖锐，就算鱼尾被鳞片覆盖，鱼鳞之下也是血肉之躯，肯定会很疼。他伸手去抚摸人鱼的头顶，将随着水流漂浮摆动的深色头发理顺。

　　人鱼没有任孟钦在自己头上作怪。他摆动尾部，身子向后移去。之后转身飞速游开，那速度快得令孟钦吃惊。很快，人鱼的身影就从他视野中消失了。

　　孟钦吁了口气，心情很是轻松。他来潜水是为了放松心情与寻找灵感，没想到却捡了个“大灵感”：若是将这样美丽、高贵、倔强的生物印在画纸上，一定非常美妙。

　　“大概还是水彩最合适。”他自言自语，打算上岸。他转身离开这片水域。当他游动时，他似乎听见身后有翻搅海水的声音。出于好奇，他转头向后看去。这一看，他不禁微笑，有点惊喜。

　　那条人鱼又回来了，在他身后几米之遥。看到孟钦停下，那只人鱼飞一般地从水中蹿了过来，绕着孟钦游了几圈，不客气地打量着他。

　　这是为了记住救命恩人的长相吗？之后来个“人鱼的报恩”之类？

　　孟钦不害怕面前的生物，反而不着边际地遐想着。但他知道，如果只靠外表来辨识，那么这只人鱼怕是很难再“见不到”自己了。他虽然常来这附近的海域散步、作画，但对潜水并不热衷。这只人鱼如果只记得自己穿着黑乎乎潜水衣的模样，即使某天在浅水区冒头、看见海岸上的自己，又怎么可能认出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