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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重归自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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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嘉敏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喝醉了酒,睁开眼睛时竟发现自己躺在赵匡胤怀里!她急忙挣脱他的手臂,却不料一抬头看到李煜就在一旁盯着自己,他平日温柔目光不再,眼里俱是愤怒、悲哀、责备……嘉敏正要向他解释,不料赵匡胤拽紧了她笑道,“没想到吧,她是朕的女人!哈哈!”李煜闻言冷冷丢下两个字,“贱人!”说罢愤然拂袖而去。
“从嘉,你听我解释呀!从嘉!我把自己的心剜出来给你看好了!”嘉敏夺过一把刀子便急急朝门外奔去,却不料踏了个空,一阵天旋地转——她突然惊醒,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右手还紧紧地伏在胸口,额上全是冷汗!
嘉敏喘着粗气坐起身来,回想起刚才梦里的情景,她还是一阵后怕。那个梦竟如此真实,似乎连日来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一样!此刻回想起从嘉的话——“朕想册封你为国后,此生与你再不分离!”她不禁一阵心酸,放声痛哭起来!
“从嘉,我没有资格接受你的爱,我做了那么多亏欠你的事,何以值得你一直以真心待我?从当初与你相遇便是一个错误,因为我的贪恋又让这段孽缘错上加错,如今再也不能错下去了!那个天荒地老的梦,就让它随风而逝吧!”嘉敏哭着将耳上一对芙蓉玉坠摘下来,紧紧地攥在手心,直攥到掌心被指甲剜伤了也未觉得疼……
从回宫以来,李煜忙于处理军务政事,一直难得抽空去看嘉敏。十五这一天黄昏,他在光华殿与林仁肇议完政事,便匆匆赶往惠仪殿,一进去却发现房门紧闭,轩窗也关得死死的。
“这是怎么回事?郡主人呢?”他问。
蚕娟跪下道,“国主见谅,郡主风寒加重,恐感染外人,所以不愿见客。”
“外人!朕是外人吗?”李煜蹙眉道,“你们怎么照顾郡主的,怎么病又加重了?”说着便砰砰地敲响房门。
敲了好一阵也不见嘉敏应声,李煜才发觉不对劲,“嘉敏,你开开门呀!怎么突然就不愿见朕了,是不是朕做了什么事惹你不高兴啊?你开开门,当面跟朕说清楚好不好?”
嘉敏此刻躲在卧房里,焦急万分。本来算准了他今晚要与林将军议事,应当没有功夫来这里的,她已收拾好行李,换好宦官服,只等半夜悄悄离开,纵然心中有千般不舍,也只得踏上这条不归路,却不料他却在这个时候闯了过来。
怎么办!要是被他发现可走不成了。嘉敏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中脱下宦官服换上了自己平日穿的衣服,还来不及整理头发,却听砰然一声巨响——李煜竟踹开了门径直走进来。
“嘉敏,为什么不见朕?”李煜一把抓起她的手,抬眼间瞥见她身后——摞在床上的两袋行李!他又将目光移回嘉敏身上,见她竟梳着宦官的发髻,“这是怎么回事?”他蹙眉看着嘉敏,一双眼眸渐渐冷了下去,“你要离开朕?离开这南唐王宫?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不,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嘉敏不忍看见他寒冰一般的眼神,只得托辞道,“你对嘉敏一番深情,嘉敏的心纵是百炼钢也早已化作绕指柔,只是,只是无奈嘉敏身为宋国人氏,宋唐两国积怨已深,若是国主执意要立我为后,必会激起朝中众大臣一致反对,嘉敏实在不忍让国主陷入这两难的境地!你怨我也好骂我也好,总之就是嘉敏太自私,不愿背上这祸国红颜的千古骂名。”
说完嘉敏便转过身去,唯恐李煜看到自己垂泪,她只得颤抖着吞下泪水。
却不料李煜扳过她的身子,迫她看着自己凌厉的眼神说,“走,跟朕去一个地方。”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起她向外走去。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嘉敏极力挣脱,他却攥得愈发紧了,一路沉着脸拉她走到惠仪殿外。
余叁牵着御马正候在门外,一见国主与郡主这情形,吓得跪下不敢出声。
“上马!”李煜轻巧地抱起嘉敏,容不得她半分迟疑,嘉敏只得跨上马背。李煜也一蹬脚环,跨坐到嘉敏身后,拉起缰绳便策马而去。
此时明月已经高悬,李煜环着嘉敏紧握缰绳,风一般朝宫外方向飞奔。沿途的侍卫见是国主,纷纷打开宫门,不一会便出了宫殿,来到坊间夜市。街道两旁灯笼高挂,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
此时李煜才放慢步伐,提缰徐行。因为方才跑得太急,他此时还喘着粗气,砰然心跳印在嘉敏背上,男子的气息幽幽地拂过嘉敏耳侧。月色如水,荡涤着两人默然的心事,也不知这样走了多久,他们已穿过闹市走到城西郊外,一片碧绿的湖水赫然呈现在眼前。正值盛夏,湖中挺立着密密的荷叶,沁人的芙蓉花香扑面而来。
“这是金陵莫愁湖。”李煜跳下马来,将手伸给嘉敏。
不知他为何半夜突然带自己到这里来,嘉敏疑惑着把手交给他,跃下马来。
“这里曾是朕小时候最爱来的地方。”李煜牵着她走到湖边,这里有几位老者经营着泛舟生意,轻巧木舟上挂着许愿灯笼,下坠各式彩带,煞是好看。
因为没有随身携带钱物的习惯,李煜便掏出一块玉佩递给其中一个老者,那老者连连谢过,将船桨交给李煜。
幽香袭人的湖面上,李煜坐在船头,嘉敏坐在船尾,静谧的星空下,只听得到他轻摇船桨激起的水浪声。嘉敏侧目偷偷地看着李煜,只见片片荷叶拂过他笔挺的身躯,柔和的灯光勾勒出他俊美的脸庞,一双淡定眼眸深似这湖水,让人看不清是喜还是忧。
也不知划了多久,好似到了湖心,他们的小船被密密的荷叶与芙蓉花包围着,淡淡月华似一张轻纱细网,隔绝了宫殿的禁锢、尘世的喧嚣,他们像两个出逃的孩子,在这片小天地里相对而坐。
“嘉敏,你还记不记得朕跟你说过,幼时朕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成为南唐国主,那时朕只想超脱尘世,做一名自由自在的渔翁。”李煜放下船桨,轻抚着船边一朵雪白的睡莲。
“嗯,我记得。”嘉敏不知他为何突然跟自己说这些,一双手不安地缠着衣带。
“那时朕终日逍遥自在,可以纵情去追求自己的喜好与真爱,也就是在这莫愁湖,朕邂逅了那个朕愿意付出一生去爱的女子。”李煜轻叹了口气,哀伤的神色几乎让这周身的花儿也为之动容。
那个女子,必是姐姐娥皇了,嘉敏心想。从嘉与姐姐邂逅生情,应当就是在赵匡胤出卖军情害父亲蒙冤的那一年,想当初父亲背负着那样深重的雪耻,从嘉都能不顾身份不计闲言地坚持与姐姐结为连理,那是怎样的一腔深情啊!
“后来朕做了国主,就再也没有来过这莫愁湖。太多的牵绊、太多的禁忌,让朕不得不放弃一些事情。”他抬起盈盈双眸,凝神看着嘉敏,“这些年来,朕励精图治,自认为无愧于圣祖,无愧于江南百姓,但若是让朕为了这江山社稷而放弃你,朕,做不到!”
一字一句,他说得这样清晰,嘉敏不禁打了个寒战,簌簌地咳嗽起来。
李煜脱下外衫给她披上,轻揽她入怀,继续说,“所以,你不用担心朝中大臣反对朕与你成婚,自朕带你从宋国回来,朕就打定了注意要与你此生为伴。为了你,朕宁愿不要这江山!”
“不,不可以!”嘉敏没想到他竟会这样想,只得一个劲地摇头,两行清泪已润湿了脸庞。
“嘘!”李煜用指尖轻轻按住她的唇,柔声说,“这段缘是你起的头,可由不得你说不可以!”
“从嘉——”嘉敏只觉得此刻浑身瘫软,唯有他的怀抱是自己唯一的支撑,“从嘉,你别待我这样好,我怕……”此刻她多想对他坦白自己的秘密,但一看到他那柔情似水的眼神,她只得把到口的话强咽了下去,“我怕,世事无常,终有一日这幸福会转瞬即逝。”
“傻丫头。”李煜抵着嘉敏的额头,柔声道,“无论世事如何变迁,朕对你一颗真心也终不会变!当然,朕也不会逼你,朕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过后再给朕答复,好不好?”
他说得如此诚恳,一字一句,融化了嘉敏心底的寒冰,积郁心底的顾虑似在这一刻悄然瓦解!嘉敏深深吸了一口夹杂着他身上气息的清甜空气,沉沉地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连日来的心力交瘁似在这一刻无声地褪去……
两日后——
夏日里连日闷热,院子里的花草都有些蔫了。嘉敏拎着小壶在花圃浇花,蚕鹃清咳一声走进来道,“郡主,柳夫人来了。”
“嗯,知道了。”嘉敏放下铜壶,望向前厅的方向,心中暗想,终于,要等到他的答复了!
一进前厅,柳氏便笑着迎上前来,“妹妹,这几日等急了吧!皇上让我回话给你。”说到这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将一个紫檀蒸笼推到嘉敏面前,“这里面有你爱吃的东西,打开来看看。”
“皇上让夫人带什么话给我呀?”嘉敏问。
“别着急嘛,吃了东西再说。”柳夫人笑着推嘉敏的手,示意她打开那紫檀蒸笼。
嘉敏疑惑地看了她一眼,缓缓将那蒸笼盖子掀开,一阵芙蓉清香迎面扑来——芙蓉糕!
“皇上说了,日后诸多不便,这大概是最后一次给郡主送芙蓉糕了,所以特意吩咐张御厨多做了一些。望郡主日后不要太思念家乡,好生注意身体才是。”
柳夫人转述的一番话,已将赵匡胤的意思表示得非常明朗。嘉敏拿起一块芙蓉糕轻叹了口气,他竟然答应得这样爽快!究竟是因为忌惮嘉敏手中的宋国机密,还是出于对姐姐的一往情深,抑或,是因为他心中其实仍有自己?过了这两年,他与自己,中间隔了太多的人和事,早已是物是人非,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罢了罢了。
嘉敏放下芙蓉糕,对柳氏报以一笑,“辛苦夫人了,这些年托皇上还有夫人的照顾,嘉敏感激不尽,只可惜日后我们便是陌路上的人了,夫人的恩情,嘉敏来世再报吧!”
“瞧妹妹这是说的哪儿的话!”柳氏握起嘉敏的手说,“你我毕竟姐妹一场,唐宋两国现在还不至于到干戈相向的地步,日后你我仍是可以姐妹相待的!”
嘉敏笑了笑,对柳氏点头道,“姐姐。”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黄昏时分,柳氏离开惠仪殿,嘉敏望着霞光下她离去的背影,忽地扬起一丝微笑——从今天起,她终于摆脱细作的身份,可以做回她自己了!
一阵微风吹过,她闭上眼,贪婪地呼吸着这金陵潮湿的空气,有种回归自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