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上穷之情深不寿》白玦

5、天下美人

　　陈飞虎朝着西缄攸她们那一桌就去了！到了近前，眼神在虚辰和西缄攸之间来回闪动，搓着手一脸猥琐，“几位是外乡人？怎么从前都没见过呀。”

　　虚辰喂下西玦青这一口，放下筷子，都懒得看他一眼，“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虚辰语气清冷，调子却极傲慢，莫名就戳中了他陈飞虎的喜好。再看相貌，果真是明眸皓齿，绝顶姿容！那嘴角边两廓细纹到了别人脸上就是老态，到了这处却有了股子莫名的风韵。

　　陈飞虎看得两眼直冒金光，又凑上一步，尽显殷勤，“不怎样不怎样，只是我瞧见几位眼生，许是外地游历至此。在下陈飞虎，自小在这风翔镇长大，地方人情都通熟，好给几位指指路做做向导什么的。”

　　虚辰懒得理他，复又端起筷子继续喂西玦青去了。
　　云颜接了话过来回他，“指路的向导我们自己会找，用不着旁人多嘴。”

　　陈飞虎一听恼了，这不是赶他走么！他倒也聪明看得出来，这一桌上，两位美人是主子，刚说话的女子估计是个贴身丫鬟，一旁的青衫男子应该是边上那桌护卫的首领。

　　云颜本也是相貌上佳，要不怎么能被挑中打小服侍西缄攸至今，但要和两位主子放到一块儿，那自是不好比的了。
　　陈飞虎这人还挑精拣肥，见了虚辰，就看不上云颜了，瞥去一眼，昂起下巴顶着鼻子道，“我和你主子说话呢，下人插什么嘴！”
　　说完，都不等云颜反应，就接着朝虚辰和西缄攸都做了个揖。不想他这副莽汉模样要做文生的动作，看起来却是好笑至极。

　　陈飞虎道，“那随意找的向导哪有在下好。”，说话间更是死皮赖脸凑到虚辰跟前，一脸坏笑压低了声音，“那些寻常人不晓得的好去处，在下都好带二位去的。”

　　“喔？那你倒说说，是什么好去处？”，西缄攸耳力甚佳，这点音量自是难不倒她。
　　陈飞虎听着这把声，心想临窗的美人总算是回头了！一眼看过去，瞬间就呆了！
　　那容貌怎一个俊字了得啊！五官分明清晰，处处都精致无比。眉眼之间是男子般的英气，可轮廓唇鼻却比他这辈子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漂亮！

　　陈飞虎看到这张脸就只剩一个反应——好看！
　　这样一张脸孔，怕是无论男女都会喜欢的了！怎么天底下真能有这么好看的人的？！冰肌玉骨气定神闲，都不似凡人了，铁定是谪仙堕凡尘，才能这般惊艳！

　　西缄攸低眼看他，就见他一副沉迷其中无可自拔的模样，不由冷哼一声，“说话呀，莫不成那好去处是你拿来蒙人的？”
　　西缄攸冷漠的桃花眼轻轻一挑，眼神凌厉异常，看得陈飞虎就是一哆嗦。感情这不是光长了好皮相的，还厉害着呢！

　　可再厉害的气场也挡不住陈飞虎那颗色心！
　　他快步上前到了西缄攸近侧，“出了这风翔楼，过了长街拐过两个胡同，再向北走一刻钟，那里有家春秋楼，里头姑娘公子美人无数，妖的够赛狐狸，清的胜过雪莲。二位要不要去试试？”

　　西缄攸侧目看他，心下暗笑。什么春秋楼，恐怕鸿门宴是真的。那地方八成就是这厮的，谁要被蒙骗了去，怕就是入了虎穴瓮中捉鳖了。

　　陈飞虎看美人坐在窗框上，半低着头看自己，日头映了半张脸，不是仙人是什么！

　　半晌，西缄攸回过头，朝嘴里灌了口酒，看底头长街人潮涌动，开口笑道，“这天下什么样的美人我没见过？要妖要清，也轮不到你小小一个春秋楼头上。”

　　虚辰回过头，就看到西缄攸一个沉在日头里的下巴，光闪闪的……
　　天下间的美人，绿肥红瘦各有千秋，你确实都见过了，后宫之中不还杵着二三十个翘楚呢么。
　　可你心底真正的那个美人呢？她又在哪里呢？

　　陈飞虎一听西缄攸笑，更不得了，魂都快飞出来了。陶醉了好一阵才说，“这天下底的美人哪儿有看得完的，您才多少岁就说自个儿看尽了。指不定那春秋楼里头，还有您从未见识过的美人呢？”

　　他话音刚落，西缄攸猛地转回头来，眼神凌厉得骇人！
　　西缄攸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地，神色犀利，开口却是一副沉醉回忆的腔调，“这天下所有的美人都不如她……可惜已经死了！”
　　若前一句还是缠绵悱恻，那后一句中的恨意，连虚辰听了也不由一个哆嗦。

　　陈飞虎哪里听得懂西缄攸的意思，只晓得要与她多说两句，“哪儿能呀？这不是还有二位呢嘛！”
　　说着，陈飞虎色心一起，竟伸手想去拽西缄攸的手臂！

　　眼见那贼手就要碰上，西缄攸忽然抬脚猛地一踹！把这粗汉直接就踹飞了出去，一下撞到一旁雅间门上，把门都撞破了！

　　隔间里头正有人在吃饭，一听到响动连忙回头来看！

　　西缄攸也看向那隔间，本想叫孟乔给人去致歉打搅的。
　　却不想这一眼……

　　白衣。
　　灰眸。
　　黑发。

　　回头过来那一眼，眼神似找不到方向，只听得到响动，却瞧不见人。

　　缘分就是这么凑巧，里头的人正是孑舞阳和延陵无！

　　西缄攸如被寒冰冻住，一眼万年。

　　七年了，七年了那张脸一点没变！就和她当初走时一模一样！

　　她不是回虚无幻界了么？！
　　她不是说再不会入人间了么？！
　　她不是说情意如袍割之即断么？！
　　那她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人间？！为什么还要再出现在她西缄攸的眼前？！！

　　虚辰也看到了，吓得手中筷子落了地。
　　那就是延陵无没错！那张脸她不会认错的！
　　可她亲眼见她遭的天怒雷劫！亲眼见她被劈至魂飞魄散！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没死！她还活着！西缄攸的心还活着！

　　一时间，窗边一片寂静，只有西玦青抬头拉了拉虚辰的衣袖，疑惑地开口，“干娘，怎么了？筷子都掉了。”

　　等不及虚辰回答，西缄攸已经开口了。一声极端邪祟的冷笑从嘴角泻出，西缄攸慢慢挪手不动声色地从拨开苍紫鞘口。
　　“好久不见啊！延——陵——无！”

　　手中酒杯应声落地，摔得脆响，延陵无一双眼瞪得浑圆！可不过分秒，抬手一把拽起孑舞阳！
　　“快走！”

　　“想跑？！”
　　龙吟肃杀，苍紫出鞘，惊起酒楼内一阵骚乱！
　　“你既敢再出现，就永远别想再回去了！”，话音落剑便到了延陵无眼前！
　　瞬息之间，孑舞阳便觉察出自己敌不过此人，只听一声狼嚎巨响！孑舞阳猛然化出原形，尾巴一扫将延陵无甩到背上，冲出窗户便跑！
　　西缄攸紧跟其后就追了出去！

　　七年时光，她心中之恨日生夜长，整个人都因此变得冷漠孤僻。始作俑者莫不是那个人。
　　如今延陵无既敢再出现于她眼前，那就休怪她发狠！
　　她说过的，宁折其翼，也一定要留住她！

　　一头银毛巨狼从风翔楼二楼窗子里跳出来，长街上所有人都瞧见了！惊讶不过片刻，便有百姓跪地开始叩拜，口呼“狼神”！
　　一时间，满大街都是跪着的人，朝着半空跪拜祈祷。

　　那呼声倒是把虚辰给叫醒了。她猛地站起身来，将西玦青交到云颜手里便要去追！却不想被人猛地拉住了！
　　回头看，竟是孟乔。

　　“王爷。那个，真的是……”
　　虚辰也看到了孟乔一脸的不可思议，皱眉，终是点了点头。孟乔松开手，虚辰跳窗便跟着追去了。

　　且不说虚辰追随而来，西缄攸一路都紧跟着孑舞阳！
　　孑舞阳在屋顶上一阵乱窜，却怎么也甩不掉西缄攸！西缄攸的速度快得惊人，好几次就要抓住她的尾巴了！

　　延陵无感受到了孑舞阳的慌乱，心知这样绝不是办法。便压低了身，凑到她耳边，“上山！”
　　孑舞阳听了，一甩尾巴，猛一加速便朝着城外跑去！

　　西缄攸见前头那狼终于不再乱跑了，方向很是明确，就是要到城外去的，估摸着该是延陵无和她说了什么。

　　西缄攸也提了口气猛追上去，内力将说话散出，清晰地传进那人耳朵。
　　“七年不见，怎么招呼不打便要走？莫非幻王已经忘记我们十多年的情分了？”

　　果然，前头狼背上的人明显一震！
　　熟悉的嗓音，语气间却全是冷笑，延陵无心下骇然。日月蹉跎，她在仙狼山上一待就是七年。竟已经十多年了，想来西缄攸也有三十岁了。
　　她早已生死看淡，世事与她无关，却唯独总叫孑肆他们去打听她的消息。其实大家都知道，她心里也清楚。她延陵无念着西缄攸，日里想梦里也想，可真要到了见面，却是怎么也不敢了……

　　而后头西缄攸看准了延陵无出神，眼中狠绝闪过，手中苍紫便掷了出去！
　　只听一声钝响，苍紫刺穿了延陵无的肩胛，鲜血立刻染红了白衣！

　　西缄攸伸手一索，苍紫竟脱离延陵无的身体飞了回来。
　　苍紫回到手中那一刻，西缄攸低头看了眼剑身上的血。
　　艳红色，刺了她眼。

　　孑舞阳闻声回头，便见延陵无肩上重伤！那剑破体而出，更是带出大片热血尽数洒在了她身上！
　　孑舞阳登时恼了，猛地半空拿住，一个回身对着西缄攸就是一声狂吼！
　　巨狼口中的腥膻之气加上灵力，倒真是把西缄攸给停住了。孑舞阳还想要趁胜追击，上去给西缄攸一爪子好替延陵无报仇。却被延陵无猛地揪住了耳朵，“别多事，快走！”

　　孑舞阳顿了顿，最终还是听了延陵无的，赶忙回身，几个纵跃就进了眼前的仙狼山。

　　西缄攸被那抹红所滞，又看到了巨狼回身之时，背上那个面色惨白的人。这和她记忆中的模样，可谓天差地别。
　　而只是这一愣神，就给了一人一狼逃脱的机会。等她反应过来追到山前，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可她却也不急，抬起苍紫到了嘴边，微微伸出舌，抵着那削金断玉锋利无比的剑身，竟将上头鲜血舔了个干净！末了还不忘扫过一遍上唇，俨然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虚辰到时，正瞧见西缄攸舔舐鲜血的诡异场面。
　　虚辰一惊，急着就上前问她，“你伤了她？！”

　　西缄攸含笑回头，上下打量了虚辰一番，神色不免疑惑，“你这么紧张她作什么？”

　　虚辰心下一紧，连忙收起那份焦虑与担忧，换作镇静，“我哪里是紧张她，她是你的仇人，关我何事！”
　　西缄攸两声冷笑，朝着虚辰摇头，“你错了。她不是我的仇人……”

　　不过片刻，孟乔也带人赶到，还叫来了船上的不少护卫，“圣上！属下护驾来迟，还请圣上王爷降罪！”
　　西缄攸朝他摆摆手，让他起来。

　　西缄攸直指眼前的仙狼山，满眼欣喜笑着与孟乔说，“你带人，就是把座山掀平了，也要给朕把人找出来。”
　　孟乔一愣，回过神来，连忙答“是！”

　　西缄攸回身，就见虚辰正眉头紧蹙着看自己。
　　西缄攸笑了笑，凑到她耳边，“我已经有了这天下，美人，朕同样也要……这一回，哪怕翻山蹈海捆仙缚龙，我也绝不会再放过她！”
　　说完，西缄攸衣袍一展，朝天朗笑而去，只留下一片山呼恭送之声在那山下回荡。

　　虚辰看了看西缄攸远去背影，又看了看眼前云遮雾绕的仙狼山。愁眉难展，良久才叹出一口几不可闻的唉声来。

　　老天爷，你是注定不肯放过这两个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