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者，王者》莫辞珏

21、第二十一章

　　秦时表情阴郁，“这么多人，够你吃饱了吧！”

　　那人冷哼一声，身体慢慢变回正常模样。

　　“如果不是你天天给我打镇静剂，我又怎么会如此饥不择食？”他扫了一眼脚边一个身材瘦弱的女孩，冷哼一声。

　　秦时闻言眉皱的愈发深了，“周启申，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太得寸进尺，我这里这么多人给你吃你还不知足，非得到外面去找食物？如果真被抓住了，我可没本事救你。”

　　周启申目光狠厉，指尖一动，一条细细地枝蔓就从指甲缝里伸了出来，在他看来，他面前的这个男人脆弱得像是一只小老鼠，他动动小指就可以杀了他。但随即，他就克制住了这个想法，他还要靠这个人找到钥匙，等东西找到了，再杀不迟。

　　想到这儿，他僵硬地笑了笑，“放心，我还能不知道分寸吗？对了，你这次过来，是不是钥匙的下落有线索了？”

　　秦时神色微微放松，“我找到了一个人，钥匙很有可能在她手上，不过这次我们决不能轻举妄动，一定要让她亲手、乖乖的把钥匙交出来。”

　　“既然你这么说，那这次我就不管了，希望你，诸事顺利……”他似笑非笑，意味深长地留下这么一句，转身离开。

　　秦时目光晦暗，表情阴狠。他本以为和这个人的合作是他占了大便宜，没想到竟会把事情弄到这种地步，事到如今，赔了这么多条人命，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只是这个人已经不能再留了，反正还有一个陈一，他总能弄清楚知道钥匙的用法。但如果不想办法杀了周启申，周启申迟早会杀了自己。

　　他心念一转，想到了昨晚遇到的那两个人，据他所知一般掌控者会千方百计隐瞒自己的长相，这两个人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想法，难道是新手吗？他不禁微微地笑了。

　　傍晚时分，小蔷接到闻晏约她去海边的电话，匆匆出门。

　　上饶是一座滨海城市，可饶是如此，从市郊的巫家宅子到海边也得花上将近三个小时，群裕看她着急，就替她叫了车子。

　　上饶市作为本国的经济中心，叶氏在这里自然也有分公司。叶蔷作为叶氏名义上的大小姐，平日里受到颇多照应。只是与公司的往来联系，从来都是群裕在做，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哪些要求可以提，哪些要求不该提，她分得很清楚。

　　车速很快，小蔷坐在车内以手撑额，敛眉凝思。刚刚闻晏来电时那种苍凉的口气令她心惊，她知道闻晏自那件事后就变得胆小怯弱，所以她的行动一引起秦时的关注之后就不再逼迫闻晏，可她没想到即使这样闻晏也承受不住。还是说，闻晏心中的愧疚超乎了她的想象？

　　一念至此，她再也坐不住了。交代司机她要睡觉，到了地方再叫她。然后以鬼身循着闻晏去了。

　　他约她去的那个地方，她很熟悉，几乎每隔半个月，她就会带着闻晏去一次。

　　几乎没有花心思去找，小蔷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海堤边上的闻晏。

　　这附近是一个小渔村，如今正在搞建设，机器轰隆隆地响，噪声不绝。闻晏躺在海堤上，怔怔的望着天空。

　　小蔷仔细地打量他，她竟没有发觉，他瘦了这么多。想来，她出回到人间，第一次见他时，他就瘦了很多，不过瘦归瘦，却还是很健康，很精神。

　　可如今呢？两颊凹陷，颧骨突出，眼圈乌黑，眼大无神。才半个月的功夫，他几经变得跟活死人没什么两样了。

　　小蔷莫名有些悲伤，这个人，她从小护到大，她是把他当亲弟弟来照顾的，如今他变成这幅模样，即使她有再多的恨，也抵不过心疼。

　　小蔷躺在他的身边，望着天空。

　　风很大，天上的云朵顺着风向优哉游哉地移动。

　　记得那时年少，她指着一大朵棉花糖一样的云朵，说要和她赛跑，然后卯足了劲儿，飞快地跑呀跑呀，等她终于跑到家，气喘吁吁地抬起头来，那些云，却早已朝着另一个方向，飘走好远好远了。

　　那些少年时的天真往事，也终于随风飘向了另一个方向，再也寻不到了。

　　“若凌……”闻晏忽然喃喃道。

　　小蔷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他不过在自言自语。

　　“嗯，我在。”她应。

　　“以前每次我遇事怯弱时，你就把我带到这儿来。现在，我还是这么懦弱，你怎么不来骂我呢？”闻晏望着天空，就仿佛那儿真的有一个人。

　　“因为我说过，我不能一辈子在你身边照顾你呀！你得自己坚强起来。”小蔷回答，眼神温柔。

　　“呵呵！你大概又要说我没一点男人样儿了吧！每次我把你惹急了，你就这么骂我。”他笑着说，眼神温柔。

　　“呵呵！”小蔷也跟着笑。

　　“其实我虽然嘴上不说，但我都记得，那回你背着我沿着海边的公路跑，那时候我额头一直流血，你一边跑一边哭，还大声骂我，说我要是敢睡过去的话，你就把我丢进海里喂鲨鱼。后来，每回你恼我不争气的时候，就把我带到这儿来，指着海堤对我说，闻晏！你是把你所有的坚强都扔在这儿了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你就给我捡回来。”他学着巫若凌的口气。

　　“我也记得呢！”小蔷应，“10岁那年，我们一起被人贩子拐到这个小渔村，后来，他们想把我拉出去，你急了，扑上去就和一个大汉撕扯起来，但是你毕竟年纪小，一下子就被他掀翻在地，额角碰出血来。其他孩子闹了起来，我就乘机背着你逃了出来，可那次的事，还是把你吓坏了吧！自此以后，你就变得胆小怕事起来。”

　　“可是自那以后，我就真的不会坚强了。我总是怕，怕疼、怕惹怒别人、怕挨打……你大概很讨厌这样的我吧！那件事以后，你就很少对我笑了，要么冷淡、要么很生气地骂我。”他说着说着，忽然哽咽起来。

　　“我……”小蔷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忽然暴怒着跳起来的闻晏打断。

　　“我知道我懦弱得很讨人厌！我知道大家都鄙视我！可是你！巫若凌！你凭什么和他们一样鄙视我！你有什么资格鄙视我！我是为了你才变成这样子的！你怎么可以鄙视我！”
　　小蔷指尖微颤，“我从来没有……”

　　“是！是我偷了公司的机密文件拿给秦时的！我就是要帮他搞垮巫家，没有了巫家，我看你怎么眼高于顶，我看你怎么目下无尘！我要让你知道，我闻晏不是没用的人！我要让你后悔那么对我！”

　　她忽然觉得胸口有些疼，于是忍不住蹲下身来，茫然道，“这就是你帮秦时的原因吗？”

　　闻晏自然不可能回答她，他似乎是有些累了，疲惫地坐下来，眼眶有些湿润，“你恨我吧！你想掐死我，为什么不就这么让我死了呢？死了多好，一了百了……”

　　“我好累啊！如果死了，就不会这么累了吧……”

　　他闭上眼，瘫倒在海堤上，海风温柔缱绻，不忍离去。

　　天地苍茫，一时间市区的喧闹声，渔村的机械声都变得很渺远，仿佛都成了背景似的。只有身旁的海浪声，一拍接着一拍，像是柔情的呼唤。

　　恍惚间，小蔷好像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半响才反应过来，是司机带着她的身体过来了。

　　也许，是时候离开了。

　　这么想着，她漠然转身，朝着车子走去。

　　“若凌，若凌——”闻晏忽然大喊出声。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他终于仍不住嚎啕大哭，“我喜欢你呀……”

　　小蔷身形一顿，但她终是没有回过身来。

　　回到车上，小蔷淡淡说道，“回去吧！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思绪纷飞，她想起很多很多自以为早已遗忘的往事。

　　4岁时，他们一起去幼稚园，其他小朋友羡慕她漂亮的公主裙，围上来拉拉扯扯，她吓得大哭，他却很勇敢地冲上来，举着新发的书本打其他人，一边打还一边说，“不许欺负我姐姐！不许欺负我姐姐！”

　　6岁时，他调皮，爬上树去掏鸟窝，结果不慎从树上掉下来，折断了手臂，在医院接骨时，他疼得龇牙咧嘴的，还用正换牙的漏风嘴安慰她，“没事儿，我可是男子汉呢！”

　　直到10岁时出了那件事，他们俩的性格完完全调换了过来。他变得胆小怯弱，她只好用冷漠和骄傲武装自己，让任何人，都不敢再欺负他们。

　　可她却不知道，那样的武装竟把他也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的苦心，到头来，竟成了他伤害她的借口。

　　罢了，韶华如梦，就让一切过去，都随着海浪，飘向那回忆的尽头吧。

　　拨通那个熟悉的号码，好半天才接通，那边的声音，任然带着些微的鼻音。

　　“闻晏。”她说，“将军和农夫一同进了一个闹鬼的宅子，你说最后，谁能活着出来呢？”

　　“什么？”他莫名。

　　“我本来以为……”她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本来以为将军死，而农夫却能活着出来的。但是刚刚我才明白，原来对农夫来说，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

　　对农夫来说，死掉才是最好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