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穿明末--路漫漫》喜日措

20、赴约曲盈

　　眼前这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余岁，却满头沧桑华发，嘴角还淌有血迹。
　　泽夏心想，这人定是与解痴有着很深的渊源。
　　“你是不是音素？”那人迫不及待的追问。
　　泽夏自然知道自己不是音素。被这人突然一问，心里久压的负罪感又卷土袭来。她欠解痴太多，以至于连他相识的人都无颜直面。眼眶一酸，只好忍住眼泪摇了摇头。
　　你太唐突了。梅正青见她面色沉重，双眼含泪禁不住责怪自己。她父母双亡，身世漂泊，在江湖上孤苦伶仃，你何苦揭她的伤心事呢。这女子一看就像空兰，而且会使徐竹隐，身配云水剑，又见提好竹时她反应这样伤心，必定只能是音素了。何必问呢？
　　泽夏不知道他的这番心理变化，她只想赶紧脱身而已。
　　梅正青却突然向她道歉，“是我唐突了。你父母是我义弟义妹，至交知己，我一时情难自控。”
　　原来这人和解痴空兰是至交，那他们之间关系一定很好。他现在把她当成音素，但要是他知道是她亲手杀死解痴……
　　泽夏浑身发毛，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了她的罪行，在她背后悲怒盛极的逼问她。
　　“我不是。”泽夏低下头，声如细蚊。
　　“你说什么？”梅正青的语气充满爱怜，音素生世可怜，今后他应该好好照顾她。
　　“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泽夏冲他叫着，转身走开。她再受不得站在这人面前。他越是目光慈爱，她就越觉得针芒刺骨。似乎被面具掩盖的疤痕遍满全身，自己的丑恶罪状都被他一览无遗。
　　梅正青被她这一喊怔了一下，眼见她走开却不知道要追了。音素这样的反应定是有重大苦衷，他定要尽快把她找回来。可街上人群熙攘，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

　　泽夏头也不回的快步朝客栈走着，深怕那人追来。她的良心已经备受折磨，何必要这人再来拷问她？没错，解痴是她杀的，猎人也是她杀的，她还吃过人肉喝过人血，她是那群屠杀九凤寨的恶魔中的一个。她认了她就是个坏事做尽的恶人，何必这样扭拧矫作？
　　下次有人挑起她心中恶刺，她就杀了他了事！这才符合她这个反派的本色。
　　“你回来了？”莫石和千枫坐在客堂对她打招呼。
　　泽夏一愣，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回客栈了。
　　“明天就是元月二十了。”千枫冷面冷心，说话面无表情。
　　也不知明天要面对的梅正青是什么人物。三个人围坐一桌，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云水剑就放在桌上，银光闪闪。
　　解痴说，要她用这把剑来行侠仗义的。
　　泽夏轻轻抚着剑上刻镂的卷卷碧浪白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歉疚又升了起来。她怎么能拿着这剑去做恶事？
　　曲盈亭之约，她不能带云水剑。

　　曲盈亭四面环湖，只有一道窄窄的木桥连通湖岸。要在这亭内打斗，根本无处可逃。
　　卯时未到，四个黑衣人已经到了木桥前。
　　曲盈亭内已经点起了灯笼。
　　天还是黑的，月亮已经暗淡，曲盈亭里的那星点灯火摇曳得凄凉。
　　亭内空无一人，莫非梅正青还未到？
　　四个蒙面的黑衣人不敢放松戒备，手持兵刃朝亭子缓缓走去。
　　次吉走在最前，沉着淡定。跟在后面的三人却是每近亭子一步就觉得心脏跳快一点。
　　亭内悬着的灯笼被夜风刮得摇晃，烛火危险的颤动着，仿佛随时就要灭掉。空荡荡的亭子里却似危机四伏。
　　四人刚走到亭前，亭内静得可怕。
　　次吉朝泽夏千枫点点头，示意他们上亭顶查探。
　　泽夏千枫正欲回应，突然空中巨大的异物飞来。
　　那东西速度极快，次吉赶紧挥剑格挡。
　　长剑把异物劈开，水花四溅。亭内顿时酒香四溢。
　　原来砸过来的是一酒坛子。
　　“我梅正青赏你们喝酒，你们竟然不喝？”头顶一个声音响起。
　　四人抬头，却见一白衣白发的男子斜坐梁上。泽夏惊到，这不正是昨天在街上喊她音素的人么？原来他就是梅正青！
　　梅正青手举酒壶，脸上泛红，显然已经喝了不少，“快说！你们谁是杀我义弟的凶手？”
　　泽夏喉咙一阵发紧，解痴是她杀的。
　　次吉却不同他废话，身子一纵，剑身直往梅正青刺去。
　　梅正青身子一歪落下悬梁，脚上一绷，身子倒悬下来，仅用脚后跟扣在梁上。
　　白衣白发翩然而动，倒挂如钟而纵声长笑，如同仙人一般。
　　厉害！四人心中不免暗惊。不被这人杀死已是万幸，勿论取其性命了。
　　梅正青喝得正醉，满心仇怨不得消解，今日定要杀了这四人为三弟四弟报仇！身子倾斜朝个头最小的那个袭去。
　　千枫见他袭来，匆忙举软剑格挡，谁知梅正青功夫怪异，身子略弯躲过剑锋却不退让，以指为剑，已经点中千枫腰间两穴。一股奇异的恶寒从被他点中的穴位发出，如同灌入寒冰。那股冰寒顺着气脉上涌，气血淤塞不动，越发寒彻透骨，浑身疼痛。他的动作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这人使的是什么古怪武功？
　　“不可让他点中身体！”千枫再支撑不住趔趄倒下，如同结成冰块，动弹不得。
　　泽夏见千枫倒下，心里大惊。没了云水剑，她的双剑使得大不如前，她强迫自己冷静应对，出招却不由自主混乱了。
　　梅正青游走在几人剑锋刀刃之间，他向来不使兵刃，以指为剑。二十五年前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踏雪点梅，指的就是他的踏雪点梅指。他身子在四个敌人从容快转，白发扬起犹若飞雪，衣袂拂动，美不胜收。
　　日格武功还过得去，剑走偏锋，和梅正青对拆几十招，却也已经专攻为守，渐渐落了下风。
　　梅正青面色逐渐变白，寒气自体内溢出，眉梢结起寒霜。此时本是一月冬末，但他身体周围弥漫了一团寒气凝结而成的白雾。三人齐齐进攻，剑锋朝他胸口刺去，他身子一倒，两指夹住其中一剑，顺势一倾，两指滑到剑柄。次吉见他猛然逼来，大为受惊，正欲还掌，忽觉胸口一阵剧痛。
　　梅正青不知何时掰断了剑尖，直直插进了他的胸口，正中心脏。
　　次吉仰倒，已是气绝当场。
　　泽夏双脚一软，像次吉这样的武功都不是梅正青的对手，他们此番必定小命不保。长老叫他们来杀梅正青，就是要他们送命的么？片刻间梅正青已朝她攻来，泽夏本能的使出徐竹隐，躲过了这一杀招。
　　这下，换梅正青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梅正青停下手，指着她问。
　　泽夏看着他，心念急转。如果她现在假意承认自己是音素，能逃过一死么？但要是认了，岂不是更加天理不容？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莫石突然大喝一声，已经朝他杀去。
　　梅正青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侧身躲过，重重的给了他背上一掌，莫石发出一声闷叫，晕倒在地。
　　泽夏见莫石受伤，方寸大乱。
　　“你从哪里学来我四弟的徐竹隐？” 梅正青酒劲未过，现下一门心思想着眼前这个会徐竹隐的人。随手揪起莫石的衣服，把他整个人扔进了湖里。
　　泽夏大惊失色，正欲跳水相救。梅正青已两指聚力，朝泽夏点去。
　　梅正青心想，定是四弟好不容易收来的徒弟背叛师门。今日必须帮他清理师门！
　　泽夏慌忙躲避，徐竹隐的功夫实在厉害，尽管她功力尚欠，但也接连避开数招。
　　“好！”梅正青向来佩服四弟这套功夫一绝，现在见这黑衣人能连躲他几招，心里不免对四弟思念。
　　两人一梅一竹。点梅之处指到花开，清风过处竹影摇曳。梅正青有意在杀她之前，再见一眼四弟的功夫，所以指下留情，未赶尽杀绝。
　　已近日出，四周灰蒙蒙的一片，视线渐渐清晰。泽夏本想跳水逃跑，但每次都被梅正青阻拦。拆招一多，她已招架不住，亭内游走，飞上跃下，越发吃力了。一想到自己不过老鼠一般被猫戏耍，终将丧命，泽夏便觉心骨透凉。反正都是要死，还不如和他拼了。当即刀锋反转，朝梅正青刺去。
　　梅正青没想到她中途变招，但也从容应付，手腕转动已经夺过她的剑。
　　泽夏见兵刃已失，自知命将休矣。绝望的大叫一声，把手中的另一把剑朝他掷去。
　　梅正青见剑朝他飞来，两指夹住剑身。抬头却见泽夏欲往水里跳去，登时把剑回掷过去。
　　泽夏躲避不及，剑身直插进了肩膀，透骨而出。一阵剧痛从肩上传来，泽夏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来。身子歪倒，掉进水里。
　　梅正青冲到亭边，天色昏灰。湖水波澜，哪里还看得到人。回头一看，亭内只有一具胸口中剑的尸身，那个被他点倒的人竟也不见踪影。
　　梅正青气极，一掌击在柱上，柱子登时裂开一道深纹。湖面泛着微微红光，波粼浅浅。他怪自己无能，竟然不能把这几人都杀绝了为三弟四弟报仇。
　　从今往后，世上再无知己。想到这，梅正青颓然跌下。就是报了仇又有何用？死去的人不能复生。满腔怨愤越发膨胀。一阵风吹来，把亭内落下的废布吹到他身边。梅正青心如死灰，随手捡来，见纸上画着奇奇怪怪的小人，细看，竟然是一部剑谱？
　　想来应该是那四个黑衣人落下的。
　　这些心术不正之人，得了再好的剑谱又有什么用呢？他无趣的翻转着那张剑谱，只见剑谱背面一行小字。

　　四君子苏州论剑，梅老大小胜。二十年后赴杭州之约，空兰定要凭这云水剑反败为胜。

　　梅正青大惊。莫非这是空兰的云水剑谱？二妹的云水剑谱，怎的让那帮黑衣人拿去了？他把剑谱翻来前后细看，一招一式，都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看着二十六年前空兰留在布上的字迹，梅正青悲从心起，眼泪又落了下来。
　　“杭州之约，你根本没有出现。”梅正青对着剑谱自言自语，埋首痛哭。

　　初生的太阳在湖面悬着，再过一刻，金辉就会洒遍整个大地，把光明带给整个苏州城。泽夏藏在木桥下面，紧紧抱着桥梁。冰冷的湖水灌进肺里，肩上的剧痛叫她差点就要晕过去了。
　　“坚持住。”她喃喃的对自己说着，“你不能死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