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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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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裕九年,我带着前世的记忆出生在齐都上京中书侍郎府。我父亲是侍郎府的大公子,我是他的长女。阿姆说,我比预产的日子早生了三天,是贵女命。我笑她痴,若真如此,那天下的贵女岂不多了去?阿姆信誓旦旦,说是真的,法师说如我这般命格,别说是他,便是他师傅想都平生未见。
我便好奇,问阿姆我出生那日是否天有异象?一般大人物的出生录都这么写,昭示其命格贵重。阿姆陷入回忆,说那是一个风雨雷电、四煞交叉的下午,母亲开始阵痛,稳婆说母亲体健,胎位又正,最多两三个时辰便可生下来,不曾想到的是,我却折腾了母亲一天一夜才险险落地。
阿姆心有余悸,庆幸说若不是法师彻夜诵经祈福,母亲只怕就去了。阿姆又说,肖虎之人生于戌时,华盖坐命,奇巧才能,他日车马往来,必能光宗耀祖。
且不论阿姆所言真假,我只知道出生后,眼中所见的祖父很高兴却是真的,他抚须微笑,看着我面部慈和,吩咐左右:“这孩子是个有福的,须仔细养着。”
祖父欢喜,祖母自然掩去了眸中的失望,她抱着我逗弄了一会儿,临走前留下不少宝贝,嘱母亲好好替我收着。
母亲恭声应诺,待送走祖母,回身抱起我时,眼睛里却盈满了泪水。
我暗暗奇怪。
一旁的阿姆见状,轻轻劝慰母亲说:“小姐,姑爷从来就是那么个冷性子,您又不是今日才知晓,何苦与他计较许多?”
母亲轻轻抽泣:“原不想计较来着,他怎样待我,我也认了,可阿囡终究是他的亲生女儿,这么不管不问的,叫我如何不伤心?”
我恍然大悟。
时光荏苒,转眼三年过去。
一天下午,我正无聊的蹲在树底下看蚂蚁搬家,阿姆脚步匆匆的过来,抱起我就走。我挣扎着不从,“阿姆,放我下来,放我下来。”以前不会走路不会说话,想喝水被把尿,想尿尿被喂奶……我表示被这样随意摆弄的日子忍够了。
阿姆只好放慢脚步哄我:“阿囡乖,阿姆带你去见爹爹。”
父亲?
我瞪向阿姆,放弃了挣扎。
三岁了,父亲终于想起来见我了。
阿姆抱着我先去拜见了母亲,禀明事由后,母亲哭哭笑笑了好一阵子才想起来要给我梳洗装扮。把我收拾妥当后,阿姆提醒母亲亦该重新梳妆,母亲羞涩不言。
侍郎府很大,母亲抱着我穿过一条长廊后便显得有些吃力。阿姆欲接过我,被母亲拒绝。转过一片人工湖,再穿过一个小花园,母亲指着前方不远种满竹子的地方,满脸喜意的对我说那便是阿爹的院子。
我心下不以为然,这个地方我逼着紫荷带着来了不下十次,不过遗憾的是每次都只躲在假山后偷偷观望,从不敢靠近半步。紫荷说要是我不听话随意走动,她就会被乱棍打死。好吧,我承认我被她这话给吓住了。
越靠近竹林,母亲的脚步越显得有些凌乱,有几次差点摔倒。阿姆紧随身旁,一双手臂伸着,随时准备接住可能会被母亲甩出的我。
前面的拱门处站着两个人,左边的身着紫衣,右边的身着灰衣。我来过多次,却从未见过二人。母亲告诉我,他们是父亲的侍卫。
二人见母亲前来,上前一步施礼问候。
母亲把我交给阿姆,示意他们免礼,问道:“大公子可在?”
紫衣男子道:“回大少夫人,大公子正等着小姐呢。”
母亲很高兴,提起裙裾欲迈过门槛,却被灰衣男子拦住。
母亲讶然。
我也一愣。
灰衣男子解释道:“大公子吩咐,只让小姐一人进去。”
母亲一个趔趄……
阿姆的身体亦是一紧。
我望着刚才还喜色洋洋,此刻却满面苍白的母亲,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我被紫衣男子抱到据说是父亲的男人面前,行完礼后,紫衣男子退下。我抬起头,好奇的望着面前的白衫男子,他星眉朗目,身姿挺拔,气质飘逸。
忍不住暗赞,好一个谪仙般的男子。
父亲见我目不转睛的望着他,没有丝毫怕生之态,有些惊讶。他站起来,又坐下,有些犹豫,有些不知所措,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对我。过了好一会,他才慢慢走近前,迟疑着抱起跪在地上的我,轻问:“你就是阿囡?”
我歪着头,一副天真的样子看他,“你就是阿爹?”
父亲没有应我,转头望着卧房的方向,苦涩一笑。
与父亲会面失望而归,母亲得知我的灵秀可爱未能哄得父亲开怀之后,渐渐地,她对父亲似乎不抱什么指望了,年纪轻轻的,每日里除了念经礼佛,便是养花弄草,日子过得清汤寡水。
侍郎府内再也没有父亲的消息。我问母亲,阿爹去哪里了?母亲只哭不言。阿姆偷偷的叫我别问,说徒增母亲伤感。
母亲不能问,祖父祖母面前不敢提,二叔素来话不多,平时一句闲磕没有,问他亦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去找三叔,不曾想平时漏斗子嘴巴的三叔听完立刻炸了毛,罕见的对我严厉了一番,警告我不许再提半个字。我不死心,又跑去找姑姑,哪知竟把她给吓病了,连着一个月躲着不肯见我。
唉,我只是想找爹而已。
既然人人对父亲讳莫如深,我也不再深究,端着真相总会水落石出的心态,乖乖的遵从祖父的话,搬到二叔的院子里住,由他看管教养。可怜的二叔,大好未婚青年一枚,硬是被我拖累成了“奶叔”
一日复一日,转眼我五岁了,到了开蒙的年纪。
有道是丈夫有德便是才,女子无才便是德。大齐王朝虽不在前世五千年之列,然,社会礼教对于女子的严苛却是一条不少。鸿生大儒们认为只有女子安守内宅后院,孝尊,相夫,教子方可杜绝前朝牝鸡晨鸣之祸。
作为一名曾经的高考生,我表示深深赞赏这句话。可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正当我躺在床上吃着阿姆剥好的瓜子仁无比庆幸自己再生古代为千金女子时,二叔来了,说为我请的师保到了,要带我去拜见。
晴天大霹雳!
我求二叔:“不要师保行不行?跟三叔学行不行?”
二叔轻飘飘的撂下两个字,砸的我耳朵生疼,“不行!”
祖父有四个孩子,除了父亲外,我还有两个叔叔,一个庶出的姑姑。二叔温文尔雅,风采翩翩,和父亲酷肖,看着便是一幅画;三叔性格张扬,狂悖不羁,是京中有名的花花公子;姑姑性情柔顺如水,我见犹怜,只是自古嫡庶有别,尊卑有差,姑姑虽顶着侍郎府大小姐的名头,待遇却比我这个嫡出的孙小姐差多了。
不甘不愿的拜完师保,我开始了孤独的启蒙学习。师保对二叔说,小姐尚幼,初,一日习两个时辰便可。我欲哭无泪,两个时辰便是四个小时,四个小时啊!
硬忍着挨了几日后,我找二叔闹,哭天抹泪,撒泼打滚,孩子的技倆使了个遍,没用。我又不死心的去找三叔,三叔胡眉瞪眼的编排了二叔一顿,安慰我说:“乖,女孩子家家的读什么书,你祖父原意不过是让你识得几个字,像你姑姑一样,长大不是睁眼瞎罢了,且忍忍哈,忍忍就过去了……”
虽然知道三叔行事一向不靠谱,他的话只能听不能信,可我还是抱着希望,希望祖父如三叔所言,只是想让我认识几个字而已,毕竟古代女子一不科举,二不入仕,读书确实没什么用。
我不是一般孩子,一般孩子不是我。
半个月后,
我拿着写得满满当当,看着还算端正的几页纸去找祖父,说我已能够熟背书写三字经。
祖父瞪大眼睛,表示不信。
于是我口若悬河……
祖父听完大悦。
隔几日,阿姆来传话,祖父说我天赋异禀,只请一个师保教习是远远不够的,要我即刻去拜见书、画、礼、乐……
我悲愤不已,冲到三叔院里大哭大闹。
三叔捏捏我的脸颊,坏笑:“小丫头,这事可不赖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