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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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擅长说谎。尤其是对迟槊说谎。
他什么都不用做，只需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用他那种漠不关己的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眉心微微蹙起，然后刻意拉长了语气念我的名字，通常我就会毫无招架之力的主动投降。
我常常想，如果这世间真的有所谓的相生相克，一物降一物的话，那么我和迟槊绝对是其最好的佐证。我和他的关系如同自然界中那亘古不变的食物链，永远都是弱肉强食。只可惜，兔子偶尔还敢反咬狼一口，我却是连一点点挣扎的勇气都被迟槊扼杀在萌芽之中。
当我由大夫口中的偶感风寒，到现如今的高烧不退，卧床不起。我知道，这就是对迟槊说谎的下场，远远要比葵水严重得多。有时候，很多东西不是不报，而是时候未到。
换作以往，都是迟槊一手操劳这些事情。什么药材可以根治，可以调养，多少剂量最为合适，煎到多少火候的药我可以忍受，他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大夫都不用请，他完全可以处理得游刃有余。
偏偏现在我对他的抵触情绪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峰，拒绝他进入我的房间，拒绝听到他的声音，拒绝回答他提出的所有问题，连听到“迟槊”这两个字我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张牙舞爪，无理取闹。于是我的病就一拖再拖，拖到我自己都有种“病入膏肓”的错觉。
小越第六次把药碗“砰”地一声放在我面前，阴下脸来对我冷冷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让大师兄来照顾你，二是自找苦吃自生自灭自己等死。”
我缩在被子里瞅了他一眼，冲他做了个“二”的手势。
他果然露出一副想立马掐死我的表情。
“你这是何苦呢。每次你和大师兄吵架，哪次不都是你吃亏受罪，到头来乖乖去认错？再说了，一个蘅姑娘能怎么样，她认识大师兄的时间有你长么？她跟大师兄的感情有你深么？你没必要吃醋吧。”
我哑着嗓子冲小越嚷道：“咳咳、你才吃醋！你全家、你全家都吃醋！”
他帮我掩了掩被子，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继续数落我：“大师兄难得回来一次，你不好好抓住机会，从这里置气有意思么？是谁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盼……喂痛！”
我蹭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狠狠地拧了他的手腕一下。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上下都在发热，实在没有心情继续听他这样唠叨下去，又慢蹭蹭地躺回被子里，半睡半醒间闷闷道：
“求求你快闭嘴吧越公子。太有损你的气质了。”
后来，一切就变得模糊不清。睡梦中依稀听到有人轻轻推开房门，然后就是一阵压低声音的交谈声。突然感觉到额头上一片清凉，实在是舒服得很，便下意识地往那个方向靠了靠。接着又是窸窸窣窣的说话声，房门的吱呀声，到最后都变成一片混沌，归于沉寂。
我想，我一定睡了很久，一定睡得很熟，否则也不会如此大意失荆州。
我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继而又掐了自己一下，才确定这不是梦。
这个世上固然有很多人会把白色穿得好看，也固然会有很多人把蓝色穿得好看。但是把蓝色和白色都穿得那样好看的人，就只有那么一个。那个只能像现在这样，默默窥视和仰望的人。
只有在迟槊睡着的时候，我才敢肆无忌惮地欣赏他的美貌。他是属于那种棱角分明的男子，轮廓清晰，线条刚硬俊朗又不失斯文俊秀。他还是那种善于隐藏情绪的高手，永远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他原本就是那样惜字如金的性格，再配上那样一成不变的神色，真是太暴殄天物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了。
迟槊的睫毛生得很好——这是我无数次偷窥他后得出的结论。又浓又密又长。在他睡着的时候会一颤一颤的，我一向喜欢他睡觉的样子，褪去了影卫的冷酷与戾气，安静随和乖巧，甚至还有一些孩子气。
我突然很想去碰一碰，或者亲一亲他的眼睛。
我悄悄地从被子里钻出来，探出身子，小心翼翼地向迟槊靠近。空气中带着夏天才有的灼热，我觉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推搡着，它在挣扎，咆哮，烦躁，狂喜，几乎要冲破层层的枷锁呼啸而出。我敛住气息，在离迟槊一寸的地方停下，我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看着他熟睡的面容，鼓足了勇气想要凑上去。
我在心里默念着，就一下，一下就好。
“你在干什么？”清清冷冷的声音，配上那对清清凉凉的眸子。
“宁王府的伙食果然很好。”我真心佩服自己的定力，还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保持着这个姿势顺便扯谎。
“然后？”迟槊抿着唇看着我，眉毛微微蹙起，示意我继续。
“我刚刚数了。你的睫毛比上次走得时候多了三根。整整三根哦。”
“……。”
我动了动僵直的身子，想要像方才那样小心翼翼地退回去，没想到刚往后移动了半米，便被迟槊抓住手腕又扯回到原来的位置。我一抬眼，面前就是他那张如丹青画卷上的脸。
我很不擅长隐藏情绪，尤其是在像他这样隐藏情绪的高手面前。我怕只要再多呆一秒，有些本该深埋于心的东西又会尖叫着破土而出，不受控制地肆意生长。
“咱能换个姿势说话么……？”我简直快要哭了。
“可以。不过你数完了么。”迟槊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确定没有什么大碍后便松开了我，我看着他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知道又被他嘲笑外加深深地鄙视了。
“鬼才愿意数呢！不！鬼都不愿意数！”
“恩。鬼怪都不愿意干得事情你却乐此不疲？”迟槊替我捏好被角，细细观察了我半刻，沉声道：“再调养几天应该就会大好了。”
我突然想起了之前小越说的话，立刻大叫着反驳道：“才不是因为你来才好的！我本来就快好了！”
“随你。”迟槊揉了揉太阳穴，看了我一眼便选择沉默。
有时候他兴致来了会以捉弄我为乐，那个时候他会说很长的句子而不是一个字两个字往外吐，也乐意迁就我的无理取闹，若他铁下心来不想理我，无论我怎样的示好取悦，他始终都摆出那副冰山脸，不为所动。直到我主动承认错误，放低姿态，扯着他的袖子甜甜地叫“迟槊哥哥”，他的面色才会缓上那么几分。
“迟……大师兄。”我挣扎了半天好不容易吐出这几个字，扭过头去闷闷道：“欢迎回来。”
迟槊依旧是皱着眉不动声色地看着我。我默默地数了十秒，发现他还是没有开口，我知道我这次惹怒他了，而且非同小可。
“你方才叫我什么？”
我缩了缩脖子，还是大无畏地在他冰冷的眼神之下应道：“……大师兄。”
“十六年来你可是第一次这么叫我。”我觉得周围的空气都冷上了那么几分。
“稀奇么？我也觉得稀奇。可是听习惯就好了。”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得勇气，敢于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迟槊顶嘴，但这次我无论如何都不肯向以往那般先低头。
“我不知道你在闹什么别扭，但是，最近，千万不要下山。”迟槊每次回来都意味着帝都面临着又一场风云际变，无非是皇长子宁王和皇三子锦王的储君之争，近年来随着圣上龙体抱恙，有愈演愈烈之势。我虽不知其中关系深浅，但偶有耳闻，件件都是血雨腥风。
记得少时尚不能理解世间聚散别离之苦，师父有次曾提及中域的佛家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字字钻心刺骨，句句振聋发聩。我自知生老病死这四苦是逃不掉的劫数，后三苦却是无论如何难以承受，想要极力避免的，便日日缠着迟槊问如何是好。
那个时候迟槊的修行便远远在我之上，而且我那个时候把迟槊当做了我的整个世界。私以为天下没有迟槊做不到的事情，天下更没有迟槊不肯帮我做的事情，无论有怎样的劫难，有迟槊在，总会熬过去的。
记得那个时候他把我抱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暖暖的就像是三月午后的阳光：
“那样的话小兰舟就永远呆在轩辕之丘吧。”
“不会寂寞么。”
“怎么会。你不知道这里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桃源。”
不错，那个时候，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桃源。
我曾天真地认为，躲在轩辕之丘就可以逃离三苦，也天真地以为迟槊也会永远地和我呆在这里。只可惜。世事如流水，每个人命中的劫数，注定是躲不掉，逃不出。
迟槊就是我命中的劫数。偏偏还是让我飞蛾扑火的那一种。
“迟槊哥哥。你总不能一辈子把我困在这里。”
“你以前不是这样。不会不听我的话。”
“呵。你以前也不是这样。不会轻易把外人带来，尤其还是女人。”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 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