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怨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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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活了一千多年，记忆却不总是十分完全，时断时续、时而清晰时而朦胧、似梦境却又像真实。他早就分不清那些到底是他的记忆，还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画面。
例如九央、例如整个狐族……
可眠月是不同的。
他的一颦一笑、一挑眉一勾唇、思考时低垂的睫毛、愉悦时弯起的眼角……所有的一切都是无比鲜明，仿佛就是刻在骨子里的画面，不论是记忆或是想象，都真实的让人无法怀疑。
他人生中的一切都是虚幻的，除了眠月。他几乎在一瞬间就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占据了他的全部。他把他奉为他的信仰，谁都污蔑不得、谁都触碰不得……
仿佛教徒所信仰的神灵，就算只存在于虚幻，可也容不得他人半分的轻蔑染指……所有对他心目中的神灵有半分威胁的东西，就算是拼出了性命，也要将其毁灭。
可是……
若是践踏你的信仰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呢？……
这又该怎么办？……
他得不出答案，于是只得呆呆地看着空茫茫的天空，看得久了，眼睛竟变得酸涩胀痛起来，他一惊，连忙闭上了眼睛。
……
“吱呀——”不远处忽然传来竹节断裂后轰然倒地的声响，一声接着一声，竟是显得无比凄厉怨怼。他向来对不相关的人的事情都十分冷淡，于是也不睁开眼，就静静地听着翠竹坠地的声音。
一袭紫衣的少年满脸阴狠地砍断触目所及的翠竹，视线快速地扫过竹节，似乎是在找寻着什么……
他的目光十分的狠戾，带着一种偏执的疯狂，在视线触及到闭目靠在竹干上的人时，眼中的戾气越发的浓烈，仿佛一只要将敌人撕成碎片的猛兽，可奇怪的是眼底偏偏有着刻骨的惧怕。他本生得眉目纯清，做出这样的表情实在是怪异至极。
他握紧手中的霜华剑，恨意让他的面孔变得有些扭曲，“苏、允、凰！”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似乎就是那个在劈竹子的人，他微微蹙起眉尖，冷冷地盯着紫衣少年。
少年抬起剑，隔着一丈的距离，剑尖遥遥地指着他的眉峰，“怎么？有了眠月那只狐狸，你还想着阿毓么？当真是不知廉耻！”
他说得极为不屑，苏允凰却是疑惑至极，不由得面露疑惑之色。少年见了，露出一抹讽刺之极的笑容，“我倒是不知道，情丝断了的人也能如此的水性杨花。”
苏允凰更加疑虑，却只是不动声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他似乎被他的无动于衷激怒了，却又竭力地忍耐，眼底满是讥讽的嘲笑，“我当你过得如何好呢？如今看来却也只是只可怜虫。以前被阿毓骗，你如今却又是被眠月骗，你这一生永远都不要妄想有谁会真心待你！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不容于六界的怪物罢了！”
脖颈间骤然勒紧的细线阻断了他几欲疯狂的笑声，他伸手拉住那根纤细的银丝，玛瑙似的血珠慢慢渗出，伤口竟是深可见骨。他抬头，见银线另一端的人满目阴霾，不顾疼痛又是一阵放声大笑，声音说不出的讽刺嘲弄，“自九央死阿毓恢复记忆那一日起，你早就神伤情断，我倒是不知道，你对眠月的爱慕之意是从何而来……”
苏允凰瞳孔收缩，紫色的深眸变成暗色，花错却并不在意他眼中翻涌的杀意，只是吃力地怪笑起来，“我只知道当年你为阿毓聚魂收了四百年，眠月却也为了天上的寒华神君差点逆了天，你和他这莫名其妙的情意，却又是从哪里来的？”
他的脸色已经由红色慢慢转为了青白，却依旧是似笑非笑，“说起来，你与那神君，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
他本做好了就此殒命的准备，那条银线却攸地收了回去。苏允凰脸色暗沉，周身戾气四绕，却是没有半分杀气，他慢慢隐去银丝，冷冷地看着花错红白相错的脸色道，“我不杀你，你自会活得痛苦万分。”
说完便是转身，头也不回地御风而去。
花错顾不得伤口处鲜血四流，他追着苏允凰的背影，无比凄厉愤恨地大喊，“苏允凰！我诅咒你！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一生受尽欺骗，至死也是孤苦无依！世人都厌恶你、唾骂你！我诅咒你与你所爱的人所痴所缠，却终不得眷属！你听见没有！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说着已经跌倒在地上，他的双拳紧紧地握在一起，浑身上下抑制不住地颤抖。
最后竟是弓起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自己。他靠在地上，像是胚胎靠在母亲的子宫里，万般安心。
他看着空茫的天空，终于制不住地如孩子一般嚎啕大哭。
他想他的梦终归是该醒了。他想起那一日梨雪满园，绝代风华的少年弯唇一笑，低声吟道，“梨花雪压枝，莺啭柳如丝。”他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意，眼中盈盈一波满是醉人的春意。
少年无暇，最是风流不假。
只一眼就爱上这样的少年，实在是不难。
流光飞焰，听宫廷歌舞升平。武君殿那两百年极漫长又既短暂的时光，一厢年少一厢似无情，他想靠近，却偏偏是被不显山露水地挡了回来。
多少轮回，却还是只能僵持在原地，永远都跨不过这段距离……
他想起他对苏允凰那些怨毒的诅咒，微微苦笑起来。
那些话，又何尝不是说他自己呢？
色授魂与颠倒容华，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留不住的终究还是留不住……
怪得了谁？又怨得了谁？
似乎有洁白晶莹的花瓣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一片彻骨的冰凉。
下雪了啊……
他眨眨眼，那些无暇的雪梨落在他的睫毛上，整个世界便是一片空茫。
问此生何时梦醒？等来生如影随形……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怨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