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之何欢》碧渊天青

18、番外第一之云荒往事录（中）

　　我从来也没有想过我、阿薇、小意会落得如此相互猜疑的境地。尽管在过去的二十年里，我们三人是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三个人，我们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彼此间血脉相连，彼此间分享着我们的秘密。我回想着那一段我们曾经经历过的如同史诗般瑰丽的岁月，如今却只剩下一声惆怅的叹息，时间留给我的只有越发空寂的心灵。

　　在这二十年里，阿薇有了她的琅轩，小意有了她的纯煌，只有我仍旧孑然一身，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相较于她们两个，我实在轻松得多，阿薇有了空桑，小意有了海国，而我的身后却只有她们两个人。我其实一直是一个较为自私的人，我一直刻意地减少我内心对于云荒的牵绊，这并不是我向外宣称的“不婚主义”那么简单。当年的镜湖之行使我们的力量达到了顶峰。琅轩与阿薇继承了皇天与后土的力量，阿意获得了月神之泪，我则有了星耀。也是那一次的镜湖之行，让我觉察到了关于未来的不祥征兆。

　　空桑的开国，并不意味着万世的太平。看着离我越来越远的阿薇与琅轩，我突然明白高高在上的皇权对于人内心的腐蚀，君与臣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即使琅轩再博学多闻，他也不可能明白曾活在民主的我们的想法。我与阿薇试图重塑一个新的国度，但很快我就发现那个国家其实是一个四不像，它是一种杂糅的文明衍生出来的国家与政权。琅轩拥有了破坏神的力量之后，越来越像一个暴虐的君王，他要求云荒所有的生灵都向他臣服。帝心九重天，或许我早就猜到了这一天，作为曾经的伙伴我其实已经做了足够多的努力去防备这一天的到来，空桑建国的那一刻，我试着从制度上去约束皇权。

　　我知道小意一直在寻找她内心的净土，而海国就是小意内心永远的伊甸园。阿薇认为小意是爱上了纯煌才一直留在了海国，但我却觉得小意她是爱上了海国，才会对纯煌如此念念不忘。海国，是小意理想中的音乐的国度。作为局外人，我一直都知道最初让纯煌动心的那一个人是阿薇而不是小意，可是阿薇却重头到尾不知道他的情谊。以小意的敏感，又怎会不明白呢？三年前，我去看望小意，那时我又刹那的冲动想要问小意，那个温柔腼腆的鲛人王子是否对于阿薇还是念念不忘，但我还是忍住了，这么平静安宁的生活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作为家族的非核心成员，小意的童年过得并不是无忧无虑，在她很小的时候，她的父母就离异了，很快她的父母就又有了各自的家庭以及新生儿。小意就是在她音乐的世界里长大，不曾体会到任何的温情。彼时，我还没有遇到她，没有开始我们三人的友谊。

　　我又何尝不是在坚守着内心的最后一块净土呢？但是，我重来不把理想放在外物上。我总觉得海国的美好的有点海市蜃楼般的梦幻，而人一旦把所有的梦想都依托于这个国家，到最后只会遍体鳞伤。但是在这里，我却衷心地希望我所爱着的两个人能够幸福。如今，阿薇的长子姬熵已经长成了芝兰玉树般得少年郎，作为老师的我也许真的老了，哪怕时间无涯却赋予我们不老的容颜。

　　空桑与海国的矛盾愈演愈烈，或许有一天空海的战争就会打响。由于琅轩的阻挠，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阿薇了。阿薇不知道的是，星尊帝是如何想要处心积虑地要征服海国？在琅轩的骨子里，有一种藐视一切生灵的种族的骄傲。我曾经阅读过那些云荒古老的记载，心里隐隐有了一些猜测。在多年之前，我劝过阿薇，但是她还是选择相信她的丈夫，这或许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裂痕吧。

　　海皇纯煌绝对是一个好人，作为丈夫，作为朋友，都是能够打上满分的。但是他却绝对不是一个好的君王，他对于权势没有过于大的野心，在和平年代，他绝对可以称的上守成的明君，但很可惜他遇到的对手是琅轩。而小意，她对于空海之间的关系深深地忧虑过，但是她不知道如何去改变。造物主赋予了鲛人美好的一切，却忘了给予他们强悍的体魄去格斗。

　　仰望星空，我抚摸着挂在脖子上的星耀，上面的海蓝色的钻石熠熠发光。我捏着几根艾草进行占卜，卦象上显示了凶兆。——今夜，一夜无眠。——

　　————摘自《何欢手札》

　　谁能想到在外面高高在上的凛然不可侵犯的白薇皇后，竟会在黑暗的角落里露出如此脆弱的笑容？沈意的决然离去，何欢的沉迷术法，在我的心中永远地留下了一道不能愈合的伤疤。我们三人的亲情与友情是这个时间我最为珍惜的东西之一。在这过去的二十年里，沈意永远站在我的身后，给我以温暖的怀抱，何欢永远最潇洒写意，给我以合适的建议。除了阿琅，她们两个人便是我永远的家人。我恨我的丈夫，他给了我这个时间最炽热的爱情，却使我成了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负了海国，负了纯煌。

　　当时何欢曾经反对继承上古时封印的力量，她认为以凡人之力去窥视上古神魔的力量，一旦反噬，必遭可怕的天谴。而现在她一语中的，在阿琅身体里来自于破坏神的力量已经渐渐地腐蚀了他的灵魂，他变得更加暴虐不堪，再也听不见我的意见，一心想要覆灭海国。海国的公主雅燃点燃了阿琅内心的恨意，帝王一怒，终将伏尸百万。

　　那个鲛人公主雅燃使我失去了我的一个孩子，作为母亲的我又怎能不恨？但是沈意却在我经历尚子之痛的时候，遣了信使，央求我饶恕雅燃的罪行。我的内心彻底的愤怒了，海国的雅燃公主，企图勾引我的丈夫，又害死了我的孩子，作为朋友和亲人的沈意凭什么要我放过她？但是我并没有迁怒过海国，海国有沈意，有纯煌，也是我、何欢、沈意三人心目中的“理想国”。

　　我很久没有见到何欢了，那个一直慵懒明媚的女子，在空海两国日趋紧张的时刻，我唯一能够想到的只有她了。何欢与我和沈意不同，我们都有了自己的另一半，可她却一直孑然一身，唯一的牵挂也许就是我们两个了。我一直看不透何欢，在镜湖的时候，她继承了上古星耀的力量，可她的眼里却流露着沉郁的悲哀。这几年，她更是深入简出，除了教导姬熵时露个面，其余的时候都窝在帝都的家里，我有时候会担心在某一天我会彻底地失去这个妹妹。

　　空桑开国的时候，何欢给我们大家描绘了一副宏伟的蓝图，她希望建立一个自由民主富饶强盛的国度。可是渐渐地，她把决策权交给了琅轩与我。自从琅轩登基为帝，我成为皇后的时候，而沈意远嫁海国之后，我们几个人交心的时间越来越少。何欢，她是多么一个“聪明”的人，我们本是姐妹的关系，可是她早就有了臣子的觉悟，我曾经向琅轩抱怨过，但琅轩却笑了笑不置可否。二十年后，我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何欢，她是做给琅轩在看，而不是我这个姐妹。或许，这时候真的是太迟了，我和何欢、沈意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我从小就是洛家的继承人，身边也只有何欢、沈意两个朋友，我们在云荒曾经一起出生入死过，这份情谊一直长存在我的心里，是我变了还是她们两个变了？真的是是时间改变了这一切吗？我被琅轩囚禁在皇宫里，外面海国战火弥漫。我只能够寄希望于何欢了，希望她及时地阻止这一切悲剧的发生。二十年过去了，从前那个一无所惧的我在这一刻突然懦弱了起来，我的身边有我的丈夫，有我的孩子，我不能失去他们。

　　在十年前，何欢建议我动用后土的力量建造无色城，她说这个世上没有长存的皇朝，我们所能做的只有在皇朝覆灭时留给他们以希望，让他们有信心去重建家园。我无法想象我将来的孩子会是一个庸俗无能的君王。或许，何欢有一句话是对的，子孙自有子孙福。

　　姬熵是我的长子，他既不像我，也不像琅轩。或许是何欢亲自教导过他，他从小就与何欢特别亲近。何欢想要通过我们三人的言传身教，使他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君主。但是，很不幸，何欢忽视了这个世上最危险的一种情感——爱情。我多少次捕捉到了姬熵望着何欢时那一种炽热的情感，但是何欢到现在还没有发觉，她一手教出来的孩子竟会爱上他的老师。时间无涯，却赋予我们以不老的红颜。何况何欢容颜绝世，名动云荒，连我都羡慕她的洒脱与随意。

　　某年某月，洛薇留笔

　　————————————摘自《白薇皇后日记》

作者有话说

　　纯煌这人啊，让人伤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