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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节外生枝 风起云涌(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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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马车在小道上急速前进,惊起林子里的鸟儿一阵乱飞,赶车的人时不时回头透过帘子和车厢间的缝隙看看里头的人。
行了大约有一个时辰,马车渐渐上了官道,路人才愈发地多了起来,已能遥遥地顺着来人的方向望去,青灰色的城墙便出现在视线之中,高高上悬云州二字。
“什么人?!”守城的士兵出刀就要将马车拦截下来,只是谁料,那赶车之人全然丝毫没有这样的打算。竟就这样从袖中掏出了什么,直往那城墙上的将领的面门掷了过去。
“ting!”地一声脆响,刀刃与那东西相击,落在地上。那将领低头看去,有好一会儿怔在了原地。直到城门下已经一片慌乱,属下上报人已经闯到了城里,粗矿的辽国汉子才欣喜若狂地将所有人都喝止了下来,用他浑厚的声线高喊道,“耶律将军回来了!耶律将军回来了!!!”
然而,他们也不会猜到,辽国男人驾驶的马车这一路狂奔却最后在云州最大的医馆门口停了下来。只见他一把撩开帘子,从里头抱起了个灰色的身影。托着头上带着的缠着白纱的斗笠,才隔绝了不少外界好奇的视线。
“哪个是医术最好的大夫!快点给我出来!”眨眼间,辽国男人已经携人冲了进去,凌厉的眸子扫过医馆里所有的人,冰冷地一声低喝。
……
“怎么样了”耶律斜不可否认,现在他正强迫自己安静地坐在桌边,只能盯着号完脉的老大夫问道。
“咳~~~如果推测的不错,就该是老毛病了。”老大夫抹了抹额头渗出的冷汗,“脉象上看,他常年体内极寒,气虚,应该也是有好些年岁一直在服用汤药,但不能根除病症。此次高热不退,便是寒气发作了去。但将军还请见谅,老夫医术浅薄,如今也只能开些降温去热的药剂。至于这身上的伤口,幸亏及时地处理好了,否则落到现在若化脓了,就真真是雪上加霜了。”
“就是说现在退烧了,人就能醒了?”辽国男人皱起了眉头,面色沉重。
“回将军,按理说来,正是如此。”老大夫恭敬地低着头,“不过,也许能输些属阳的内力到他的体内,应该会快好上许多。”
“……知道了,那你去煎药吧。如果有人来找我,便让他们先行回府。说我自有安排,但决然不会延误朔州军机事务。”
“是,那老夫退下了。”
那日他们一同摔进了河里,浑浑噩噩地被冲到了河道尽头的沙滩上,耶律斜回想年轻和尚当时的模样和情况,心中不觉多了很多愧疚,“也许从那时起,他的病症就已经有了复发之势。”
而说实话,他没有将人送回开封,有他的私心……当然亦有顾虑,毕竟赵匡义应该早得到了年轻和尚已死的消息。此番,若是人再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开封,那十之八九,年轻和尚在与杨家说出真相之前定会再遭灭口之险。
“属阳的内力”辽国男人喃喃自语,终是在下一刻合上屋门。他走到了床边,撩袍坐了上去。遂又将人扶了起来,缓缓褪下对方外衣,且令其背对着自己盘腿而坐,双手归元。微凉的掌心抵在对方高热的背上,耶律斜谨慎地调动起自己的一丝内力,操持着让它沿着经脉探进年轻和尚的体内。
--------------朔州辽军监军营帐------------
“什么?你确定耶律斜已经到了云州?”时隔半年,少年身上的气息又变化了许多,远比那日月夜在辽国王殿见到时强盛了许多。
“回三王子,没有错,飞鸽来信上说了,听到守城的将军高喊了数声‘耶律将军回来了。’几乎满街的百姓还看到耶律将军他带回了一个男人,带着个斗笠,似乎瞧着像是个和尚。”
“和尚?”少年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嘴角邪邪地勾起了些,脑海里浮现出了某个人的形象。……自他被带回了王宫,中原的一切他从没有不提及,却牢牢地记在心里头。西山清风寺里的那个逃走云游的年轻和尚,让他想想,数来已经有将近两年未见。少年闭着眼睛轻哼,惹得下站之人躬身微颤。
“属下失职,还未全然弄清。只知道耶律将军进了城就御马冲到了一家医馆,带着人进去后,以至消息从云州传来,他们都没再出来过。”
话音落下许久,少年似忽又换了性子,折扇轻击掌心,温吞地说道,“呵呵……倒也有趣……有趣……”要知道,依他所知,耶律斜可绝然不是个热心肠的人。他虽极善对属下,但根本不会做到这个地步……少年有种强烈的预感,也许不出意外,他应该会很快找到这个辽国第一猛将的弱点……
“去试着调查那人的身份,知根知底才能减少意外因素。谁能保证他不会坏了耶律将军和我辽国的大事?”关心的语气,担忧的神色,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话里带了多少分虚伪。
“三王子英明,属下这就去办!”
“好了,游戏玩儿够了,明天就该把那只孬种豹儿抓起来好好招待了。”事实上,此时宋军其实已然兵临朔州城下,而宋室正是以潘豹为领军大统帅。耶律斜不在,辽军却也皆知潘豹此人甚狂妄自大,遂连日来丝毫不理会潘豹的屡屡挑衅。但守不攻不言,两军久峙,便是让那潘豹放松了警惕,待他自掘坟墓之日。
“如今算来,耶律斜你回来得可真是时候。”少年嘴角嗟着意味深长的笑意,淡淡地说道。
……
明空觉得头胀得难受,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陌生的帐顶,喉头是熟悉的疼痛,他知道,这次地老毛病犯得不轻。毕竟,从出了开封后,遭受了几次死里逃生,身体能支撑半月已是极限,也许反倒该庆幸的是在山谷里的时候它没出来闹腾。
嘴里苦涩难当,哈气时能闻到一股药味。他缓缓支起了身子,靠在床沿上,静静打量着。不远处的窗、门都合着,屋里无人,但似乎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些外头的人声。
然而,就在这时,忽有脚步声渐近,“吱呀~”明空顺着声音透过珠帘看去,入眼的竟是个穿了异族袍子的小姑娘,心中莫名有些失落。
“啊,小师父你醒了?!”出乎明空的意料,小姑娘甚是熟稔地端着铜盆走了进来。很快,她似乎注意到了他微微干裂唇,忙把东西搁下来了,说着,便从外头取了茶水,恭敬地递到了明空的跟前,“哦,瞧奴婢,小师父的身子想必还乏得很……”于是,年轻和尚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小麦色的柔荑已经热诚地将杯盏送到了他的嘴边。两人靠得颇近,直到明空没有办法忽视对方身上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他猛地回神,抬手将人推开,那小姑娘往后稍退了几步,微微瞪大眼睛。
两人间静寂了片刻,年轻和尚带着愧疚的声音轻轻响了起来,“阿……阿弥陀佛,小……僧实在失礼了,还望女施主见谅。”
“哈哈哈~~~”熟料那小姑娘刚刚听完,默了片刻,却是大声娇笑了起来,实让某人的脑袋更沉下去了些,“呵呵~~~,小师父真有趣!!还女施主,女施主地叫。奴婢名叫星月,小师父只唤名字就够了。”
这次,她将瓷杯递到了明空的手里,又不知什么时候从铜盆取出了拧干的巾帕立在床边了。明空不好意思看她,只让视线直直地落在地上。熟料,又惹来小姑娘几声轻笑。
“咳咳……阿弥陀佛,敢问女施……”主字还没脱口,明空只看见视线里的那件衣袍突地朝着自己近了许多,像是受了威胁一般,他只得又仓惶改了口,“星……星月姑娘,敢问此处是何地?……小僧来此又多久了?”
“呵呵,这里是云州最大的医馆,恒仁堂。将军两日前带你过来的,听说见着的人从不知道将军会对人这般紧张,这般好的!”云州、寰州,朔州均位于山西境内,燕云十六州其三,如今还在辽人的控制之下。明空恍然,再看看眼前的姑娘的打扮,原来自己已到了辽人的地盘。“噢,小师父已有两日没有用食了,奴婢这就去弄些清粥过来,再让金大夫来给您看看。”
说着,便转身匆忙地往屋外走去,“等等,星月姑娘……那你可知如今耶律施主现在何处?”
“太后娘娘着人传来消息,宋辽朔州已然开战,将军今儿一早便赶往朔州了。所以,将军才让奴婢过来照顾您的起居。”
“……他走之前,可有对我要说的话?”
小姑娘歪头想了片刻,却终是摇了摇了,“没有,小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想与将军说些,那就写了信让信使送去,倒也方便。”
“啊?……不……不……没什么,只是想向他说声……谢谢罢了。”明空连摆了摆手,心莫名跳得极快,颔首又将脸埋在了阴影里。
“原来如此!”小姑娘娇然一笑,“那等将军回来再说呗,这次听说宋室派来的不是杨家军,守城之事,以将军的智谋定能手到擒来。呵呵,那小师父若无事的话,奴婢就先下去准备东西了。”
“阿弥陀佛,……便有劳星月姑娘了。”合掌行了一礼,没有力气去看对方离开的背影。明空无声地叹气,正想试着换了个坐姿,可靠在枕边的手掌却意外触到了什么光滑软实的东西。他低头看去,赫然是个覆着红色的方形包裹。微微敞开了一角,露出了什么蓝色纸质的东西。
……年轻和尚微愣,没有人知道他觉得此刻手上东西格外地炙热。瞧上去,这不过是本书,是经文,然而与他记忆中的那本一模一样。可是,旦他看到书名的时候,在瞬间便发现了不同。那是陌生字迹,只能说写得工整,亦能发现偶有两三个字的结构稍怪,饶是他也不会认为有人会雇佣这样的抄手。是那个满脸胡渣的男人……
明空这才注意到手上的佛珠早没了踪影,而自己已近有一月未曾按着僧士的作息诵经礼佛了。他能感觉到,自己已经越发地偏离既定的轨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