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鹃啼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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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月色如霜。曾经世界最繁华的城市在战火之中不足两年就迈向残破。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如此的往昔繁华只能在路边断井颓垣上蒙尘的锦绣画雕寻得一丝残迹。曾经这间房，架着高高的画楼，在节日中舞女齐挥水袖；这高台，层缠着嫣红花绸，伶人在台上婉转弹唱；这座门，上元节搭起数十丈的灯轮，挂着数万盏缭乱花灯，边角的铁马在长风中凌乱作响。
这夜，是长安收复后第一个节日。
中元节。
长安城中五条城渠边拥满了百姓，一盏盏纸灯被放入沟渠中，随着河流潺潺，向着绕着长安城的八水而去。
龙首渠明如火河。
这场战乱有太多迷路的魂魄孤鬼，还在长安城里城外的土地上徘徊。白附放了两盏灯，渠水悠悠，带着精致的两盏荷花灯，浅漫摇晃着与周围的纸灯一起向着城外渭水而去。
白附注视了一会儿河中的花灯，灯火烛天，天空星辰都黯淡无光，只有这人世温暖的烛火，兀自在安慰人心。他想，莫不如让他那纯阳宫的好友来念上一段经更好？
河边的人或是看着花灯发呆，或是喃喃自语，也有双手合十默默祝祷，也有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世间万象。
忽然他转头，见一位红衣银甲的女子撑着一把红伞站在石桥边。白附一愣，欣喜道：“子规将军，好久不见。你这是随军归来了？”
那被唤作子规将军的女子歪歪脑袋，头上扎地高高的马尾在脑后晃荡。她收了伞，道：“特来报你的救命之恩！”说着，她轻快地走近，与白附一同站在河边，感叹道：“真多的灯。”
白附道：“长安刚刚收复，大家都出来祭奠了吧。长安城内五条河渠怕是都要被火光填满了。”
子规点点头，蹲下身，用手拨了拨被河草阻住去路的一盏灯。白纸扎了六片瓣，一截通红的烛燃着一豆光晕。
子规轻轻哼到：“一盏灯，一个魂，一条路，去托生……”
白附料是她想到这几年间战死的同伴，自站在河边，问道：“我还有些材料，可要扎几盏灯？”
子规停了哼唱，转头笑道：“还是不了。”她撩拨着渠水道：“他们都认得回家的路。”
白附点头道：“也是。”
千光漫漫，红烛啼泪。
“当年长安失陷，裴师兄急令召回所有万花弟子。我回到谷中不多时，一把火就烧了凌云梯，从此只能从密道出入万花谷。安禄山的军队在谷外重重埋伏，谷中人出不去。听闻我离开军中后你与你师父护送先皇入蜀，途中兵变。之后连年征战，我在谷内挂念地很，好在你也安全归来了，当真万幸。你师父呢？”
子规微微笑：“师父很好，在前面等我。他懒得过来走一趟，就把我遣来了。
白附道：“北望将军真是一如既往，当时在军营里还非缠着我一个离经切磋花间技艺。”
子规哈哈笑道：“可不是，我拦也拦不住。”她长长一叹，看着远处的烛火海，道：“南诏蒙你从天一教手中救出我们，到今天，转眼就这么多年了。”
“嗯，确实，好多年了。虽然经历大变，不过如今长安也收复了，战乱马上就要结束了吧！”
“……马上就要结束了。”子规说着站起身，正要开口，不远处走来一身蓝白道袍的男子。道袍白地太耀眼，仿佛在一片黑暗中发着光。
那道长走来拍拍白附的肩：“你在做什么？”
白附见到道长，笑着拉过道长的手，向他介绍到：“这是我和你说过的子规将军，天策府女将之一；这是我的好友，纯阳宫灵虚弟子古云。”
古云顺着白附手引的方向看，猝然愣住，好似十分吃惊。连白附都察觉了，问道：“怎么？”
古云摇摇头，对着对面道：“久仰天策府女将之名，一直无缘亲眼相见。”
子规拿着伞，揶揄道：“当真是仙风道骨的道长，长安陷落随即纯阳宫大战，后来可好？”
古云道：“裴先生开了万花谷给纯阳弟子暂避，经典灵物也一并转移，并无大变。”
子规点头道：“如此甚好。”
古云对白附道：“你们先聊，我去放盏灯。”
临近子时，河渠边聚集的人愈发多起来，远处的暗天都被火光冲天映照。
古云走后不久，子规就道：“我该走了，迟了就追不上师父了。”
“去吧，若得了空，来万花谷，我招待你和你师父一杯茶。”
子规打开伞，小步跳了几步，嫣然笑道：“一定！”
雾色渐起，河水一样淌过石桥，将河上的荷花灯慢慢淹没。烛光笼在雾气里，像烧着了雾气，澄黄黄无边无际。
“那将军走了？”
白附道：“走了，说是去追她师父了。也不知有什么急事，她师父对她甚为宠溺，怎么可能不等她呢？”
古云却道：“那也说不定。”
“嗯？”白附疑惑
古云也不答，只拉着他一个劲儿催促：“快走，找个客栈去，不然今晚没地方住了。”
午夜，一轮明月升空。
古云走出院子，来到桥边吹起叶笛。一曲折柳，吹地不甚熟悉，断断续续。待吹完了，身后的女子道：“真难听，白附先生就只教出你这样么？以前他教我的时候可严格了！”
古云面上一烧，争辩道：“纯阳弟子为何要精通这种奇巧淫技，会剑道足矣。”
子规斜撇了他一眼。
古云怒道：“你怎么还不走，不怕追不上你师父了？”
子规道：“马上就走。就来和你说声谢谢。”
古云收敛怒意，道：“听闻洛阳陷落后，残余天策将士为护玄宗入蜀全军覆没……大约也就那只懂得琴棋书画药草针灸的呆子还不知道吧。”
子规收起伞，“师父护着我，帮我挡了一枪。可是枪力太狠，直接透过了他的胸甲。他的心口血就喷在我眼前，然后和我的一起，全淌在了这把伞上。”她摸着手里的伞：“真讨厌啊，本来明明是黄色的，师父一把白纸山水，我一把黄纸腊梅，现在一把丢了，一把红了。”
古云道：“呵，无妨，那条路倒是从不下雨的。”
子规撅起嘴，似乎有点儿不甘心。半晌，把伞塞到古云手里：“帮我给白附，就当是个念想吧！”
“要和他说吗？”
子规捧着脸，皱眉想了一会儿：“不了。这样我和师父不去喝茶，他总会偶尔在煮茶的时候记起我和师父还没去过呢，这样就会一直一直记得我们。”
长夜风起，周围隐隐响起了马蹄金甲之声。
子规道：“我真的要走了。保重！”
古云道：“可要我为你引一盏灯？”
子规笑道：“不用，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来接我了。”
风吹散了弥漫四野的夜雾，远远有一队骑兵，有男有女，皆挎着俊头高马，红衣如血，银甲寒光，枪戟林立。子规蹦跳着跑近了一匹马边，抱着马上身材高大的骑士的腰，一翻身就上了马。马蹄笃笃，红袍银甲，朝着雾气深处奔去，毫无迟疑。
古云似乎看见，落在后头的两人朝着古云挥了挥手。
次日，白附在桌上见到一柄红伞，一株腊梅斜影其上。
“这不是子规将军的伞么？”
“哦，昨天夜里我外出遇到她，她让我送给你。”
“送给我？”
“嗯。这伞可是附着英魂，你要保管好了。”
“那可要好好存着。这伞似乎是江南张家出的，曾经在那处买过，白色山水伞名为‘桃李情’，黄色腊梅伞名为‘念师恩’。却是没有见过红色的呢！”
“……怎么没有，这伞名叫‘鹃啼红’。”
—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鹃啼红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