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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人鱼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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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来看砍头了!有人要被砍头了!”今天集市上格外热闹,小商小贩们都纷纷跃出摊位伸长了脖子观看这出免费的好戏。
城墙内的大殿之上,玄佋帝俯视群臣,朝堂上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氛围在暗流涌动。
近日来,城中人皆知来了两位异族中人。这二人头发一红一金,那金发女子的眼眸竟还是海蓝色。无需打听朝中人便已知晓是人鱼国的族人回来了。百年之前的乐仞之战中,玄仞王朝的军队虽踏平了整个海洋,但是人鱼生性顽强,仍有极少部分尚未死心,他们或移居他处,积蓄力量,厚积薄发,或潜入朝中各个角落,侦查监视,找到机会就暗杀官员,搅乱政局。但像这么明目张胆地出现,丝毫不把朝廷放在眼里的,他们还是头一回见。且看那红发少年眉宇之间处处透着帝王之气,怕不是好惹的角色,所以近些天一直未敢有所行动。
“陛下,咱们还是当主动出击,不能如此坐以待毙呀!”
“你懂什么,他们既是明目张胆地出现就说明早有准备,咱们不能轻举妄动,应当调查清楚再说。”
“我看这人鱼族都是顽劣之辈,那红头发的说不定是首领,他若真的私下里召集人马,咱们不如先探探虚实,杀几个关在牢里的奸细,看看他们的反应。”
大臣们在朝堂上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各执己见,互不退让。玄佋帝听后,还是决定采纳宰相齐布儿的意见,杀几条人鱼,就算计谋不成,也可以给那些嚣张的逆贼们个下马威。
于是五条人鱼被人牢牢捆上,装进了囚车。他们身上已满是伤痕,意识也模糊了大半,连逃跑的力气都不复存在。五条人鱼中只有一条的头发是紫色的,其余的皆是蓝色。蓝冰司暗杀,杀手被擒很是正常。而那紫发的乃是紫仙族的族人,是人鱼中灵力最低的种族,他们不善作战,但缝纫刺绣的技术却可谓是天下一绝。
五人被分了五辆囚车,以显声势之浩大,街边蜂拥而至的人群更是把这砍头活脱脱烘托成盛世一般,喧闹声此起彼伏。
擎空澈此时刚从海边回来,见自己的族人被如此凌辱,心中怒意大发,眼神里的光坚硬地像把利剑。
“殿下,万万不可鲁莽!”身边的鱼姬紧紧拉住了擎空澈即将甩出的手臂。
擎空澈回头望向鱼姬,眼神里似有不甘,然而还是渐渐恢复了理智。
*****
人群中布衣打扮的浅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从见到这红发少年的第一眼起,他便在心中笃定,是的,是他们的王回来了,他们的民族即将复兴。然而,他的族人却将被斩首,他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去,多么残忍!
“喂!那个谁!你怎么在这儿?”
正在浅沨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人群中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个小脑袋,正瞪着大大的眼睛望向自己。
“你这家伙怎么跑出来了?”麻衣带着兴奋的神色盘问道。
“要你管,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儿救去哪儿。”浅沨心不在焉地回了麻衣一句。
“听说今天要看人鱼的头呢!我特意从轩儿姐姐那儿跑回来看的。不知道人鱼够不够漂亮,身上会不会有鱼鳞。。。”
“你给我闭嘴!”浅沨突然冲麻衣大吼起来,吓的麻衣半天没回过神来。她气冲冲地瞪着浅沨,眼里的泪水就快要滑落下来。
“好了好了,你别哭,我是病号,你别跟我计较行不行?”浅沨看着她涨红的小脸,意识到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分。
“你给我买串冰糖葫芦我就原谅你。。。”麻衣本想趁机撒撒娇,顺变让这家伙给自己出点血,结果话说到一半才发现浅沨的目光始终盯着囚车上的人鱼,根本无心听自己讲话。
无奈地闭上嘴巴,麻衣朝着浅沨目光所及之处望去。
“哇!他们跟你头发颜色一样呐!”麻衣禁不住激动地喊起来。
浅沨忙捂上她的嘴巴,而后跟周围的人赔笑脸,又把自己如墨般漆黑的长发在众人前郑重地展示了一下,才免去了大家的怀疑。
这小丫头,我好容易采用墨染好的头发,差点就穿帮了。还是带她离开为妙。
浅沨这么想着,就开始把麻衣往人群外送。麻衣很是不服,对着浅沨又吵又嚷,这下更多人看他俩了,浅沨无奈之下,只好把她带她身边,前提是不许她说话。
已近午时,不消片刻,五条人鱼头颅便会齐齐落地。然而,就在刽子手即将举起刀的一瞬间,其中一条蓝色头发的人鱼突然喊了一句:“慢着!”
这一声,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监斩官见出此事故,不耐烦地走下台来询问缘由。
只见那人鱼嘴唇微微开阖,说道:“我有重要情报要说,能不能求您饶我一命。。。”
“情报?”监斩官的眼珠转了两圈,心想,用刑了这么长时间都不见招认,明摆着不怕死,这会儿怎么回心转意了?莫不是想骗我放了他,而后借机逃跑?
“放你可以,得先告诉我你的情报,让我看看有没有价值。”
人鱼似乎略有所思,然而还是轻轻地从嘴里吐出了几个字。
那人鱼身体虚弱,所言皆如呓语,难以辨认。监斩官急不可耐索性附耳到人鱼嘴边细听。
“我是说,我是。。。”人鱼刚吐出几个字忽然之间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死死咬住了监斩官的气管。周围的兵士都被吓傻了,赶忙上前拖拽,甚至以剑刺其腹,可那人鱼似是没有知觉,丝毫没有松口的意思。其他四条人鱼见同伴这等英勇,皆高呼:“人鱼无畏,海为我家,至死不离!”
终于,喧嚣声结束了,无情的刀刃切断了所有声音。一切归于平静。那个被咬断脖子的监斩官到最后竟断气而亡,在场百姓无不震撼惶恐。这就是人鱼的力量,可以无坚不摧,无孔不入的力量。
浅沨的泪水轻轻地落下。百年之内,他只哭过两次,上次哭泣是因家园被毁,人鱼惨遭绞杀。从那时,他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让那些冷血的刽子手血债血还!从那之后,他便从没哭过,即使伤势再重,处境再危险他都坚强地像块钢铁,可就在今天,就在刚才,他早已不止疼痛的心竟然那么那么震撼,几乎把眼泪都要敲碎。我的族人们啊,终有一天,我们会在海上团聚,一起对月歌唱!
*****
夜晚,浅沨出门了。麻衣知道他要出来,就在他身后默不作声地跟着。然而浅沨的速度很快很快,简直如风一般,不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麻衣独自站在街上觉得又懊恼又委屈,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傻丫头,别哭了。我们走。”是浅沨,他又回来了,是来接她的!
麻衣开心极了,将小手递过去,任凭浅沨带着他在风中穿梭。
到了墓地,浅沨找出中午被砍头的五只人鱼的尸体,将他们一一摆正,而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麻衣虽有些莫不清楚状况,但还是照着浅沨的样子乖乖弯下腰来。
“咦?这是什么?”麻衣低垂的目光一下子瞥见人鱼臂上一条长长的被缝合过的伤疤。
浅沨看那伤疤肿的很是厉害,而且,全身的伤口几乎都已溃烂,却不曾理睬,为何这条稍加缝合?
浅沨走过去细细查看伤疤,而后他仿佛忽然明白了什么似的,掏出随身带的匕首,轻轻画开了人鱼伤疤。果然,一小片布料隐藏其中,上面似乎似有纹饰,然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麻衣站在那里看的惊呆了,不禁对人鱼又增加了几分钦佩。
浅沨将五条人鱼的尸体都葬在了海里,他听见了他们最后的心愿,回归大海,回归自己的家园。
回到家后,浅沨在烛光下细细研究了自己从人鱼身上带回来的碎片。布上所绘之物似乎是幅地图,看样子像是山脉的轮廓,其中的一个山头上作了一个小小的标记,看不清楚是什么。
“要我帮忙吗?”溟泗不知何时推门而入,看着浅沨一脸的愁容说道,“我知道蓝冰族的战士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你不会像我透漏你的任何底细。我听麻儿说了你们找到的东西,但这线索非同寻常,还是当尽快破解才好。”
浅沨望着溟泗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将布片交予了他。溟泗拿着布片沉思了半晌也不得其解,而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桌子说道:“没错,就是苍山!”
“苍山?”
“嗯,是的。我以前潜入宰相府的时候见到过这样的卷宗。他们将乐国曾经留下的各种遗迹都分别绘制珍藏。我见到的是各种图谱的注释,这个应当是七弦琴的标志。”
“七弦琴据说已被离弦带走,远离尘世,怎么会在苍山呢?”
“苍山自古便是藏龙聚气之地,宫内的夜明珠便是由苍山所得,再有个稀世珍宝也不足为奇,我想咱们还是应当前去看看。”
“咱们?你也要去吗?”
“是。而且,只有我去,你要留下。”溟泗沉静地望向浅沨。
“不可以,这是我的职责,不能让你冒险。”
“人鱼族的王已出现在刃城,想必你已经知道了。我们是时候与他取得联系了。这一切都得由你来完成。”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们只有两个人,不会是我,那么只能是你。”
溟泗冲着浅沨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眉宇间带着罕有的慈祥,浅沨突然觉得是时候准备好迎接一切了。
“好,我定会完成使命。也请您一路小心,早日回来。麻衣。。。交给我来照顾,您就放心吧。”
溟泗微笑着点头,望向窗外的明月。是的,终会有这么一天,古琴出世,王者归来。他要做的已不仅仅是等待,还有前进,在父亲曾经走过的路上继续一往无前,浴血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