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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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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当天晚上我们就睡在一起了。在这一点上,你们英国人的待客之道真让我这个欧陆来的土包子受宠若惊。”格林德沃用右手食指关节擦了擦额角,马尔福注意到,这似乎是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在你们眼中邓布利多是个好校长,对吧?”
马尔福点了点头,虽然他很想说那老头子有点老年痴呆症前兆。——为什么对于一个波特要如此特别照顾?如果没有很多人在后面默默地做工作,那个脑袋上有疤的混账早就被黑魔王像碾一只臭虫那样碾死了。这个世界并不只听命于勇气,狮子的咆哮只能点燃更多的愤怒。
老人停住了话头,马尔福突然停止了书写。两人对视了片刻,马尔福还是默默地将视线转移回笔记本上。他觉得那双浑浊的蓝眼睛里有很多让他觉得恐怖的东西。这种恐惧是平静的,他甚至曾经试着与伏地魔对视,伏地魔的蛇眼中似乎永远燃烧着一种名为疯狂的火焰,但他明白疯狂是可笑的,并不值得恐惧。你可以害怕黑魔王用一个阿瓦达索命咒让你下地狱,但被套上了理智笼头,已经走上正轨的疯狂则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恐怖。
他平静地在墨水瓶里蘸了蘸笔尖,这支笔快要秃了。他并不像赫敏•格兰杰那样擅长做详细的笔记,对他而言下课之后去借教师的讲义复印才是更高效的学习手段。“呃,”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后来呢?”
“你不想知道细节么?我还以为你这个年纪的孩子对八卦新闻都是津津乐道。校长年轻时候的风流段子,会让你学校里的同学们羡慕得要死。”
“在英国,这种恶习什么时候都没有流行过。”马尔福又慢吞吞地将笔尖在墨水瓶里捣着,他开始觉得邓布利多校长让自己来干这个活计真算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如果是波特,或者任何一个格兰芬多——他们可没有这么完美的外交家素质——早就被这个老头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拐带到格陵兰去了。
老人兴味趣然地看着他,好像看着一只蜷缩在扶手椅里的宠物,猫或者狗。训练得当,皮毛柔滑。“邓布利多喜欢用一种情感上的暧昧关系来转嫁他自己内心的矛盾。在他年轻的时候,在我年轻的时候,这种法子看起来真是不错。但它造成的结果却是埋下了一颗恶果深远的种子。”
每一个早晨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甜美味道。正如蜂蜜可以治愈伤口,那些窘迫,痛苦和尴尬在经历了一晚的梦境之后也就好像暂时被埋在了早晨雪白的阳光里。盖勒特•格林德沃打了个呵欠,不情不愿地揉着眼皮,闭着眼睛伸手在床边的矮凳上找自己的衬衫和内衣。
昨天晚上的经历比任何一个魔法传说都更加奇妙,阿布思•邓布利多的亲吻像他的赤褐色头发一样有种焦糖和乳脂一般的味道。与他从前的任何一个亲吻都不一样——他曾经在学院舞会上吻过一个有媚娃血统的漂亮女孩的手背,曾经在圣诞节拆礼物的时候亲过邻居小女孩粉扑扑的脸颊,但带有明显性意味的亲吻还是第一次。
他的直觉(通常很正确)告诉他阿布思•邓布利多并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但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夜晚却是实实在在地摆在面前,比苏伊士运河更加证据确凿。他睁着眼睛在床上躺了几分钟,这明显不是一个喜欢睡懒觉的人的床铺。窗帘一旦拉开,阳光好像烤炉里的火苗那样均匀地舔着他,使他觉得自己不必被插在烤肉钎上也能给晒得匀匀实实。
空气中并没有巴沙特夫人家里在早餐时间经常洋溢的煎熏肉和黄油土司的味道。格林德沃意识到这家人的生活清苦,虽然已经饥肠辘辘,但他还是决定把早饭留到回家后再解决。
他轻手轻脚地走下楼梯,似乎是一个刚刚洗劫了主人家传家宝的小偷。客厅里没有别人,格林德沃将外套搭在手臂上,四下里环顾起居室里的陈设。显然这曾经是一个殷实的小富之家,柚木家具上黄铜的把手在用灰粉擦过之后仍能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窗帘已经褪了色,但明显能看出来质地优良。墙角的博古架形状雅致,上面的中国瓷瓶大概早已经进了当铺。
“早上好。”背后突然有人对他打招呼,格林德沃吓得险些一哆嗦。“……早。”
阿布思•邓布利多并没有穿那套黑丧服,而是一身黑色的巫师长袍。如果格林德沃对英国巫师界略有了解的话,他会看出来这是霍格沃茨的学生校服。他手中端着一个装着燕麦粥的浅碗,径直向起居室一角走过去。“厨房里还有烤面包和麦片粥,请自便。”
格林德沃这才发现那里的扶手椅里坐着一个女孩。艳红色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压在无边软帽下。她安静地坐在早晨强烈的阳光中,仿佛一座大理石雕像。只有每隔大概一两秒钟,她的睫毛会上下眨动一下,动作均匀得仿佛机器。
“阿莉安娜?”格林德沃想起了昨天晚上的兵荒马乱,小心翼翼地弓着腰看她的脸。女孩的绿眼睛中瞳孔幽深,像一口看不到底的枯井。她对任何事情毫无反应,饱满的身躯,孩子的脸颊。一个可怕的活着的玩具娃娃。
邓布利多很用力地笑着,用小勺刮起碗中的稠粥向妹妹口中送去。她只会机械地吞咽着喂给她的食物,丰润的嘴唇甚至不会咀嚼一下。兄妹二人的侧影被阳光切得虚白,好像一副绘制粗糙的铅笔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