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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章四:藕断丝连(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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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梦半醒之间,她总感到身体忽冷忽热,透胸的受创伤口隐隐做疼。虽偶有意识,却往往不甚清醒,四周唯剩安静。良久,浓郁的药味沉沉弥散,一只手抚上她额头,感应着体温,随后扶她半起,端起汤药欲喂。那动作温柔轻巧,彷佛带有抚慰疼痛的力量,她迷糊中乖顺地张了口,一匙匙喝下那温度刚好的苦涩药汁。那药似乎比前几日的更有威效,她好不容易抓回了点意识,凤眸禁不住半睁,隔着床幔朝外望去,一道人影恍惚,说道:「妳伤得很重。」
这声音、这人影……关山聆月只手掀开茜色床幔,既是愕然,又是心火上升,立刻推开那再送来的药匙,骄横道:「我不需要你喂!」
千叶传奇也不勉强,转身将药碗置于案上,「妳很幸运,从来没人让吾亲手喂药。」
幸运?关山聆月冷笑,没好气道:「不是说离你越远越好吗?怎么亲自送药过来了?需要吾派人送你出去吗?咳……咳咳……」她伤势未愈,气息不顺,马上干咳了起来。
「没这份能耐,就不要勉强。」不慌不忙,直泼冷水。
关山聆月气结,又是懊恼。那厢千叶传奇方倒了杯温水递过,严肃道:「妳之伤势比传报中来得严重,吾若没来诊治,说不定就要等收尸了。聆月,这种玩笑开不得。」
一言被戳破费心设下的幌子,关山聆月勉强地支起身来,接过水,却心中苦涩,愤道:「伤势轻又如何?重又如何?与其见到不想见的人,吾宁愿死在太阴司!」
「死了又于事何补?」千叶传奇忍不住拧眉道:「妳何时变得如此任性?」
「从现在起!」
千叶传奇摇首,不想再陪胡闹下去,直截了当道:「罢了,问完事情我就出去,之后妳想怎么任性吾不管。」他顿了会儿,先待聆月慢慢将水喝完,方接过杯子置案道:「聆月,那把离魂弓到底是怎样一回事?」
关山聆月闻言,双手不禁揉拧了被子,倔强中带着不甘,「想不到吾千防万防还是让你抓到机会问了。千叶传奇,你够了吗?先是缩地之术,后是离魂弓,你到底还想利用吾到何时?」
千叶传奇注视着她,冷冷道:「回答吾之问题。」
「你——」关山聆月欲再反讽,却被那凌厉的眼光瞬间给镇压下去,只能恨恨地撇头道:「是,吾是太阴司中最了解离魂弓的人,但很抱歉,此物禁忌甚多,无可用之处。」
千叶传奇心中早有猜测,道:「无妨,告知吾使用的方法即可。」
关山聆月明眸带上惊愕,「你真要使用?」
「妳不是对破军府多所埋怨吗?」千叶传奇淡道:「不赌,就没有机会。」
声定,惶恐的感觉竟久违地自心底聚拢,纵其言间隐约透露将是对付破军府而来,关山聆月却感惴栗不安,望着对方俊逸的眉眼呆了半晌,思量再三,深知自己根本无能阻止,只好闭目叹道:「你要我如何信你?你能向吾保证此物绝对使用在正途上吗?」
千叶传奇端视着她,静静道:「此事将牵系日盲族未来的存亡,我若失信于妳,也是失信我自己和日盲族的未来。这样,够吗?」
关山聆月犹然摇首,「无论如何,你先答应吾。绝不使用祭血之法。」
千叶传奇看着她紧蹙的秀眉,答允道:「好。」
关山聆月方悠悠道起:「离魂弓存在年代已不可考,传到太阴司手里时,只剩下不曾应验过的秘密。祀嬛古训有传,离魂弓乃是夺取天下的禁忌之弓,悖逆常理,所以后来传由太阴司所保管。如要使用,必须有天时、地利、人和配合。一旦三者具备或时机成熟,祀嬛可以利用这些秘密,启动咒杀,射杀至恶之人,所以,离魂弓可算是至极之法,可惜受限太多。」
凡事互有消长,太阴司被剥夺干预政务的权限,而被赋予观测天象的任务,自然有另种制衡之法。这也是为何长年以来,太阴司纵然掌中无兵,祀嬛亦不以武功为强,各院殿却多所忌惮。因为太阴司中掌有许多秘密,连破军府也未必能完全知悉,故在夺权之时将太阴司重要物品夺下,用意等同自源头断去悬念,一了百了。
关山聆月续道:「人和,乃需要拥有灵血之人启动咒杀;地利,则是集境最高处天霁山上的驭弓台;天时,乃指天阳正照七星之时。我要你放弃祭血之法,乃因传言祭杀之人必须为此付出折寿的代价,所以至今也无人使用。」世人重天下,却更爱性命,人性的自私面,倒也克制了野心。
千叶传奇沉思少顷,追问道:「若不使用祭血之法,还剩有多少威力?」
关山聆月同思索道:「不使用祭血之法,威力势必减少几成,但如果能配合天时,并且目标在驭弓台的射杀范围内,让天时与地利完全配合,威力也不能小觑。」
千叶传奇听得,沉吟了下:「吾曾查阅集境典籍,天霁山长年冰雪不融,唯每逢百年之时,天阳会逼近七星,造成阳气大盛,狂雪倾落,驭弓台是否也会同时出现?」
关山聆月垂下眼睫,回道:「是,今年是百年来少见的异数,天阳会正照七星两次,他年难再有。而驭弓台的射杀范围有限,如今集境降落苦境,射杀的据点更有限,你要使用,实是困难重重。」
此弓早被破军府所夺,如今除了姊妹之外,她早已无人可信,这禁忌之弓的秘密竟只能选择交给一名曾利用她的外人知情,不知这到底是命运作弄,还是上天对她的讽刺?
一时间,室内沉默了几分,各有各的难处与慨叹。
「千叶,」关山聆月忽然低叹口气,难得放下脾气,终究是藏在心底的在意,劝道:「纵然集境遽变如斯,你若能借机抽身,还是早早离开吧!」
「现在想这些太早了。」千叶传奇摇了头,决然道:「妳知晓吾心中所求,又是什么?」
关山聆月定定望着他,轻道:「吾知晓为了日盲族,你有所图谋,但如今局势巨变如斯,难道你……」言至此,心中既是迷惑,又隐约不安,难道他对集境怀有……
「聆月。」千叶传奇突然打断她的思路,神色昭然中又含着让人看不透的淡,缓缓道:「有些人,自一出生就是错误;而有些人,即便错误也不愿向命运低头,而吾,便是不愿低头的人。」
「千叶传奇?」关山聆月不禁怔愣。一瞬间,彷佛又看见那夜意外坠落集境的他,那般坚毅、那般倔强,不愿昏去、不愿倒下,看得她心颤而不忍置他于不顾……
「好好休息吧!」恍然中,玄影已启门而出。关山聆月蓦然回神,空空地望着自己的房内,像是有什么东西横阻在胸中,哭不出泪,却已是百般委屈,喜憎难辨,莫失莫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