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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呼之欲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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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河抱着箱子走进营地,神色瞧来失魂落魄,连守营的士兵和她打招呼都未听到。
今天早上,她托大漠从京师寄来的包裹到了,包裹里都是她原先留在六扇门的物事,她想看看熟悉的事物是否有助她恢复记忆。
在河畔坐着,一阵风过,青茵树的叶子飘落,洒落她发间眉梢。
她似是大佛入定,长时间都未动一下,视线直直注视着右手边的画纸。
这张画上,一人倚塌而卧罗裳半解,如水青丝泄了一床。艳丽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眼波流转间风情无限。
好妖……甫见第一眼,便引她情不自禁抚上那动人面庞。
箱子里全是她的东西,她也认得出自己作画的笔锋,可为何她认不出画上这人?虽然认不出,一直这样看着,却有想流泪的感觉。
手指动了动,往后翻过去,她手中这厚厚的一迭,全是同一张妖艳的脸。站着的,卧着的,醒着的,睡着的,微笑着的,静默着的……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眉目间的每一道风情,都被她细细勾勒下来了。
作画之人怀着怎样的情思,昭然若揭。
原来在这三年间,她竟然有过心爱之人。这人是什么人?为何现下不在身边?她看到画像心会痛,是不是他已经……她心头除了难受,更有烦躁,这男的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她怎么看得上这种人的,她眼睛曾经瞎过?
没听卫冷提过这人,将这些画纸寄来,应当并非大漠本意,只是画纸太多,没空一一审查,他们不想她知道这段情史,为什么?
可能他真的已经死了,怕她想起来会伤心?
伤心……她唇畔缓缓泛起一丝冷笑,手中画纸平铺着放入河流,静看那艳丽的面容一点点被水浸湿。
她行事素来小心谨慎,卫冷说她是中了邪术才会行刺皇帝,什么人能攻其不备对她用邪术?哦,原来她还曾喜爱过一个人,还是个看上去并非善类的男人。
那么,这人不在她身边,她看到画纸心痛,大漠隐瞒情史,除了此人已死,还有个更大的可能。
她松了手,浸湿的画纸沉下去,那画上人的样貌却已经深深铭刻入她脑海。
倘若出卖是真的,他还是祈祷自己快些死了好,否则她早晚让他生不如死!
有这神秘妖男的存在,事情比想象中还复杂,她既已决定一切靠自己,务必先搞清楚到底发生过什么。卫冷不会说,大漠不会说,可有一个人,她有把握能让他开口。
长河转身,一束雪白的花束递到面前。她惊了一下,一直想事情出神,连有人近身都未发觉。
“谢谢。”过了半晌,伸手接过。
戴着面具的男人笑道:“不客气,希望这束花能让你心情好些。”远远就见她在发呆。
长河捧着雪丝花,和风见思沿着河畔边走边聊。
“这几日都未见到监军。”
“我见这处风光不错,便到处走走看看。此地辽民,与□□人倒是相处融洽。”
“其实百姓能有何仇怨,也不在乎谁当皇帝,只要日子安稳就成了。”
风见思赞同点头:“有时候多与他们接触,才有切身感受。”
“士兵们征战沙场,为的是保卫自己的家人,可只要有战争,就会一直有杀戮。”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争斗,很多事是不可避免的。”这世界弱肉强食,强者绝不会安于现状,“此番□□与大辽议和,便是能安生几年,也是好的。”
长河也听卫冷提过议和之事:“□□有这提议,就不知辽主意向如何,何时会派使臣,往淮梁一叙。”
风见思道:“两国征战多年,民众苦不堪言,辽主亦有休养生息之意。”
长河不由笑道:“你话说得这般笃定,难道是辽主腹中的虫。”
风见思停下脚步:“其实我此番来军营,还有一件要事在身。”
“哦?”
“我有一位朋友,儿子离家出走多年,在外头另认了一位义父,连自己的亲爹都不想认。如今他与他的义父闹翻,在义父家中再无立足之地,我是想代那位好友来告诉他,无论何时,他的父亲都会谨守当年对他的诺言,一直等着他。”
“那殿下找到那位儿子了吗?”
长河走了几步,见风见思既没答话,也未跟上来,不由回头看他。
他还站在原处,黑眸幽深看着人,缓缓道:“澈姑娘你觉得,我那位朋友的儿子,会愿意回家吗?”
长河道:“骨肉亲情难以割断,可你这位朋友的儿子,当年能做到离家出走,之后连亲爹都不认,想必是发生过一些事。我们作为外人,不清楚实情,亦很难推断结果。”不过,“还是祝愿你那位朋友,能够早日父子团聚吧。”
风见思不由笑了一下,温声道:“若是他能够回去,两家门当户对,我与朋友倒是有结亲之意。”
门当户对?他贵为皇子,看来那位朋友一定也是身份显赫。
长河并未多想,顺口开玩笑道:“原来殿下此番是来军营招驸马的。”
长河前几日还想与风见思交谈,如今有了新的线索,也没心思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待二人走离河畔,便寻了个借口与人分开。
她在营帐找到卫冷,直截了当道:“我要去趟巫族。”
卫冷皱了下眉:“你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
“我会全程以面纱覆面,旁人看不到我面容。而且巫族并非□□境内,我沿着边界走,不会遇到相熟的人。”
“你去巫族做什么?”
“巫族的王曾帮过我不少忙,此次我失忆,也许他有办法帮我。你没道理拦我,难道你不想我恢复记忆?”她语带试探,一直端详他表情。
卫冷道:“我怕你多生事端。”
长河态度强硬道:“你最好搞清楚,我是来知会你,并非求你批准!”
长河从卫冷营帐出来,并未走远,而是站到旁边的帐篷后面,藏好身形。卫将军很快叫人进帐,一个小兵进去片刻又出来,拿着一张小纸条,神色匆匆地走了。
卫冷果然立刻通知大漠,她要去巫族的事情。若是他们当真有意帮她,为何要对她的行踪这样密切监视。
长河到了此时,心下难免失望,大漠这样做的目的她不清楚,但到了这时,她几乎一无所有,却连最好的姐妹都不站在自己一边。
她脚步迟缓地走回自己营帐,简略收拾了下行李,走出帐门,看见一个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那人到了跟前,瞧见她肩上的包袱,一瞬大惊失色,下意识抓住她胳膊,模样急得不得了。
他嘴里一直嗯嗯啊啊,长河根本听不懂他说什么,她现下心情很差,没耐心应付他,语气不善道:“让开!”
明叔闻言更急,抓着她胳膊的手不仅不松,反而收紧,另一只手伸过来,试图抢她的包袱。
长河快发脾气,不明白他发什么神经,用力掰开他手指,甩到一边,她力气太大,胳膊不小心打到他手肘,将他右手握着的白布包打落。
白布包摊在地上,露出里面松软的白糖糕,长河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去捡,明叔也弯腰去捡,从他鬓角垂落的发丝抚过她手,及其柔滑的触感,似上好的丝绸,鬼使神差地,她脑中闪过先前见到的画。
妖娆的男子,绝世的风姿,如水倾泻的青丝……
长河没再动,定定看着另一只手捡起白布包,那手纤细修长,除了有碍眼红痕的地方,别处都肤色细腻白如凝脂。
黑眸幽深,不知主人在想什么,须臾,她直起身子,对面的男子尚是一脸焦急,长河道:“明叔,我不知道你说什么,这样吧,若是你会写字,不如去你营帐,你将要说的话写下来,我好看明白。”
他赶忙点头,长河与他一道往回走,伸手从他手中拿过白布包:“今天是采买的日子,这白糖糕是在附近城镇买的吧?”军营里可做不出来,他现下过来,应当是想将白糖糕给她。——他怎会知道她喜爱吃白糖糕?
而他看到她要出门,这么着急,是因为很清楚她身份特殊,是朝廷的钦犯吗?卫冷竟连这个都告诉了他。
进了营帐,明叔匆忙到桌边拿纸笔,写道,“你出远门,请示将军了吗?”半晌没听到回答,他不由抬眼,却见那人正目光深邃地审视着自己,他顾不上疑惑,着急指着纸,再指她,催促她回答。
长河移开视线,看了他写的话:“将军知道。”顿了下补充道,“我是非去不可的。”
他闻言愣了一下,飞快又写,“我跟你一起去!”
她直白道:“你去了只会拖累我。”
黑眸愕然,掠过一丝伤痛,随即见她忽然连声咳嗽,他忙焦急拍着她后背,轻抚顺气。
长河边咳边道:“你,你去帮我倒杯水。”
待蹒跚的人影出了门,长河立刻停住咳嗽,这营帐进来时她就打量过,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她快步走至床畔,翻了翻,在枕头里侧找到一个包袱,打开来,翻了翻——
瞳孔紧锁,女子缓缓拿起银色的面具,看了半晌,才放回去,跟着手脚很快地将包袱也放回原处。
等到云曼端着水杯回来,营帐内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