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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早川树的请求与那场未预料的危机 ...


  •   休整结束,陆晚回到东京。四月的东京樱花盛开,整个城市淹没在柔软的粉白色里。

      但玻璃屋的气氛不对。

      早川树在陆晚回来的第二天早上,罕见地迟到了。他进门时脸色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

      “早川先生?”陆晚起身。

      早川树摆摆手,示意她坐下。他给自己倒了杯水,手在抖。

      “陆桑,”他开口,声音沙哑,“我需要你的帮助。以朋友的身份,不是同事。”

      陆晚点头:“您说。”

      早川树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诊断书,推到她面前。日文,但关键的汉字陆晚看得懂:膵臓癌(胰腺癌),ステージⅢ(第三期)。

      陆晚大脑一片空白。

      “医生建议立即住院治疗,”早川树的声音很平静,像在说别人的事,“手术,化疗,至少半年。‘声之丝路’项目……我无法继续主持了。”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鼻梁:“但我不能让它停。这是我和松本老师的遗愿——他临终前说,希望有人能搭建一座声音的丝绸之路,让亚洲各国的音乐能像古代商队一样,自由往来,交换珍宝。”

      他看向陆晚,眼神里有陆晚从未见过的脆弱:“陆桑,我想请你接手项目总负责人。不是暂时,是永久。我会把所有的资源、人脉、资金都转交给你。你继续走下去,完成十二张专辑。”

      陆晚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这个消息太突然,太重了。

      “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早川树继续说,“你才加入半年,原本只需要负责创作。但现在……你需要面对制作、谈判、管理、所有琐碎而消耗的事。你可能没有时间写词了,至少初期是这样。”

      他停顿,深吸一口气:“但我找不到更合适的人。你懂音乐,懂诗,懂跨文化的微妙,而且你有……那种在缝隙中生长的韧性。你能让这个项目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陆晚看着诊断书上的字,那些冰冷的医学术语。她想起第一次见早川树,他穿着亚麻衬衫,站在书架前,说“你的留白是呼吸的间隙”。想起他深夜带她走在下北泽的小巷,说“艺术品的价值在于不实用”。想起他说巴黎的恋人,说“所有的失去都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

      现在,他要失去健康,失去工作,甚至可能失去生命。

      而他请求她,接过他最重要的梦想。

      “早川先生,”陆晚终于发出声音,“您的治疗……”

      “我会全力配合。”早川树重新戴上眼镜,恢复了往日的镇定,“但治疗期间,我无法工作。项目不能等,合作方签了合同,音乐家们排了档期,资金有时间限制。”

      他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夹:“这是所有项目的进度、联系人、合同副本。以及……我的个人笔记,关于每个国家的音乐特点、文化禁忌、合作要点。”

      陆晚接过文件夹,沉甸甸的,像接过了半个人生。

      “您为什么信任我?”她问,“我们认识才半年。”

      “因为你在首尔写的《水脉》,”早川树说,“因为你在乌兰巴托写的《风之辩》。你不是在讨好任何人,你是在诚实地记录文化的褶皱。而‘声之丝路’需要的不是讨好,是诚实——诚实地呈现差异,诚实地搭建桥梁,诚实地承认有些东西无法完全翻译。”

      他站起来,走到窗前。樱花正盛,风吹过,花瓣如雪。

      “陆桑,我可能没有机会完成这个系列了。”他的背影在樱花雨中显得单薄,“但如果你能完成,就像……我的生命以另一种形式延续了。我的耳朵、我的品味、我对‘间’的理解,会通过你的选择、你的判断、你的词,继续存在于这些作品里。”

      他转身,对陆晚深深鞠躬:“拜托了。”

      陆晚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她起身,回以同样的鞠躬:“我会竭尽全力。不让项目停止,不让您的梦想中断。”

      早川树直起身,笑了,那个笑容里有释然,也有疲惫。“那么,从今天起,你就是‘声之丝路’的艺术总监了。玻璃屋是你的了,公司的股份我会转让一部分给你,让你有决策权。”

      他拍了拍陆晚的肩:“别怕。我会在医院里,用平板电脑看进度报告。如果你迷路了,随时问我——虽然我可能因为化疗呕吐而无法及时回复。”

      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陆晚哭得更凶了。

      接下来的一周是混乱的交接。早川树住院前,带陆晚见了所有重要合作方——唱片公司老板、艺术基金负责人、博物馆策展人。陆晚穿着正装,用不流利的日语加上英语,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可靠。

      大多数人对她持保留态度。“这么年轻?”“中国人?”“能行吗?”

      但早川树站在她身边,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陆桑是我的继任者。她的艺术判断力在我之上。”

      这句话镇住了所有人。

      送早川树去医院那天,东京又下雨了。陆晚撑伞送他到病房楼下。

      “就到这里吧,”早川树说,“病房里气氛不好,你别进去了。”

      他接过陆晚手中的一个纸袋——里面是她连夜烤的曲奇,少糖,适合病人。

      “早川先生,”陆晚最后问,“您有什么特别想嘱咐的吗?”

      早川树想了想。“记住,”他说,“当负责人最难的不是做决定,是不做决定——当你面对两种都好的选择时,要忍住不选,让它们并存。就像‘间’,空白不是缺失,是另一种存在。”

      他走进住院楼,没有回头。陆晚站在雨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玻璃门后,感觉手中的伞突然变得沉重——现在,她要为两个人撑伞了。

      回到玻璃屋,陆晚坐在早川树常坐的位置上。工作台上还摊着他的笔记本,羽毛笔插在笔筒里,茶杯里剩着半杯冷掉的茶。

      她翻开笔记本最新一页。上面是早川树住院前写的最后一段:

      给陆桑:

      当你觉得撑不下去时,打开这个抽屉。

      里面有一封信,和一支新的羽毛笔。

      信是我写给你的,但你现在不能看。

      等你完成第十二张专辑,再打开。

      那时,无论我在哪里,都会为你骄傲。

      继续写吧。
      用你的笔,写出我们听不见但一直存在的声音。

      陆晚打开抽屉。里面有一个深蓝色的信封,封口用火漆封着,印着缡音社的羽毛logo。信封旁是一支崭新的羽毛笔,比早川树用的那支更精致,笔杆上刻着一行小字:“言葉は海を渡る蝶になる。”(言语会变成渡海的蝴蝶。)

      她拿起笔,握在手里。笔杆温润,像早川树的手温。

      窗外,雨敲打着玻璃。陆晚深吸一口气,打开早川树留下的项目文件夹。第一个待处理事项:印度项目的合作音乐家突然要求更换,原定的西塔琴大师因家庭原因退出,需要在一周内找到替代者,否则项目延迟,面临违约金。

      她拿起电话,手在抖,但拨号的动作坚定。

      现在,她是船长。而船,必须继续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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