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番外·《松子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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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狸，你说姐姐走后，再没人给你留糖。
那我便把这一页纸当成最后一颗，偷偷塞进你掌心。
别哭，纸是苦的，糖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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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捡到北狸那天，不是雪夜，是霜降前的黄昏。
镇海关外三十里，界碑无名的荒村——村口只有一棵老槐树，空心里能藏三个小孩。
我奉命去送伤药，回程抄近，想顺路摘几株冰魄草。
夕阳把槐影拉得比剑还长，风一吹，影子就戳在黄土墙头，像谁随手插下的断剑。
树洞里蹲着个小人，赤足，脚踝被秋草割出血网，怀里抱一把断剑——剑尖冲外，谁靠近就戳谁。
她嘴里含着半粒碎糖，混着血，把“誓”字糊得只剩半边。
2.
我蹲下来，从乾坤袋摸出一颗松子糖。
糖纸是芦苇绿的，在残阳里亮得刺眼，像给荒村递了一封叛逃信。
她先盯糖，再盯我。
糖纸沙沙响，她伸手，却不去接，而是把剑往怀里又按了按——
断剑裂缝里卡着半粒化了的饴糖，糖丝把手指和剑柄焊在一起。
我掰开糖纸，先掰一小块含在自己嘴里——确定没坏，才喂给她。
她含糖时眼睛是眯着的，漆黑瞳仁里晃着烛火，像有人在夜里点了一盏极小的灯。
3.
糖吃完，她伸手碰了碰我的剑穗，指尖黏，带走一根红线。
那便算应答。
我起身：“走吗？”
她没应声，只把断剑往怀里又按了按，脚跟却朝我挪了半步。
老槐树空心里漏下一束光，落在她脚背——
像一枚迟到春天的印章，啪嗒，盖在我们故事第一页。
4.
回山登记。
籍贯栏，我写：界碑村，老槐屯，霜降日。
5.
后来每次下山，我都会绕半座城去陈记买新炒的松子糖。
掌柜的笑我：“叶仙长，修仙之人不是辟谷吗？”
我也笑：“给小孩哄睡的。”
回山后，我把糖藏在剑匣最底层——那里离剑最近，离风雪最远。
北狸个子长得慢，却极聪明；她学会的第一个字是“糖”，第二个字是“秋”。
6.
我抽剑骨的前一晚，糖吃完了。
原本想等天亮就去买，却收到掌门传音：禁地有变。
我耽搁了三个时辰，再回来，北狸已跪在柴房，因为偷了膳堂的馒头，被管事拿藤条抽得满背血痕。
她抬头冲我笑，嘴角裂了口子，血珠渗进齿列，像含了一嘴朱砂。
“姐姐，别骂，我饿。”
我伸手想抱她，她却往后缩——怀里死死捂着什么。
展开一看，是半块被捏碎的松子糖，糖纸嵌进掌纹，血和糖粘在一起，分不清谁更红。
7.
抽骨那夜，其实我没觉得多疼。
冰刃剖开脊背时，我竟在数刀口——一、二、三……
数到第七下，想起北狸当年写我名字，也是七划。
我忽然后悔：
早知道这么快，就该把糖留一颗给她。
至少让她含着甜睡，不至于在梦里都喊疼。
8.
元神碎散前，我偷渡了半缕魂识进她丹田。
我对那孩子说：
“北狸，别怕，姐姐以后住在你这里。”
“糖没了，就把苦含久一点，等苦化了，甜味自己就长出来。”
9.
最后一幕，我看见她踏火而来。
黑衣猎猎，像夜色自己举起的旗。
霜华断剑在她手里发出清鸣，剑尖指地，剑脊上那个“誓”字被火光照得锃亮。
她低头，把一颗松子糖放在我碑前。
糖纸是新的，边角整整齐齐，没有半点皱。
我伸手想接，却穿过她的指尖——
哦，原来我已经没有手了。
北狸俯身，用额头抵住冰冷的石碑，声音轻得像雪落：
“姐姐，糖我留给你。”
“这回换我下山买，你在山上等我。”
10.
纸写到这里，墨迹开始发淡——魂识燃尽了。
北狸，你若翻到这一页，记得把纸反过来。
背面我画了一颗很大很大的松子糖，笔画歪歪扭扭，像被风吹散的雪。
你把它剪下来，含进嘴里，纸是苦的，糖是甜的。
别哭，
从今往后，
你守山河，我守你。
——叶知秋·绝云峰雪夜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番外·《松子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