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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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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炎二话不说背起止水奔到厢房,并吩咐客栈小二立刻去找大夫,掌柜也适时地端来了一盆水。维生一边扶起雏堇一边将她送进轮椅,到了楼梯口费力地将她抱上楼。雏堇此时已经停止了哭泣,她在维生怀中一言不发,而当她们来到止水的房门口时,她却突然一把抓紧维生的衣服,拼命地摇着头。
“怎么了?”
“都是我不好,如果没有我,他就不会受伤,他一定不想见到我。”
“傻瓜,没这种事,止水他……最喜欢你了,他见不到你会生气的。”维生强装笑颜地安慰着雏堇,然后带着她走了进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维生几乎要呕出来。她将雏堇安置在椅子上,然后走上前查看止水的伤势。
伤口一直从肩膀延伸到背脊中央,白色的肉混合着红色的血向外翻起,虽然凛炎已经用水清洗过伤口并洒上了药粉,但血仍旧断断续续地溢出,于是凛炎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擦拭伤口,一盆水很快就变成了红色。这时掌柜又亲自端了一盆水过来,还拿了瓶止血药粉,然而这些东西对于他的伤口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帮助。大约一刻钟后,小二终于领着大夫进来。经过一番仔细的上药包扎后,总算将血止住,在场的一群人也松了一口气。维生看到掌柜和小二那卖力的样子,立即掏出一大锭银子送到他们手中。虽然此刻不是应该高兴的时候,但那锭沉甸甸的银子却引得掌柜不禁眉开眼笑。
“我过三天再来,这三天千万不能让他多动,就这样躺着。我替他把伤口缝了起来,你们一定要注意,绝对不能碰它,万一裂开就不好了。”临走时,大夫这样吩咐道。凛炎与维生虽然不停地点头,但他们谁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方法能让止水三天不动。
维生看了止水半天,然后提议道:“要不我准备根棍子,只要他醒来一乱动,就朝他脑上打一棍子打晕他。”
“你想让他变白痴啊?”凛炎反驳道。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现在他昏迷了倒还好,醒过来后要想动,谁拦得住他?”
“我可以试试看吗?”一直没有发话的雏堇突然轻声地问了一句。
维生突然眼前一亮,走到雏堇身边高兴地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止水那么喜欢你,你的话他一定会听的,那就试试看吧。”
“嗯,是个好办法。”凛炎对此也表示同意,“不过你也要注意休息,不要太累了。”
“我知道。”雏堇终于又一次开心地笑了出来。
维生也笑了,但和雏堇不同,她的笑有一丝莫明的无奈。看着躺在床上的止水,她突然泛起一种想哭的感觉,虽然最初很讨厌他,但经过这段时间的跋涉,总算可以接受了,却发现自己对这个人居然一无所知。即使一路上日夜相伴,却也总是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轻轻地带上门,维生忍不住低咕道:“就算受伤了,也不需要我来担心,有雏堇就够了吧。什么嘛那个人,对别人好的要命,看到我却像敌人一样,真气人!”
“呵,看起来有点吃醋了哦,维生。”凛炎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身后传来,维生猛地转过头,看到凛炎双手抱胸斜靠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开什么玩笑?谁会吃那根冰柱的醋?”维生冲凛炎做了个鬼脸,匆忙跑下楼。
凛炎扯动嘴唇划出一道弧线,注视着维生的离开却什么也没说,唯一能想的就是这些天该如何保护维生。因为就在她离开的一刹那,一个人影在身后悄悄闪过。虽然极为短暂,也难以引人注意,凛炎却仿佛是预见到了什么不好的未来,心立刻提了起来。一想到原本能够保护维生的人现在脆弱地如同一张纸片,他不禁对明天充满了迷茫。又一个人影在窗外晃过,就在他思考着如何度过这些日子的时候。凛炎抿了抿双唇,收起笑容转过身,步向走廊尽头的窗边,一个纵身,从窗口跃了下去。
止水醒来的第一眼就看到雏堇趴在床沿边沉沉地睡着,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一头水绿色的头发,然而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很累了吗?止水这样想着的同时,支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背后的伤口依旧在隐隐作痛,但很快就传来一股极为舒服的冰凉感,如麻药般将疼痛压了下去。止水弯过手臂摸向背后,感觉伤口处仿佛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保护着一样,感觉不到一丝疼痛。突然,他的手指变僵硬了,瞪大眼睛看着趴在床沿边一动不动的雏堇,全身不住地颤抖起来。止水想要起来,但像是被一种神秘的力量束缚住一样无法动弹,他只能半躺在床上如同野兽般歇斯底里地叫喊着,而那惊惧的眼神却无助地近乎绝望。
正四处寻找凛炎的维族,一听到叫喊赶紧冲了进来,刚跑到床边就被止水一把抓住,疯狂却语无伦次地喊道:“扯下来!背后,鳞甲……扯下来啊!”
第一次看到止水如此慌张的维生不禁迷惑了起来,她看看沉睡中的雏堇,又侧着头瞧了瞧止水,问道:“什么扯下来?你在说些什么?”
止水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将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但还是掩不住焦急地说道:“我背后有雏堇的鳞片!快弄下来!不然雏堇会死掉的,和娘一样,和娘一样……会死掉的……求求你维生,快点啊!”
维生似乎有点明白,却又好像没有明白,只知道止水背后一定有什么东西,才会让他这么恐慌。于是她将视线移到止水的背后,刹那间,维生完全惊呆了。原本包着纱布的伤口上赫然贴着一大片闪着五彩光泽的鱼鳞,那便是传说中用鲲族鳞片做的鳞甲?维生的手凝固在了半空,用力咬了咬嘴唇,在止水的哀求声中将那片鳞甲扯了下来。
随着鳞甲的剥离,纱布也一同被扯去,露出猩红色的伤口。仅仅一天的时间,伤口已经愈合了近一半,维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只能张大嘴巴呆呆地立在那里。等到止水冲着她大叫“把鳞片给我”时,才回过神来。
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维生立即将一直沉睡的雏堇抱了起来,掀开身前的裙裾,发现原本覆有鳞片的鱼尾上,露出了一大块鲜红色的肉。瞬间,维生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抖动着双手想要将鳞片贴回雏堇身上,但过于剧烈的抖动使她的动作显得极为笨拙,明明贴上去了,手一松就立刻滑了下去。重复了好几次后,维生再也想不出任何办法,只能紧紧地用手按住那片地方。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维生边哭边问,用力地摇晃着雏堇,却怎么也摇不醒她。
“鲲族受伤后,如果将同族的鳞片贴在伤口处,伤口的愈合速度就会快一倍。”止水仿佛恢复到了暴雨过后的宁静一般,失神地说道:“但这是一种禁忌,除非伤得非常严重,而另一方也自愿牺牲自己。”
“难道……你是……”
“不是纯粹的鲲族。维生……”想说的话忽然哽咽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来,止水像个小孩子似地一头扑进维生怀中,紧紧地抱着她,就像她抱着雏堇那样,抱得维生几乎窒息。冰凉的泪水淌过维生的手背,一滴滴渗进雏堇的发丝中。
过了很久,雏堇微微地睁开眼睛,柔和的橘色朝阳从窗口流进,映在她的脸上。她感觉自己正被人从背后紧紧地抱着,低下头,看到一双苍白而修长的手交叉挽在腰间。雏堇脸上不时传来一阵阵温热的气息,转过头,看见止水正紧紧地将自己抱在怀中,两人的脸颊贴在一起。雏堇无力地笑了笑,身后那温暖而坚实的胸腔,让她安心地将头靠在上面,听着止水均匀的心跳声。
“看来你没事了啊,止水。”雏堇气若游丝地说着,随即轻轻地咳了两下。
“谁让你擅做主张做这种事?”止水责备她,却又更加心疼地将她搂得更紧了些,简直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一样。
“迟早都要死,只是想在死前做点有意义的事而已,况且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
雏堇的轻描淡写让止水立刻激动了起来:“傻瓜!你对那个畜生这么好,不值得!用自己的命救我,不值得!傻瓜!”
“值得,”雏堇回过头如蜻蜓点水般轻轻点上了止水的唇,然后再次迎向朝阳,继续道:“娘曾经告诉我,要爱别人,真心去爱这世上的每一个人,不要去恨,不要总是抱怨生活的不公平,不然就永远看不到这世界的美好。我做到了,我想娘一定会很高兴。我也很开心,因为在我快死去的时候被少鹏哥救了,在我不开心的时候遇到了你,现在你受伤了我可以帮助你,而且很快又能再见到爹娘,每件事全都让我觉得很幸福、很开心。可是,为什么要哭呢,明明很开心……”
眼泪如珍珠一样从雏堇脸上滑落,止水用唇不停地吻着她的脸庞,想要将眼泪吻干,但却无法止住泪水的流淌,吃到嘴里的只是又咸又苦的液体,流到心里的只是一阵阵的酸楚。止水也想哭,但他那双干涸的眼睛却流再也不出一滴泪,只能紧紧地抱着雏堇,生怕一松手,她就会从面前永远消失。
“不要死啊,雏堇,不可以这么轻易就死的。你不是还要去北溟海吗?说好了要去那里的,怎么可以毁约呢?”
“已经去过了,止水不是已经带我去过真正的北溟海了吗?好想……再去一次……”雏堇闭上眼,靠在止水胸口,喃喃道:“再说一些吧,你心中的北溟……”
“北溟海在这世界的最北面,是一片自由祥和的地方,所有的鲲都生活在那里,没有任何烦恼,也不害怕疾病与死亡。那里的花比这里美丽许多倍,一年四季不会凋谢,雏堇可以用花瓣做衣服,在花海中跳舞,会有很多人围在你身边,用珍珠点缀你的衣裳,你是所有人中最美的一个。还有许多颜色鲜艳的鱼群和你嬉戏,在夜晚,它们的身上会发出宝石一样耀眼的光芒,然后组成一大群把雏堇托起来,因为你是所有鲲中最美丽最高贵的,可以享受到最华美的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操心,只要尽情地享受就可以了,雏堇……还在听吗?雏堇……”
没有回音,只有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死一般沉寂的房间,照在雏堇依然微笑的脸庞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