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坠》黄衣喵斯塔

25、第 25 章

　　深夜的浓雾将星光掩没，铺天盖地的混沌中，让人看不清远处的灯火。止水抱着雏堇渐渐地消失在浓雾迷漫的街上，与黑夜融为一体。维生独自守在窗边，看着那个人影一步步地离自己远去，心中蓦然地泛起一阵失落。止水一整天就这样寸步不离地抱着雏堇，不进食不喝水，就连话也没有说一句。自己的存在就像透明人一样，甚至连让他抬下眼皮也做不到。现在，他带着雏堇要去哪里，自己全然不知。止水离她越来越远，凛炎也一天不见踪影，此刻唯一伴在维生身边的，只有一星明灭不定的烛火。
　　止水来到第一次遇见雏堇的河边，将她轻轻地放入水中，看着她沉入水底。雏堇的面容在止水眼前缓缓消失，最后只剩下几缕水绿色的发丝依然游荡在水面上，不肯离去。止水突然伸出手想要再抓住，却只是凭空从指缝中流泻下点点水珠。最后的几缕发丝也慢慢地沉了下去，在夜色中，漆黑的河水仿佛变成了贪得无厌的饕餮，将雏堇的一切都吞噬殆尽。她的身体很快就会化成水滴吧，这样想着的止水突然跪倒在河边，捧起一泓河水，洒向天空。
　　回到客栈的止水正要踏进门口，一个身影倏地从他身后掠过，一晃就不见了踪影。止水警觉地跟上前，拐过街角朝着人影消失的地方走去，但走了很久却什么也没有看到。“难道又是那些密探？真是无孔不入。”止水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一边小心翼翼地在黑夜中摸索，然而在这样的大雾中，他连自己身旁的房子也看不清，更不用说是一个身手迅捷的人影了。“或许，那人也看不见我吧……糟了，维生！”止水一想到维生，赶紧按原路返回，并不停地在心中责备自己的大意，竟然把维生一个人丢在客栈里，天知道那些躲在暗处虎视眈眈的密探此刻会不会趁机攻击她。
　　然而刚走没多久，一声惨叫便从身后传来拖住了止水的步伐，让他迅速回过身向后面狂奔而去。来到客栈后门时，对面一户人家门口的灯笼下一动不动地躺着一个黑衣人。止水俯下身子伸出手探了探他的气息，虽然还有一点温度，但已经没有了呼吸。照着灯笼的火光，止水看到那个人的脖子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周围喷溅了大量没有完全干透的血渍，像是被剑一类的尖锐利器以极快的速度割伤，虽然很小但却非常地深，可以看出那个人是以剑锋刺入脖子，然后再快速抽出。
　　就在这时，又一声惨叫从前面不远处传来，直刺耳膜。止水加快步子向前走去，隔着迷雾，一个身影缓缓地从他眼前滑了下去。随着那个人的倒地，前方出现了一名手握黑剑的男子。剑身与夜色融为一体，黑色的锋芒暗沉地几乎难以看见，而与剑的黑暗相反的却是那人的一双眸子，在没有光亮的夜色中，闪着鬼魅般的紫色。
　　止水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子，看不清他隐藏在面罩后的面容，只有那双紫色的眼睛，也用同样紧张而冷冽的神情与他对峙。双方彼此对视，却都没有行动，静止的二人仿佛和周围的房屋一样，都凝固在了自己的阵地上，除了剑尖上滴下的血滴，在默数时间的流逝。
　　那双没有一丝杀气的眼睛开始对着止水笑，虽然男子对止水的出现也曾感到过一丝惊讶，但似乎他并不在乎被人发现，也没有想要杀掉止水的意图，他的眼中所流泻出的是一种超然的安宁。但止水并不喜欢那种笑意，他只是暗暗地吐出两个字“羽人？”然后等待着对方的回答。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地盯着止水看，虽然隔着面罩看不出他的表情，但止水猜测着他现在一定正咧着嘴邪邪地笑。过了一会儿，男子突然又往地上那人的胸口插了一剑进去，这时止水才发现刚才倒地的人居然还硬挺着一口气想要爬起，但却被男子一剑下去狠狠地钉在了地上，立时气绝身亡。拔出剑，男子像个无辜的孩子般眨了眨眼，轻轻地将血擦拭干净，收起剑后转过身一边离开一边喃喃自语道：“看来已经完全恢复了啊。”
　　止水刚想追上去，那名男子就在前方收住了脚步，回过头用一种可怜兮兮的神情看着他，说道：“要替我保密啊，千万别把看见我的事说出去哦。”
　　这个声音让止水一子下愣住了，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那无凭无据的猜测，因为站在前方的人与他所认识的那个人相差甚远。面对男子的要求，止水没有正面答应，而是反问道：“你到底是谁？”
　　“紫枫。记住了，对谁都不要说。不对，还是忘了你看到的一切比较好。”
　　丢下这句话，男子迅速地消失在前方茫茫的迷雾中，空旷的街上只有打更的声音突然响起，催促着止水赶紧回客栈。
　　维生房间里的烛火依旧亮着，止水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轻轻地推门进去。维生伏在桌子已经睡着了，面前的几只碗中还放着他没有动过的食物。止水莫明地感到一股暖流往心头涌来，原本那个只会让人照顾的小姑娘现在也开始学会照顾别人了，但是就这么一次他却没有领情，为了雏堇不顾维生的安危，把她冷落在一边，止水打心底有些责备自己，轻柔地为她披上毯子。
　　当他吹熄蜡烛想要出去时，黑暗中却传来一阵低声的呜咽，挽留住了止水的脚步。重新回到维生身边点亮烛火，看到维生还是伏在桌子上没有动，但轻微起伏的背却掩饰不住她的哭泣。止水想要问，又开不出口，只能抚过她的头顶，沉默不语。
　　“我以为，你和凛炎都不会回来了。”维生埋头低语，虽然是对止水说，但又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怎么会呢，快睡吧。”刚说完，止水又莫其妙地加了一句：“凛炎呢？”
　　“不知道，从昨天开始就不见了。”
　　“是吗？”止水应了一声后，走向门口。打开门出去，却差点与正欲进屋的凛炎撞在一起。
　　“我回来了，这么大半夜的你们还在聊天？”凛炎径自走到维生对面，搬了只椅子坐下，将两只大大的袋子往桌上一搁，继续道：“银子花的差不多了，所以出去弄了点盘缠回来，不会嫌这些银子来的不干净吧。”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的余光扫向止水。
　　“弄点银子要这么长时间？”止水反问。
　　“你以为偷银子容易啊？要不下次你试试？”凛炎说完顿了一下，又立刻说道：“说笑罢了。只是看你们心情不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们。雏堇的离去我也很难过，但是止水你这样沮丧，我和维生都不会开心。我不知道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对不起，不该在这种时候开玩笑。”
　　“算了，再不睡天都要亮了。”止水一把拖起凛炎就往外面走去，“再住一天，我们也该上路了。”
　　“唉？这么快？”凛炎显得有些惊讶，尽管还想再多说些什么，却只能任由止水拖着回到自己的房间，然后门被重重地甩上。
　　止水注视着凛炎，尤其是他的眼睛，但是那双眼睛就和第一次见到时一样，真诚而温暖，虽然同样是紫色，但既不妖异，也不冷冽，如同开放在春天的花朵一样温馨。止水扭过头看了下四周，又一次将视线放到凛炎身上，但无论他怎么看，都没有看到任何的异样。
　　被这样注视着的凛炎露出一脸的迷茫，他不明白止水为什么要这样盯着自己，只能轻声地问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吗？”
　　“没有。”止水简单地敷衍后，离开了他的房间。
　　“是错觉吗？难道是我多心了？”止水喃喃地问自己，却给不出任何回答。只是不管他如何翻来覆去，那双眼睛始终浮现在眼前，同样的颜色，同样是羽人，却是与凛炎截然不同的紫色双眸，在迷雾之夜依然闪出魅惑的色泽。即便坠入梦中，也会看到那双眼睛凝视自己，听到那个声音：“紫枫。记住了，对谁都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