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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

  •   手术结束后,陈璋手臂包扎妥当后,他被推进病房。
      在麻药渐退的钝痛中,他感觉到房间里多了好些人。王知然、汤佳、顾扬名,甚至久未露面的汤勤为都到了。
      几人无声地围在病床边,空气过于沉重。

      王知然眉头紧锁,她没有预料到陈璋会受伤,看着陈璋的伤口处,声音低沉得几乎听不清:“对不起。”
      陈璋摇头,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心蹙了一下,“没什么对不起的。幸好这次是我,如果是汤佳怎么办?”

      王知然张了张嘴,沉默不语。
      这话却点燃了汤佳积压的情绪,“什么叫幸好是你!哥,你能不能多考虑自己一点?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猛地转向王知然,“妈,要不是你一直和陈远川有来往,他也不会在对面医院看病,不会撞见我,我就不会和他吵起来,哥更不会为了护着我受伤!”
      陈璋出声制止:“汤佳!”

      一旁的汤勤为也顺势插话,语气指责,“看来汤佳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以后汤佳跟我回江水湾住。知然,你一天到晚忙得不见人影,怎么管孩子?自己的私事都没处理干净,到头来牵连孩子受苦。”

      “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妈!”汤佳立刻调转矛头,反唇相讥,“你难道就是个合格的父亲?你也没管过我!你的私事处理得很好吗?平时不见人,现在倒说起风凉话!”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我本来就没叫你,谁让你来的?当初要不是你,我和我哥就会一直住在一起,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王知然厉声打断:“行了,都别说了!”
      她扫视众人:“都出去,我和陈璋单独说几句。”

      一直沉默的顾扬名站在离床最近的地方,他忽略掉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微微俯身,轻声问陈璋:“是不是疼得厉害?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陈璋脸色发白,随着麻药效果完全消退,手臂的伤口像灼烧般一阵阵抽痛。
      他没什么胃口:“算了,吃不下。”

      顾扬名语气温和,坚持道:“多少吃点,我很快回来。”

      汤佳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汤勤为又开口:“汤佳必须跟我回江水湾住,这事没商量!”
      “我不去!”汤佳扭过头,看也不看他。

      王知然深吸一口气,尽力让声音缓和下来:“汤佳,你先跟顾扬名出去买点东西,大家都还没吃饭,顺便也让你哥静一静。”

      陈璋微微点头,顾扬名得到这微小的默许,才轻轻拉了下汤佳的胳膊,低声道:“走吧,我们很快就回来了。”
      汤勤为看了看局面,也沉着脸跟着出去了。

      病房是双人间,邻床上午刚出院,此刻只剩王知然与陈璋。突然的安静让消毒水的气味都清晰起来。
      王知然在床边坐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警察来过了。”
      “抓到了?”陈璋抬眼。
      “嗯,人控制了。”王知然语气沉重,“不过,这事后续处理起来,会很麻烦。”

      陈璋下意识以为王知然想让他撤案,他轻笑自嘲一声,眼圈却控制不住地红了,“你是想让我放过他?”
      王知然摇头,语气出奇地平静,“不是,我说过,他活不长了,他得的是胶质母细胞瘤,这病会引发癫痫,性格也不受控制。”
      “如果他是发病时伤的你,案子后续会很难办。”

      “所以呢?”陈璋心底一片冰凉。
      从受伤到现在,只有这句话真正刺伤了他。
      他轻声重复,像在确认,又像在挣扎:“你想让我放过他吗?”

      王知然静静地注视着陈璋,她沉默了很长、很长时间。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问:“陈璋,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很爱陈远川,爱到让你这个儿子都毫无地位?”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钝刀,割开了本就不平静的局面。
      陈璋没有说话,他更多的是不解。
      他认识的王知然,从不是会回头的人。

      王知然继续说着,语气听着平静,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出生后没多久,赶上政策变动,很多小煤厂陆续关闭。我怕陈远川出事,想给你留条后路,就给他买了一份终身寿险,保额一百万,受益人是你。等他走了,你大概能拿到两百万。”

      “这本保险......我软磨硬泡了很久,他才同意签字。因为这么多年他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可能不懂这句话的分量。他有过很多女人,不止我一个,但说来也怪,上天好像都看不过去,他在外面竟然一个孩子也没有。”

      “后来他确实破产了,但变卖了房子和车子后,其实并没有欠多少钱。退保的损失非常大,他舍不得,就没有退。”

      “本来这件事不会有任何变故,但我得知他还有一个儿子,这意味着,他可以随时更改受益人。”

      王知然的语气突然变得坚决,“这是我不允许的。”

      他哑声问:“所以,你是故意和他重新来往的?”

      王知然苦笑,但笑意却没抵达眼底,“我说过,我不会重蹈覆辙,是你不愿意相信我。当然,也是我不想告诉你,这些事,对我而言并不光彩,陈璋。”

      陈璋不想和陈远川有任何牵扯。
      他是死是活,他的钱,陈璋一个子儿都不想要。
      这对他来说,这个结果是难以接受的。

      “我不需要这笔钱,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我受的伤能换一笔钱,就这样抵消了吗?”

      王知然立刻反驳:“当然不是!只是他现在有病在身,最后的结果未必是你所如愿的,我只是告诉你实情。陈璋,别说什么你不需要这笔钱,没人会嫌弃钱多。这钱你不要,别人也会拿去用,而且这钱,本来就是属于你的。”

      “这不单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我需要这笔钱,给我的儿子。”

      她停顿了一下,声音突然软了下来,带着点哽咽:“上次,你问我,我爱你吗?陈璋,这是肯定的。你是我儿子,我当然爱你。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母亲,除了物质生活,我给不了你什么。所以这笔钱,你不要也得要。”

      陈璋突然问:“那汤佳呢?”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确认某种界限。

      “汤佳也一样。”王知然的语气恢复了平静,“我不会因为小时候你不在我身边,就多给你什么,但陈远川这笔钱是额外的。
      “汤佳有汤勤为,有汤家很多人爱她,可你不一样。”

      陈璋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一种熟悉的窒息感包裹上来,限制住了他的思维。
      他再一次想要逃避,他应该怎么做?

      他要放过陈远川吗?不,他不想。
      他要听从王知然吗?不,他不愿。
      他突然很想离开蓉城。

      “我去江北生活一段时间吧。”陈璋看着王知然说。

      王知然没有反对,但她说:“可以,你可以去散心,但是你必须要回来。”

      陈璋问:“妈,你现在这样,你是想控制我吗?”

      王知然竟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带着些许苦涩:“控制?陈璋,你真觉得我是在控制你吗?我不希望你是为了逃避这件事才离开。”
      “你不社交,连假期都很少出门,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我给过你自由,可你不要。”

      她话锋一转,问:“你高中毕业前,一直想离开蓉城吧?”
      陈璋错愕:“你怎么知道?”

      “你是我儿子,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王知然叹了口气说:“你大学去了江北,我同意了。可毕业后,你又回来了。如果你真想离开,是不会回来的。”
      “你想进银行,我不同意,你还是去了。可你连应酬社交都不愿意,现在不也离职了?”

      “我给了你足够的空间,是你自己选择回来的。不管因为什么,陈璋,你需要好好想想,你真的能毫无顾忌地离开吗?你一直活在单一的环境里,甚至是你自己把自己困在这个环境里。”

      “你如今可以这样,是因为在我的庇护下,你还没有被现实逼到必须撕破脸皮的境地。当然,只要我在,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这样护着你。你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其实比谁都在乎感情。就算陈远川真的死了,你也不会解脱。”

      王知然的声音低沉下来,透着一丝苍凉,“陈璋,我今年五十四岁了,说是半截身子入土也不为过。爱情对我来说就像今天需不需要吃晚饭一样重要,不过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的的确确渴望爱,到最后你会发现,兜兜转转大半生,能依靠的往往只有自己。”

      “除了你和汤佳,我这一辈子,真正放在心上的人,不多。”

      就在这时,王知然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房间里几乎凝固的空气。

      她没有给陈璋更多时间去消化,只是站起身,最后说道:“我今天告诉你这些,不是要逼你立刻做出什么选择。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困在过去的阴影里,人总要往前看。”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再让陈远川接近你,这一点,我绝对能做到。”
      说完这些王知然便起身离开。

      陈璋僵在原地。

      这是王知然有史以来对他说过最长的一番话,字字刺耳,他字字都不喜欢,因为这几乎是撕开了陈璋不曾知道的一面。
      可每个字,都烙在他的脑海里。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他看不清王知然,也不了解自己,甚至对他和这个家之间那种复杂而坚韧的纽带也是模糊的。

      他自以为的“淡然”,不过是麻木。
      他总用“都可以”“随便”来回避选择,只是害怕承担选择的后果。
      他的确没有勇气离开,他的内心是空的,如同蛛网编织的心脏,密密麻麻,看似完整,其实稍一用力便能捏得扁平。

      以至于结婚、事业、家庭......这些常人追求的东西,对他而言都是轻飘飘的。

      他的焦虑、恐惧、无助、空虚,不过是用过去的痛苦滋养出的废墟。
      身体长大了,内里却无法提供任何养分。

      他是一具空壳,没有灵魂的□□,是蝉蜕下的外衣。保持着完整的形态,攀附在树枝上,假装活着,可内里是空的。
      那个曾经充满活力的生命,早已飞向别处。

      他的过去如同一场梦游,在一潭死水中浑浑噩噩,停滞不前。
      泪水无声地滑落,陈璋感觉自己被彻底拆穿,无处遁形。
      他不知归处,亦不知去向。

      顾扬名推门进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
      他似乎是第一次见陈璋哭,没有声音,只是木然地坐着,像个被遗弃的孩子。

      汤佳眼尖,立刻冲上前,声音带着哭腔:“哥!你怎么了?别哭啊!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和陈远川说话,全是我的错!”

      陈璋摇头,极力克制着,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不是你的错。”
      顾扬名默默地将带来的粥放在床头,拿起勺子,想喂他。

      陈璋僵硬地接过勺子:“我自己来。”
      可是顾扬名却没松手。
      汤佳抽泣着,转身去卫生间洗脸。

      病房里短暂地安静下来。
      顾扬名俯身,在陈璋耳边用极轻的声音说:“陈璋,要不,我带你走吧。”

      这句话像一簇火苗,落在陈璋荒芜的心原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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