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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莫如云易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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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午后静静的翠竹园。
旖旎的生活还没有开始。
男倌们大都在各自的房间里睡着,花阴下也有几个玩游戏,梳抓鬏的小童。
这是翠竹园最安静最正常的时间。
晏几道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匆匆下马草草栓在树上就小跑着进了大门。
推开思念已久的人儿的房门。小苹醒了半天了,大夫也走了一阵子了,云儿端着刚刚煎好的药轻轻的放在桌子上。
两人四目相对,都怔住了。
小苹那日夜思念的容颜似乎又清减了几分,看得晏几道又是心疼又是心醉。
而那小苹却是刚刚自怨自艾撕心裂肺从鬼门关里走了圈出来。看见眼前风尘仆仆满面倦容的晏公子,不知道怎的,心里面就少了当初的那几分子痴。
心里不由的想起当年他伺候过的红倌人,后来随了山西一个土财主当外室的长烟说的话“这人啊,开始都是有血有肉的,也都一腔子的情可着劲的都要给了一个人似的。日子久了,过的疲了,伤的深了,也慢慢就淡了,痴不起来了。这怨不得谁情深谁情浅,这情深情浅也都是前世早定好的,半点不由人。”
看着仿佛一下子堕入凡尘的晏公子活生生的站在面前,想起正午的时候自己啼血似的唱曲,嗓子都哑了。小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这来了,终还是要走的。这来来走走的,那痛一遍遍的重复,这不是生生的要了人的命吗?
晏公子只是痴痴的望着床上的人儿,不知那人儿心里早已反覆了多少的春秋。
倒是云儿先开了口“晏公子,你可算来了,你这一走,我们公子什么似的,今儿中午还”
“云儿,干你活去,嚼什么舌头。”
晏几道一听,急走两步坐在床边拉住小苹的手“中午怎么了?你嗓子怎么了?”
“没事,估计是有点中暑了,喝碗汤药就好了。”小苹不想让这个满脸疲惫的男人再担心什么。勉强笑着,操着略为沙哑的声音解释。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有心无力。
“那嗓子是怎么了?晏公子眼里闪闪着一些泪光,急急的说。
“没事,估计这几天唱多了,大夫说缓几天吃点去热的汤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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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词里流芳百世又如何?这一世,怎样痛苦却又挣扎的活下去,才是他能做的事情。
不到天黑,他们就要别了。
晏老太爷派了晏三爷在驿站等他,而他这一去,已是半夜迟到,要是再耽搁下去,怕是明天中午晏太爷就带着官府来兴师问罪了。
晏几道喂小苹喝了些百合莲子羹,扶小苹躺下。“我要走了。再不走会连累的。这几天你跟上面请了假歇歇吧,别那么拼命。”晏几道顿了下,要说出以后等我回来赎你之类的话,终于还是没出口。
小苹宽容的笑笑。
放下了,心里反而坦然了。
晏七公子附下身子,吻了吻小苹冰凉的带着丝丝中药味的嘴唇,摸了摸他那缎子般依旧松松的系着绿色发带的秀发,拉了拉他那总是半开半合的大襟的衣领,站起身来。
晏几道走到桌前,看到小苹自己胡乱添的那首词,反复呓喃,提笔合了一首。
写完之后,回头看看小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投下了暗暗的阴影,轻叹了一声,掏出块银子放下。把小苹的词揣在怀里,慢慢的踱出去了。
回头再看刚刚掌灯下的小苹,模模糊糊的已经不很真切。
吱呀一声,门开了,又关了。
小苹睁开眼,任由着眼泪掉了一会,起身去看晏几道的词:
旖旎仙花解语,轻盈春柳能眠.玉楼深处绮窗前,梦回芳草夜,歌罢落梅天。
沉水浓熏绣被,流霞浅酌金船.绿娇红小正堪怜,莫如云易散,须似月频圆。
小苹笑笑,再笑笑,那眼泪就没了。
这时候门开了,一个不高的白胖子走了进来。
“孙掌柜,您可是稀客啊。来坐坐。云儿快给到茶。”
小苹像是要把自己的那一腔子没地放的热情都投到孙掌柜身上似的,哑着嗓子张罗。
孙掌柜也有些奇怪,“你嗓子怎么了?”
“哦,没什么大碍,这几天曲子唱多了。唱不了曲子,能陪您喝酒划拳啊。”
孙掌柜看见平日里爱搭不理冷冷冰冰的小苹热情起来,也管不得听曲什么的了,一手就把小苹抱了个满怀。
小苹象发什么恨似的,那嘴就凑到孙掌柜白白胖胖的脸上去了。
夜来了,院子又热闹起来了。
只是那热闹是他们的,小苹心里,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