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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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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芷一手揽住少女,一手灌注内力于玉笛上,借以撑在洞壁上,减缓二人下坠之力。
那白玉笛与洞壁接触之处,无数细小玉屑溅出,若非有内力维护,当早已粉身碎骨。
未料那洞竟有百丈来深,却并未有任何机关,看来那引他们至此的人似乎并无取其性命之意。
虽是颇费了一番心力,二人终是安全着地,同一瞬间,白芷放开怀中少女,水清妍旋身退开。
洞中阴暗潮湿,难辨一物。白芷似是有备地从怀中掏出一颗夜明珠,于是整个地洞皆清晰可见。
“我不会谢你……”水清妍抬首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彼时,她只是,她只是……她紧紧地握着臂腕间白色披帛。
那般光华之下,女子的神色一览无遗。微昂的螓首,微微泛红的雪颜,闪烁着光泽的灵动双眸,透着几分倔强,几分羞恼。
“无妨,本也是我自愿……”细致的一番擦拭,他将玉笛收回袖中,那在夜明珠映照下生动起来的眉目间不经意地就流露出了几许笑意。他绕过少女,走在前面。
留下水清妍在后面,直懊恼地咬唇。贝齿咬着下唇,于是唇色愈见娇嫩嫣红,两颊生光,水眸中波光潋滟,又岂复那个清冷的人儿?
“若非这里无人把守,我倒要以为是哪位盟主的闭关之处了。”
脚踏的是平地,入眼的是一片宽敞。后山虽是偏僻,倒也未必无人经过。又怎会无人发现?
看来要越来越热闹了呢!男子勾唇浅笑,依旧闲适如常,只是那一抹寒意蹭上那墨玉般的眸子,带起几缕莫测高深。
水清妍下意识地扶着洞壁,却换来满手湿凉,耳边更似是听到了淙淙流水声,这里莫非?
她疑惑地抬首,目视前方,却见男子亦正用手敲击着洞壁,侧耳倾听。看来,不止她一人听到了那水声。
白芷似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头一笑,“清妍莫要跟丢了,否则在下可是难以与那些人交代了。”
意有所指的话语,却又显得分外熟稔,倒叫水清妍一番尴尬。于是,便见佳人轻身一动,倒是靠的极近,一点都不忌讳男女之防。白芷心下生笑,却又极其受用,嗯,有佳人在侧,幽香相伴,此番之行倒也不至无趣。
这底下的构造很奇特,似是按着某种奇门八卦布局,一眼望去,似是四通八达,各有一条暗道不知通往何处。眼稍微一眯,再睁开时却又似有千沟万壑,千门万户。一个分神,便神思错乱,眼迷心惘。水清妍暗暗聚气凝神,垂首盯着男子的每一步,步步紧随。
这一段路走下,她的神思皆处高度戒备中,而白芷亦似全神贯注于脚下,并未再有言语。
嗯,这一步应往这边踏下,突地身子似是撞到了什么物什,唔,清冽干净的味道,她一手轻揉太阳穴,抬眸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清妍不懂阵法?”白芷一手托着夜明珠,神色莫名晦涩。
“嗯。”她答得万分自然。她此生唯一破的阵便是那随心阵,可是她本性万般随意,对阵术亦是浅尝辄止,达到目的则罢。
“你不怕我趁机把你困于阵中?”似乎对这份坦诚犹自不满,他追根究底。
“你走的每一步,我都有看清。”不明男子是何意思,她一脸无奈。
“即便你不懂阵法,亦当知阵中千变万化,一旦我引你误入,牵引阵动,我自可随即抽身,清妍又当如何?”男子步步紧逼。
你不知下一步,我却知生门,届时你该当如何?
“我……”水清妍此时已是万分疲惫,本揉着穴位的纤手无力垂下,她紧抿着唇,喉间干热,感觉心被吊着,一汪秋水迷蒙,竟似万分委屈。
他究竟要她承认什么?
“清妍,此生我从不做无把握之事。”那些人,若他所断无误,便该是那一族了吧。四国皇室的禁忌!
他要告诉她什么?她仰着头看他。没有了那嘴角眼梢常伴的一缕温雅笑意,便一如那九天之上的神子,矜傲而无情。无情呢,是否比那人更甚?
“呵呵,也罢……”白芷突然倾身上前,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掠起女子额前几缕鬓发,他盯着那双明眸低低道,“清妍,这次,可是你把我拉了进来……”
若万般在握,亦未免无趣,这一次……
清妍,你是我允许的意外……只是不知这意外又能令我容至几时?
那眼底的幽深难测,又岂复那个气质闲然,温雅无害的武林贵公子?
水清妍在那墨玉般的眸子注视下刹那失了神,似乎不掺杂任何杂质,纯净地像两颗墨宝石,恍然间又各色纷杂齐现,她尚未及反应,白芷已牵起了她的手,“我不能保证前路无险,但至少……”他淡淡一笑,“……你我同在……”
他不会弃她,至少此刻不会。
清湛的音色,温柔如水,从那薄唇轻轻吐出,带着一贯的优雅随意,却放佛挟来了一片清明,静静流转、包围,无由地让人依赖信服,那瞬间所有隔阂,所有防范尽消,那刹那如释重负,那雪颜随之明媚生光,直叫人难以逼视。
便如一朵白莲在无尽黑夜中静静地以一种无法言喻的姿态惊心动魄地点苞、初展、绽放,是的,惊心动魄,就那么映入满帘,刻入心魂深处。
他二人皆是极尽看淡世情之人,因此行事皆是顺心而为,意动行至,不追根溯源,但也正因此一旦起了珍视之意,原本的自然反倒有了患得患失之态,百般为难。以致此后经年,白芷一旦忆及此,便会万般思量,若这一日他逼迫的是自己呢?可是无论如何,竟无法给二人一个更好的设想。什么都尚未及开始,彼时又能确定什么呢?
“这是‘落泉阵’”,白芷淡淡解释道,“我们必须尽快走出。”
否则便会长眠于此了吧!一缕慎重浮上那清俊的容颜,倏尔又被一抹若有似无的淡笑取代。
落泉阵!相传落泉阵乃上古奇阵,是那位被誉为“神子”的千古一帝——寻风王朝的昊帝所创!那个昙花一现的王朝,那个留给后人无数遐想的王朝!那个如风神子,突然而现整顿苍生,又突然丢下偌大的王朝杳无踪影!徒留后人唏嘘叹息!
落泉,碧落黄泉候君选!唯一不变的便是夺命噬魂!
“随心阵中万般变化,你若能破之,并加以应用,想来日后便再难有阵术相难,除非……只是我亦只是耳闻,未曾遇之……”那人在提到“落泉阵”时,亦有一丝激动。
水清妍思及此,不禁苦笑,何德何能竟能劳驾世间第一奇阵相拦?
“右十步前五步,取天位”世间第一奇阵?瞬间各种应变一一现于脑海,他阖眸一番计量,半晌方开口道。
突然的声音把水清妍从回忆中惊醒,她抬首看着身侧的男子,这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或明或暗,却未见丝毫迷失,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胸有成竹,一一尽握。
她心下微叹,顺着他的牵引,随即迈开步子。
二人一齐落下步伐那刻,那四面八方的小道突然清晰起来,种种幻影合成一处,前方突现一条较为宽阔的道路。
他二人走上前,只见洞壁两侧竟皆绘壁画,似是已年代久远,那壁画之相已难以分辨清楚。
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浮上心头,水清妍伸手相触,那瞬间那些壁画似乎皆生动了起来,借着夜明珠之光,只见那岩壁突然慢慢掉落了一层粉末,然后那壁画变得逐渐清晰可辨。
二人相视一眼,与此同时,突闻更加明晰的流水声,恍若近在咫尺之间。
闻声间,二人转身,但见那道的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渠泉水。
那清澈的水流不知从何处而下,汇到底下一处小池中,尤溅起五彩缤纷的水珠。
那水流敲击岩石,那水珠溅地,叮咚有声。
可是那刻彼此心头均有莫名的虚幻之感,恍然间不似在人间。
更惊异的便是那池中的一朵白莲,是的,唯一一朵,就那么安静地盛开在那水池中央,四周却有各似光华,纯白的花瓣,洁净的不似人间之物,那些水流直冲而下,却在那朵白莲处缓缓绕开,似是不忍相伤。
二人就那么盯着那方池水,刹那间似是透过那处清泉水帘,又或似凝聚在那朵白莲上,看到了天之涯,海之角。
似是到了洪荒尽头,那里安静地远离尘嚣。水清妍只觉恍恍惚惚地立于一片花海之中,身侧均是不知名的各色花儿,却又奇异地一片静谧和谐,没有丝毫繁华之感。耳边突然闻听女子的轻笑声,那声音恍若天籁,至纯至美,那笑声中那般满足那般幸福。那片花海中突然出现一个女子的身影,又似乎宇宙洪荒她一直在那儿,她俯身,轻轻地呵护着花儿,低喃着,倾诉着。看不清她的身形,听不清她的低语,但水清妍心中只有一片祥和。就那么远远的,又似靠的很近,她不知为何来到此间,眼前的女子又是何人,只是失怔般看着。浑然间,她听到有人在唤,“卿云”,如此低沉好听的声音,溢着满满的情意,她能够很清楚地明了那声音唤的不是她,水清妍极力想看清,便见那女子身畔不知何时出现一个清俊的身影,青衣了了,却是光华四溢。那两人静静相拥,一眼间,远了万年。几番桑田成沧海,那二人不曾老去,不曾分离。
那般美好,水清妍微微扯唇欲笑,霎那却顿感似万箭穿心,恍若烈火焚身,她紧紧地捂着胸口,蹲下身,竭力地抵抗那灵魂抽离之痛。眼前之景却如白雾般慢慢淡去,慢慢散开……
“清妍,清妍……”白芷急急地唤道。若非二人之手相牵,他感觉到了她的情绪波动,她的指甲用力扣进了他的掌心,白芷此刻亦尚在幻境。
人说十指连心,她的指,还是他的指,她的心,抑或他的心?
“清妍,不可再看,那是上古幻术!”白芷欲摇醒她。
睫毛轻颤,水眸无力地睁开,连他自己都尚未察觉,那同时,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百年相伴,竟敌不过一朝生疑。”那最后满眼的血腥究竟所为何者?那最后飘入脑海的那么一句清清淡淡的话,怎的让她那般心痛?仿佛她的过往,她的所有皆在那一句中烟消云散,遥远地不曾存在。
水清妍微用力挣开白芷的手,喉间泛起腥甜,她席地而坐,径自调息。
胸前的玉佩再一次那般灼热,她却忍住没有去触碰它,那一刻她甚至失了所有的勇气。
那双眸中的疏离,厌倦,不甘,就那么印入他的眼,白芷不禁摇头苦笑。他将夜明珠收入怀中,微微倚靠在洞壁上,就那么静静地等待。他的视线轻轻落在水清妍身上,倏尔阖上双眸,盖住了所有情绪。
那一日,两人谁也没有问对方在那幻境中看到了什么,或许谁都不在乎,又或许……
只是那景那像,如何忘却?
片刻之后,水清妍起身,她疑惑地看了一眼身旁似是闭目沉思的男子,与此同时,白芷感觉到了她的探寻,墨眸睁开,“我们走吧。”
他还是对她伸出了手,眸光却是无情无绪。
水清妍有那么些许的迟疑,终是搭上了他的手。他的手温和有度,而她的肌肤却总是冷于常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欲将手抽回,但白芷已是牢牢握住。
他一手牵着她往另一条道上走,同时将手中玉笛往后全力一击,但闻一声轰响,水声大震,那一朵白莲在那四溅的水花中慢慢黯淡,直至凋谢。
从始至终,他二人均未回头。
前方去势渐高,白芷一直一声不吭,二人的手一直相牵,他的温度渐渐暖了她的肌肤,水清妍不由得感觉有些不甚自在。
若是华朔在的话,他大概能够猜到他清贵无双,闲静淡然的公子此刻是生气了,嗯,他又或许会私下大叹声真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只是此时这二人均是无觉。
又是水声,越来越汹涌的水流,仿佛二人正在水宫中行走,四面八方的水声敲击在耳畔。
水清妍下意识地用双手扯住白芷,终是迫使他回身看她。
他一直觉得她的双眸盛水,若非她一身清清冷冷,那双水眸恁的多情。如今她就这样微仰着头看他,神色中颇多央求的意味,就那么有一种柔软的情绪暖化了他的萧瑟。他轻轻一笑,安抚地看了她一眼,仍是牵着她往前走。
前方是一道石门,随着二人愈走愈近,似乎都能听到流水冲击石门的澎湃声,若石门一开,外面的水便会一涌而入。这究竟是生门还是鬼道?!
“我不会水。”在那石门前,水清妍旋身伸手拦住他。
几分懊恼,几分期待,她等着他的回答。
“我也不会。”白芷好笑地开口,回答的那般天经地义,接的那般自然而然,浑然不顾葬了人家的期待,凉了佳人的心。
“屏息总会吧”他微微倾前,戏谑地看她,“借你披帛一用。”
男子醇洌的气息就那么侵入满心满怀,水清妍不由微微羞恼,一抹红霞浮上雪颜,就是这条纱带把二人一起卷入了这莫测的地方。
水清妍呆愣之际,白芷已抽出了那条纱带,“据我推测,这石门只有一个开关,且在洞外,所以此次需你我合力击破。”
“石门一破,再运劲于披帛,借纱带漂浮之力,入水。”他目视前方,慢慢分析。
“好。”水清妍不假思索地答道。
他回身对她一笑,一如初见,那般优雅清贵。
水清妍亦是回之一笑,一笑间,淡了世间芳华。
黎明时分,逸湖上突然有二人从水中一跃而上,四周水珠环绕倾洒,那两人一黑衣一白衣,中以一白纱相系,若有光华相绕,飘飘然似神仙。
如此风流人物,足拟世间万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