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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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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宫氏一门,狡兔三窟,宫家在玄城自不会只有一处落脚处。自那日从地道逃脱后,宫申便率人连夜退到了玄城西侧一幢不起眼的别院里。那里地处偏僻,附近只有三三两两的农户。
三年前,他便秘密地选派人手在风山脚下挖掘地道,而当日那些工人均已被活埋于地下,他怎么也想不到会走露风声。而为了对付陆仪,他更是千方百计找来那么一个适合的女子安排进陆家。玄城的地头蛇,行事自然方便,天时地利人和,火弹,毒药,轩辕璟,这样的连环计,他自认百无一漏,如今却是功败垂成。三年谋划,转眼间付诸东流,宫申一念及此,便咬牙切齿。
“可有查到,究竟是何人通知那贱人的?”宫申恨到极处,用力地一拍桌子。
想当年,那女子软硬不吃,他好说歹说,才骗她相信只是会令人渐渐无力的药物,可以迫使陆仪自动退位,此外更许诺事成之后,给她另外一个足以匹配她意中人的身份,方使其同意替他办事。
早知如此,陆仪一死,他便该取了那女子的性命!
“回家主,属下无能,未能查到,只知当日曾有人给那女子送过一封书信,后更有人一路护送至玄城,因此属下等几次三番劫杀都未能成功。”底下一人跪地回道。
宫申扫了一眼环立之人,只有寥寥数十人,不由惊道,“还有人呢?”
“当时只有数十人经由地道逃至此,其余人混乱之下失散,但属下已留下记号,想必不久便会赶来。”
“好好好……”他一连喊了好几个好字,狂笑出声,“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何人把我逼至此番境地!此仇不报我宫申枉为人!”
“轩辕璟呢?”他站起身,负手在后,来回踱步。
“回家主,轩辕公子回答说……”那人抬头看了一眼自家家主,迟疑不敢言。
宫申看那人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由火上心头,“说!”
“轩辕公子说……望家主好自为之……”那人胆战心惊地一字一句说完。
“好,很好……”宫申一剑砍去,贱了满身的鲜血,“如此不中用的人,留你何用?!”
他环视四周,“你们莫非都以为我宫申要败了么?哈哈……”
那些宫家子弟全部惊地跪地,“我等誓死追随家主!誓死追随家主!”
一声一声的誓言,却仍盖不住那如颠似狂的粗噶笑声。
待笑的失了力气,宫申弃了手中染血的剑,托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回到座位上。“尧岳呢?”
“回家主,大总管已得信,目前正在安排各地明处势力暂退。”立有一人出列回复,“另外,宫府四周已聚集三家的耳目。”
见宫申没有应声,那人停顿了一会又言,“目前并未有人进入宫府,大总管问是否要派人把家主家眷救出来?”
“哼”宫申冷哼一声,“不必!”
他思量了会,“让尧岳派人去接小姐,要是她不肯跟着走,就给我绑来!”
“是!”那人应声了便要退下。
“慢着,魈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尚未收到讯息,要不要属下派人联系?”
“嗯。”宫申不耐烦地摆手。那人究竟何时才行事?
忆楼。
一间精致的厢房内有个妇人正坐在榻上。
她虽华衣在身,却是双目呆滞无光,头发披散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扯着床单,嘴里絮絮叨叨地不知念着什么。
有个黑裙女子正在一旁温柔地哄妇人喝药。
如今这模样,谁还能料到这便是当年玄城首富蓝荣之女蓝韵儿。
当年玄城有两大美人,一为蓝家千金蓝韵儿,二为青楼名妓洛芳宸,均以善舞闻名。
蓝见秋思及此,便心下酸苦难耐。
“娘亲,喝药吧。病好了,您就能记得见秋了。”蓝见秋强忍苦涩之意,温柔劝道。
“申,韵儿要看冬梅,你带我去好不好?”谁知那妇人却是突然眼神一亮,扯着蓝见秋的衣襟,柔媚央求道。整个容颜便生动起来,依稀有当年的娇媚。
蓝见秋手一抖,药碗便“嘭”地一声掉地,她亦是惊愣了会,怔着看自己的娘亲,她突然就狠命摇晃她,“娘亲!”
声音不自觉地带出一丝尖利,竟似惊动了空气间的流动。多少年了?究竟是多少年了?她的娘亲怎能呢?怎能一开口便是那个可恨的人呢?
那妇人本是浑浑噩噩,被这破碎声,尖叫声,就那么吓得哆嗦起来,她抱紧被子,身子颤抖地往后退去。她的眼神迷茫,恐慌,惊惧,一如无防御之力的婴儿。
她的娘亲不记得她,甚至怕她!有什么比这个认知更能让人绝望呢?
蓝见秋咬紧下唇,脸色甚至比那个妇人更见苍白,她面对着妇人站着不动。
天下人慕其舞其容,又有谁知她心中之苦?她感觉满腔的悲痛就那么涌上,沉重得让她难以负荷,甚至不能呼吸。
蓝见秋曾对外有言,“见秋之命,从来唯有夜色。”
于是,她着黑裙,脸覆黑纱,唯有腰间百花锦带乃母所赐,从不离身。
于是,她只在暗夜来临之际才起舞,舞尽她的生命,一舞寂天下啊!有滚烫的感觉趟过她的脸颊,她以手相触,下一刻她便搂住她的娘亲,失声痛哭。
妇人似有所感,一手轻拍她的背,竟轻轻哼起了幼时催她入眠的歌曲。脸上也有慈爱之色微现。
蓝见秋埋在妇人怀中,在妇人无意的安抚之下才慢慢平复了心情。
一道低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惊破了沉沉夜色。“小姐,老爷让我等来接您回去。”
蓝见秋用袖中丝帕拭去泪痕,起身服侍妇人睡去,才坐到一边方桌上,冷哼道:“我早已不是宫家之人,尔等有何贵干?”其后她又冷笑,“宫申已是丧家之犬,如今倒想起我来了?”
“不管怎样,门主始终是小姐之父,小姐怎能见死不救?更何况,小姐能在忆楼安居至今,也是老爷暗中关照。”
“这话倒是好笑,我蓝见秋不过忆楼一舞女,又有何通天之能能助宫大门主?”若不是她因缘际会下遇见那人,得知真相,今日倒还真有可能相信这人的话呢!
“魈殿。”门外之人似是思索了番,吐出二字。
蓝见秋心下大惊,随即不由泛起冷意,“不可能!”接着她一字一句地言道,“宫申死有余辜!”
话音一落,本是安躺在床上的妇人却是慌慌张张起身。她尚未穿上鞋子,便急着下床,两眼盯着门口,意欲前去。
蓝见秋闻声看见这一幕,又痛惜又懊悔,她不该一再提及那人的名讳的。她急急忙忙按住妇人,柔声相唤,“娘亲,见秋在这,您好好躺着,莫要吓见秋,好吗?”
与此同时,门外之人破门而入,抱拳道,“小姐,我等奉命而来,得罪了。”
三五个黑衣人逐步逼近,她虽粗略懂武,却无奈尚有痴母要护,实在分/身乏术,应对无能。
居于屋顶上的男子放下瓦片,唇角一勾,一抹邪笑生成,他纵身急速跃下。
宫申啊宫申,若你不动这番心思,本殿主倒觉得,还真对不起那人为你宫家安排的结局呢!
那几个宫家之人正欲将母女二人带回复命,却感一道劲风袭来,他们连忙退身,眼前人影一晃,便有一邪魅男子执扇于前,笑而睨视。
“是你?!”她万万没料到堂堂魈殿之主会做梁上君子,一直在暗中窥视,只是此刻他的及时出现解了她母女二人的困境,便使她又惊又喜又窘。
“尔是何人?”
“呵,宫家不是一直想借魈殿翻身么?”
“还望殿主恕吾等有眼不识泰山,不过吾等奉命来接夫人小姐回去,实是出于无奈才欲动手。”那几人倒也机灵。
“喔?”凌夜冷笑,“既然本殿主在此了,还不快滚!”
宫家人诺诺而退,却有一人转身对蓝见秋跪拜,“小姐,即便家主千错万错,百年宫家不能毁于一旦啊!”
那瞬间痴痴傻傻的妇人竟似有所动容,“申,申……韵儿要你好好的……”她用力扯住蓝见秋的手,不自觉地重复着那么一句话,满脸忧色。
蓝见秋突然心一软,她不由抬眸看着凌夜。
那女子静静地仰首看他,各种得失可能就那么闪现,半晌,他对那几人喝道,“最后一次,滚!”
他回首对蓝见秋苦笑,“你去找那个人吧!或许……”
世间最苦之字,乃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