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梦令》西*雪

86、第十一章 赠扇之人

　　在锦华楼的每一天对上官云桂来说都是煎熬，她心中放不下上官群青，又不能随意出去走动，琼花夫人自她来的那天之后再未露面，一切俱由翩蝶帮她办理。虽说是冯管家的熟人，上官云桂也不便与她多言。
　　只有那把琵琶始终与她为伴，多年前她学会了弹奏，却从未想过会以此为业。她只想自由自在地唱歌。可是如今她面临的是更为严竣的局面，她似乎已被卷入一桩不是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容易的事情中。见到平安无恙的父亲是欣喜，她也没有后悔来到京城，可随后的种种，加上常阁老扑朔迷离的回答，犹如一个漩涡，明知危险，她仍要纵身跃入……
　　如果父亲是被冤枉的，那他听到有人欲重审此案为什么会有那种歇斯底里的反应，与其说听天由命不如说刻意隐瞒……刻意隐瞒？上官云桂眼皮一跳。莫非上官群青是在袒护什么人？所以不愿有人再深入此事，尤其是她！
　　她猛晃头，觉得自己是在胡思乱想了。
　　上官云桂决定到房间前的院子里走走，免得自己想得更多，行了一段路便听到走廊上一阵骚乱。一群歌伶正围着什么人，五彩斑斓的衣裙犹如舞花之蝶。
　　“这位公子，让我们陪您喝酒吧？还是您要听曲儿？请到前方歌台……”软声细语中带着明显的阻止其再前行的意味。
　　男人喝得醉醺醺，摇晃着身子，却很巧妙地避过了众女挽留的手臂，呵呵笑着朝上官云桂的方向飘来。
　　待他近上前来，不正是那嵇孟连。他朝她咧嘴一笑，还想走上前来，却被两只润白的手肘拉扯住。
　　“公子醉了，还是找个地方竭息吧。”笑声连连，手臂瞬间增加了许多，任他一个大个子也被硬生生拽回去了。
　　嵇孟连食指一指，拖长嗓音大着舌头慢悠悠地说：“我……要这位姑娘陪我……”
　　马上有人站在他们之间，“公子先找个地方坐下，再来挑姑娘吧！”男人的手一把把她推开。
　　“就是她！”说完两肩一抖抖落了身上的众八爪，径直冲到上官云桂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走。
　　“哎哎！”任身后众女如何娇嗔斥骂，嵇孟连拉着上官云桂越走越快。
　　上官云桂算是看出来了，他根本没醉。
　　“你到底搞什么？”上官云桂一使劲甩掉了嵇孟连的手，他好像对这里地形极为熟悉，不出一刻钟他们七拐八拐就不知到了哪里。“真需要你帮忙时半个影子都看不到，这时候又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了！”
　　嵇孟连回头，却一脸严肃。“主子让我来接你。”
　　“何必弄得这么神秘，好歹要向琼花夫人做别。”
　　“你若去了，常阁老也就知晓了。”
　　上官云桂一时有点懵了。这话听着怎这样别扭，似乎不想让常阁老知道。
　　“长话短说，小云儿，总之王爷是为你着想的。”
　　扶住她的腰，嵇孟连轻轻一跃就上了几丈的高墙。
　　上官云桂惊惶之余，断没想到他还有这项绝技。
　　“这不成绑架了……”
　　“小云儿，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两人的声音渐渐消失在墙后。

　　“呵呵。”琉宇宏若将脸掩在白扇后，闷闷的笑声却遮不住。“这么说你遇上秦阳郡主了。”
　　“怎么，你觉得很有趣？”上官云桂眉毛一挑，不自觉地流露出恼怒。
　　琉宇宏若放下象牙骨扇，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她遇上你的情景我也想象得出，这个孩子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被拒绝，身边的人对她向来言听计从。能不有趣么，她一定气得浑身发抖罢。”
　　“所以她把我赶出来了。”上官云桂不冷不热地道，想着马上把这个话题结束掉，她现在最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
　　“王爷，请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指着站在一旁的嵇孟连，他应该明白她所指何事。
　　琉宇宏若向嵇孟连使了个眼色，他躬身告退。
　　“云桂你先坐下吧。”琉宇宏若微笑着对她说。“你似乎误会什么了。我是碰巧知道常阁老在寻找上官群青的女儿。”琉宇宏若稍一停顿，继又说道：“我本想你父女二人见面之后，便送你回绥安，不想阁老先我一步留你在府中，只怕你陷入太深……”
　　上官云桂沉吟道：“既已进来，就无法脱身。在我获得了希望后，却又要让我弃父而去？”她定定地望着他，看他如何作答。
　　“你的心情我又怎能会不知。”琉宇宏若行至她身旁。“当年的振灾款之事影响极大，再加上是皇上亲自裁定，以至天下人无人不晓……”他用平淡的眼神掠过天空的一行鸿雁。“有些事情，明知是错，却依然要让它错下去。”
　　“呵，我本就不该认识你们这些达官贵人，与其这样还不如想着爹爹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想着总有一天会再见才好。”上官云桂嗤笑一声。“他若是罪有应得我也不作他想，如今知晓他有可能遭人陷害才是最煎熬。”
　　琉宇宏若转过脸来，微微一笑。“其中端倪恐怕只有令尊才最清楚，局外人也不便猜测。”
　　他是谁？上官云桂不禁在心中问道。这个男人的笑容带着发自内心的平静，有一种事不关已的漠然浮现在他的眼角眉尖，他所能帮助的是有限度的，超过了这个限度，他便看不到也听不见了。
　　这是谁？依旧如画的容颜。这个生活在权力巅峰之上的男子，要么奋勇争夺，要么为人鱼俎，最亲近的人也许就是最提防他的人，他具备了成为一个冷漠的人的所有条件。可是……上官云桂内心渐渐泛起一股悲凉。
　　“云桂。”他看向她的眼神依旧是柔和温暖的。“能真正让令尊摆脱困境的人并非你我。阁老先前未说明用意，我只当他是念关同年进士的情谊上满足令尊的心愿……现在看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
　　“什么目的？”上官云桂不放过任何机会追问道。
　　琉宇宏若摇摇头。“云桂还是快回绥安吧！你参与的越多只会遇到更多的危险。”
　　“不！我一定要找出那个人！”上官云桂终于控制不住地向他喊道。“王爷既然不愿相肋，民女自有选择，是非自有公论。”
　　琉宇宏若只看着她笑，缓缓地说道。“此事无所谓正邪，永远只有胜负两者，谁也不会有永远屹立不倒的时候。而胜利者永远是书写结局的那一方。”
　　父亲在她面前流露出惊惶，他也不愿她被卷入此事中。是什么人让上官群青如此顾虑，甚至不息背负罪名。
　　“我的罪由我自己承担……”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她这个做女儿的怎会没觉察出父亲的无奈。曾经的上官群青是何等威风，何等清傲，说他有倾吞公银之心本就不可信，他若有顾虑，有刑部最高长官和德高望重的常阁老做保还有什么可担心。
　　上官云桂先前的猜测在及中越来越清晰，以至于这种可能越来越真实，使她忘记了警告和恐惧。
　　“我是不会离开的。我要回到阁老府中，哪怕做个家奴我也要等到一切水落石出的一天。”上官云桂看着琉宇宏若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琉宇宏若也目不转睛地回看她。“云桂，你实是个勇敢的女子。你若执意如此，我自不便阻挠。但我也不愿看到你遇到不测，因为你是本王唯一的红颜知己。”
　　知已？上官云桂闻言笑了：“承蒙王爷抬爱，云桂受宠若惊了……王爷不想惹麻烦也在情理之中，云桂明白，以王爷的地位，有任何闪失都会惹来杀生之祸。”
　　她嘴里说着一番理解的道理，心中却是一阵苦涩。知已？知心之人又如何，原来他是这样看待她的！打从知道他是齐陇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清楚他们决没有相守一生的可能，现在听到他亲口对她说出这番话，苦涩却多于欣喜。
　　眼前的女子面上始终有着鲜活生动的表情，不懂掩饰，她的心事一览无余。琉宇宏若说她是特别的，只因她是他的知己，他信任她、敬重她多于对她的眷恋。在他的身边经常围绕着各式各样的女子，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他是不懂拒绝女子的爱慕的，所以他负过许多人。他视她为知已，是幸或不幸？
　　琉宇宏若常常孤身一人立在宫阙长廊间遥望远方的世界——太后最疼爱的十五皇子，当今圣上的嫡亲弟弟，何等尊贵、何等荣耀，可是他明白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人人都言十五皇子桀骜不驯，生性散漫，不堪大任。他只想大笑三声，一笑世人痴，痴于名，二笑世人傻，傻求得，三笑世人呆，呆执着。
　　这世上，唯有那个宁河戏台边的女孩子明白他，可惜他们只一面之缘。他永远忘不了与女孩子在桂树下对视的那一刻，那几乎是他少年时代里最美好的记忆。
　　他清楚记得那天她穿了一身浅黄的衣裙，柳眉弯弯，丹凤眼眼角微翘，年少稚气的脸庞却是雪肤花容，清淡中又添娇艳，他们坐在河边一同远远看着戏台，衣袖轻挨，隐隐中他似也闻到一股桂花的清香。他自幼长在宫中，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而他自十三岁以来也总是见一个爱一个，喜欢的快厌倦的也快。但上官云桂是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人。
　　当他在虹楼歌台下听到那首熟悉的曲子，认出她的时候，难抑心中的喜悦和兴奋。他一直没有忘记她，他曾以为那是无法言名的恋慕。

　　“告辞！”上官云桂欠身行礼，抚裙而去。望着女子的背影，琉宇宏若慢慢展开纸扇，扇上绘着一只雄鹰，右边题着一行字：敏顺亲王赠爱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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