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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摘星 ...


  •   那日回到家,柳心斋才觉后怕。

      裙摆上,飞溅开的鲜血已悄然洇成一团团暗红,攀附褶皱而上。

      ……

      “心斋,师父问你,你为何学剑?“

      房间里,一层简易的纱幔隔开了相邻的两张木床。

      靠窗而卧的师父缓缓开口,月光透过纱帘,看不清师父的表情。

      柳心斋未曾停顿:“为了父亲,为了母亲,为了给死去的千百柳家人一个真相……”

      斑驳的月光落入眼里,柳心斋的眸子荡起涟漪。

      “前路艰险,真相难寻……”师父侧过身,留给柳心斋寂寥的背影:“真相或许比这世人还要虚假……心斋,师父……”

      “师父,心斋此生,唯有此念”。

      月光骤然被云遮蔽,远处摇晃的树影如鬼魅狂舞,令人心生畏惧……

      ……

      昨日回到家,柳心斋才发现木剑已裂开一道深痕。

      野猪腥臭的血液顺着裂痕浸入木剑,擦不去,洗不净。

      “心斋,今日下山”,师父接过柳心斋手里的木剑把玩片刻:“去寻一把属于你的剑。”

      “师父……”柳心斋红了眼眶:“当真?”

      走了许久,眼前终于开阔,笔直的大道通往城内。

      自从上山,柳心斋便未曾有过下山的机会。

      愈往前走,城内的景观近在咫尺,愈加热闹,

      正值午间,热风拂面,柳心斋跟着师父行走在宜温城的青砖石瓦间,眼望面前触手可及的繁华喧嚣,轻轻叹气:

      “宜良城如今竟已更名宜温城,短短几年,竟已看不出一丝曾经化为丘墟的痕迹,反而愈发繁盛。”

      红墙绿瓦间高高挂起的店铺招牌,随风飘扬的各式旗帜,街道边林立的摊贩,粼粼而来的马车,络绎不绝的行人……无处不彰显着这座城的繁华富丽。

      柳家像是彻底埋入故土,被世人遗忘。

      ……

      “二位仙子吃点什么?”

      还没迈进华清轩的大门,小厮已快步迎了上来。

      面纱遮住了师徒二人的半边脸庞,只漏出两双眸子,一双冷漠暗淡,一双清丽优雅,似是看不出多余的情绪。

      别无二般的眉间红痣衬得两人更加目若秋霜,娇颜似白玉无暇。

      素色长纱随着脚步飘荡,腰间环着一青一粉的丝带,裙裾在二人脚下绽开,像是两朵同枝的牡丹,相互纠缠。

      一时间,竟让人有种不可逼视之感,大厅迎来片刻安静。

      ……

      “你可听说风家五日后那比赛?”

      “你是说摘星比试?”

      “听说……”后桌的人压低声音:“听说奖品摘星剑是柳家传家之宝。”

      柳心斋呼吸一滞,站起身来想要问个清楚。

      “心斋……”

      师父轻抚柳心斋肩膀:”在外不可冲动。“

      声音淹没在突如其来的人生鼎沸中。

      “那不是风家大公子!”身后的男人高呼。

      “他怎也来了宜温城?”

      “风家莫不是舍不得那摘星剑,派大公子前来参加比试?!”

      “怎可能……”

      人群嘈杂,大厅里食客已顾不上吃饭,三三两两去门口看起了热闹,

      阳光被遮蔽,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风家……”师父喃喃低语,若有所思。

      “师父,风家为何来此?”柳心斋放下手中竹筷,压低声音。

      “如今宜温城归属风家,既有比试,派人来此地也不奇怪。只是……”师父黛眉轻蹙,眼神更显冰冷:

      “只是风家向来自傲,不关心江湖小事,莫不是……”

      师父的黑瞳盯着柳心斋许久,人群逐渐散开,阳光重新洒进大厅。

      柳心斋见师父久久不能回神,思绪似已出走,犹豫再三开口:“师父……”

      ……

      那日师父带着柳心斋来到比试报名处,柳心斋才发觉师父口中的剑,原就是摘星剑。

      父母亲在时,柳心斋从未听过摘星剑。

      虽不知传言真假与否,柳心斋却早已放在心上:

      “若真的拿回摘星剑,父亲母亲定会为心斋骄傲。”

      ……

      天色渐暗,柳心斋与师父已返回山中。

      自遇见风家大公子,师父的不安便刻在了脸上。

      “师父,风家大公子可是真的会参加比试?”柳心斋心有疑虑:

      师父难道怕赛场上自己遇到风家大公子?

      师父思量片刻,缓缓开口:“心斋,你可想过从何处开始寻求真相?”

      “师父……”柳心斋哑然,自己也曾无数次问过相同的问题,可还未有过确切答案。

      “真相难寻……”师父眸子漆黑:“心斋,你可知师父常说真相难寻,并不是阻止你探寻真相?”

      柳心斋轻轻点头。

      “柳家作为曾经四大家族之首,能在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其中真真假假、利益纠葛必不会简单,”师父缓缓靠在椅背上,像是泄了气:

      “真相背后的势力只多不少,心斋,你可能承受这艰难?”

      不等柳心斋回答,师父已再次开口:

      “即使换来真相,你又能否承担得起这真相呢?”

      师父眼神愈发空洞,苍白的脸颊染上一丝悲切。

      良久,缓缓回过神,松开已经握出血痕的掌心,师父无血色的唇上牵出一抹苦笑:

      “罢了……”站起身,看着柳心斋不曾有过丝毫犹豫的黑瞳,纤纤玉手拢了拢柳心斋长发:

      “心斋,切记保护自己,柳家已无,在外切不可透露身份。”

      “师父,心斋谨记。”

      ……

      五日光阴转瞬即逝,比试当日,柳心斋随着师父再次下山来到宜温城。

      顺着城西顺平江畔一路向前,人群逐渐聚集,愈往前走,便看到前方宽阔的桥面中央,已然搭建起高高的擂台。

      比试时间已至,人群攒动,擂台眼看已被层层人影围起。

      师父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柳心斋,点头示意的瞬间,柳心斋已轻点足尖,飞身穿过人群,直直落在了抽签处。

      人群瞬间安静。

      ……

      眼见参加比试的八人已经到齐,早已等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缓缓走上擂台,高声宣布:
      “比试即将开始,请各位参赛者上台抽签。”

      柳心斋早已清楚比赛规则:参赛者共10人,首轮比试两两一组,抉择出四人,共进行三轮比试,最终得出一名胜者。

      “谁要是抽到萧家那疯子岂不是遭罪,有人是他的对手吗?“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柳心斋看向不远处,路人口中的疯子一袭玄色长衫,赢弱的身躯随意倚身靠在桥边,嘴里衔着一根草暗暗的笑着。

      察觉到柳心斋的眼神,猛的扭过头像柳心斋看来。

      俊美的五官却有一道疤痕自嘴角延伸至耳畔,漆黑的眸子里翻腾着冰冷的酷虐,毒蛇一般,紧紧地攀上了不远处的少女。

      与那人对上了眼神,柳心斋心觉不安,急急撤回了目光。

      “那可不一定,我看刚才那女子轻功了得,不可小觑。”人群中一个皮肤黝黑的壮年咧嘴回应。

      “呵,”萧衍收回目光轻哼一声:“女流之辈……”

      未等柳心斋稳定心神,萧衍已转身率先跳上擂台抽取了一枚签。

      ……

      “所幸首轮不是他。”站在擂台上,柳心斋抬头定定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面前的男子年约三十,大腹便便,皮肤暗黄,方方正正的脸连接着脖子里的一层层赘肉。双腿像桥中心的柱子,粗壮有力。

      单单是站在那,就已像一堵墙,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柳心斋缓缓拔出木剑,看着那男人,不禁又想起那一身腥臭的野猪。

      一声令下,只见那男子从腰间拔出短刃,急速向柳心斋袭来,柳心斋迅速举剑格挡。

      内力齐聚木剑,男子竟急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柳心斋不等男子反应,已轻轻跃至半空,翻腕,随着一道优美的弧线,剑气逐渐凌厉的落下。

      来回几个回合,男子弱点已逐渐暴露。

      他喘着粗气,眼看柳心斋自上而下,剑锋以一个刁钻的角度直逼命门,来不及应对,已逼至擂台边缘。

      见那女子煞气无可抵挡,男子脚下一滑,跌下了擂台。

      ……

      第二轮,柳心斋运气极好,抽到了用长枪的少年。

      少年爽朗明媚,身姿灵巧,但耐性较差,仅是被柳心斋躲过几枪,已没了耐性,枪法大乱。

      又是一个恍惚,少年手中的长枪再次挽了个空。柳心斋跃至擂台边缘的木桩上,看着少年气急的模样露出伶俐的笑。

      下一瞬,少年来不及反应,一直只守不攻的木剑突然剑锋直指长枪,他运枪去挡,剑锋却急转方向直探他腰间。

      少年急急侧身,险险避过剑锋。

      却见身后柳心斋已运转剑锋,竟是已指向少年面门。

      “你输了。”柳心斋明媚一笑。

      少年长枪落在地上,眼前明媚尽落眼底。

      ……

      终于,柳心斋抬眼凝视不远处的萧衍。

      一身墨色衣袍的男子眉尾懒散,站在擂台另一边。

      似是不将对面身形单薄的女子放在眼里,开始命令已下,仍低着头整理袖口。

      柳心斋持剑而立,稍等片刻,见萧衍仍未抬头,猛的飞身而上。

      却见萧衍嘴角上扬,抬手一挥,袖中飞镖如同流星般撒出,阳光跟着旋转的飞镖,宛如一群银白的蝴蝶,顷刻间已朝木剑飞来。

      柳心斋来不及躲避,只能抬手试图用巧力接下飞镖。原本已开裂的木剑霎那间断为两截。

      “糟了……”

      来不及想出对策,更多的飞镖已直射而来,柳心斋步履轻盈,一跃便浮至半空。

      飞镖在半空中旋转,闪着瘆人的蓝光,下一刻竟是像长了眼,直逼柳心斋心口。

      柳心斋一路急退,最终狼狈的落在地上。左臂却已被飞镖划伤,鲜血顺着衣袖滴向擂台。

      “就说萧家的这位是疯子,竟又使暗器。”

      台下人群窃窃私语。

      萧家行事一向阴暗,为世人所不齿,可这比试并未规定禁止暗器,台下众人不禁为柳心斋捏了把汗。

      柳心斋按住伤口,紧盯前方。

      萧衍目光暗沉,细长苍白的手指玩弄着飞镖。

      “心斋接剑!”

      人群中传出师父的高呼,再抬头,师父的银剑已直直向自己飞来。

      萧衍见状,如同一团黑影,疾电般抢先向银剑追去。

      柳心斋来不及多想,飞身而上,聚内力于掌心。

      霎那间两人已汇至银剑前,萧衍没想到柳心斋会率先出手,生生挨下柳心斋一掌。

      到手的银剑最终还是落入柳心斋手中,萧衍气血翻涌,滑行数米,堪堪稳住身形。

      “有意思……”萧衍抬手擦去嘴角鲜血,目光死水般阴沉。

      柳心斋接住掉落的长剑,见萧衍已退至擂台边缘,飞身而起,试图再次逼退萧衍。却见萧衍从怀中拿出玄扇,手腕一转,数枚银针已从扇骨飞出。

      “有完没完……”

      见银针细细密密的向自己飞来,柳心斋喃喃着迅速后退几步,手腕翻转几圈,银剑已如同一把银伞般在掌心旋转绽开。

      银针在旋转的银伞下失去方向,刹那四散飞向台下。台下众人顿时大乱。

      萧衍得到片刻喘息,已调整好气息。

      见柳心斋银伞未收,急速助跑几步,凌空而起,赢弱的身躯鬼魅般横穿擂台,一瞬便落至柳心斋身后。

      柳心斋瞬间收起银剑,翻转手腕,剑锋朝向身后狠狠刺去。

      却不知萧衍何时带上了钢丝护手,竟直直地伸手紧握剑锋。

      失力的瞬间,柳心斋控制不住力道向身后倒去。

      身后的萧衍恶作剧般接住柳心斋:“竟是馋我萧衍的身子”,他轻笑着作势要搂住柳心斋。

      柳心斋一阵恶寒,持剑飞身而起的瞬间,一根银针已插入萧衍右臂。

      “多有得罪,萧公子“,柳心斋压低声音轻笑:“本姑娘技艺不精,扎疼了公子的胳膊还请见谅。”

      萧衍拔下银针,右臂已失去知觉。

      没想到银针上的毒药竟被用在了自己身上,萧衍目光阴森。

      沉默片刻,萧衍忽而癫狂地笑了起来,长疤瘆人,面目几近扭曲,眼中的杀意愈加浓烈。猛的,手中银扇已合成一把双头弯刀,再次扑身向前。

      柳心斋眸光微动,顷刻间,两道身影已混成一团,只见银剑和弯刀在阳光下不断折射出冰冷亮眼的光,短短几瞬,像是已经过了几个回合。

      两人身影齐齐后退,萧衍的弯刀似是承受不住两人凶猛的内力,一侧刀头已折弯。

      柳心斋脸色苍白,长时间汇聚内力,让她的身体不堪重负,却听不远处萧衍缓缓张口:

      “我输了……”

      眼前的男人像是已经力竭,半跪在擂台迟迟直不起身,暗红的血液从鼻孔涌出,不断的砸向擂台

      ……

      江边酒馆二楼,窗户边的纱帘随风扩散出漂亮的弧度。

      窗边一男子轻执酒杯,一袭白衣上,根根银线绣出繁复的花纹。

      “有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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