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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成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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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漫长,暖意乍现。
屋檐下的冰锥缓缓裂开,落在地上,发出声响如同碎玉琮琤。
门前,七岁的柳心斋正定定地扎着弓步。她墨发高束,未施粉黛的脸颊微微泛红,双眸轻闭,粉唇泛着水光,面容愈显娇嫩。
“调整气息,一呼一吸皆为力量……”说话间,柳心斋缓缓直起身,豆大的汗滴从额间滑落,没入脚下黄土。
拜师已有三月。
第一个月,师父在门前搭建起灶台。她告诉柳心斋,何时能做出一碗面,何时便能进行下一步练习。
并没有想象中简单,深闺长大的柳心斋又何时自己做过这些事。
单单使用火折子,柳心斋便研究了三日。
三日里,失败数次,额前的墨发烧焦了几缕,稚嫩的小脸常常灰扑扑的,只留一双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本是一双葱白玉手,指尖却已微微泛黄。
半月有余,柳心斋终于为师父端来了第一碗面。
“不行”,师父毫不留情。
“面是生的,汤是浑的”,说着挑起碗里不成形的半块蛋,上面稀稀拉拉的粘着几块蛋壳:
……
不知废了多少面和蛋,门口的麻雀吃成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小毛球,整日叽叽喳喳地围在柳心斋身边等着开饭。
柳心斋也哭过鼻子,一边蹲在地上喂麻雀,一边哽咽着喃喃自语:
“原来母亲这样难,一碗清汤面已难倒心斋足足一月,母亲却日日为心斋熬药……”
眼尾殷红沾染上了指尖的灰烬,眉间红痣被衬得艳丽。
师父从房间里出来便看到这一幕。
“心斋,过来”。
柳心斋直起身,背对着师父整理好仪态,这才转过身去。
“心斋,可想放弃?”
其实清汤面已能够入口,只是师父说过,做便做到最好。
柳心斋试了多日,总觉得比起柳府主厨做的那碗面,自己的缺了些什么东西。
听师父这样说,柳心斋以为师父对自己彻底失望,眼角殷红更甚,急切地恳求:
“师父,心斋资质愚钝,还请师父再给心斋几日……”
“别怕”,师父轻轻抚上心斋束起的墨发:“心斋,做碗面给师父。”
……
锅中水已沸腾,柳心斋熟练的磕入一颗蛋,抽出部分柴禾,沸腾的水渐渐平息。等待鸡蛋焖熟的间隙,柳心斋将洗好的青菜切成几段。
等一颗完整的荷包蛋出锅,柳心斋不慌不忙,将准备好的面条下入沸水,轻轻搅拌数次,确定不会粘连,这才盖上了锅盖。
手边木瓢舀满清水,分几次加入锅中,面条熟透,捞入准备好的瓷碗。
最后将青菜放入锅中,待青菜熟透,碗中早已淋上香油和陈醋,面条也已搅拌均匀。
淋上一勺热汤,柳心斋小心的将这碗面端给了师父。
“师父,请您品尝……”柳心斋心里没底,话音犹豫。
……
想到那日师父对对自己的肯定,柳心斋好像明白了为何练功第一步是学习做饭……
接下来的日子,柳心斋早起跑步扎弓步,睡前跟着师父练字,其余时间仿佛小家仆,承担了家中一切家务。
突然加重的练习让柳心斋整日腰酸背痛,手掌慢慢出现小小的细纹,不再像从前光滑细腻。
不可思议的是,自己的病却像痊愈一般,没有再复发。
柳心斋眼神愈来愈坚定,身体也逐渐习惯了这样强度的锻炼,只觉得呼吸逐渐轻盈……
……
远处的师父如同雏燕般轻盈,在空中旋身,素色长裙像是师父的翅膀,在暖黄的阳光下折射出金黄的光芒。
纤指紧握银剑,手腕翻转,只优雅地轻轻挥动几下,凌厉的剑气已直直冲向粗壮的树干,还未收起剑刃,树干已断成两截,轰然倒塌。
”心斋“,师父看了眼呆在原地的柳心斋,轻轻唤出声。
听到师父唤自己的名字,柳心斋这才回过神。
“心斋,你可知师父砍下这树干做何用?”
柳心斋思虑片刻,疑惑地摇了摇头,银簪上垂下的蝴蝶栩栩如生。
……
天色渐暗,断下的一截树干早已被砍成长短不一的细桩,层次不齐的牢牢安插在了门口空地上。
“心斋,仔细观察师父。”
话音未落,面前的师父轻轻一跃,一只脚稳稳地落在了中间的木桩上。下一瞬,身后的银剑已出剑鞘。
迎着温暖的夕阳,师父在木桩上翩翩起舞,似蝶似风。
手腕翻转,剑影重重。
脚下的木桩像是师父与这大地最后的连接,下一刻,已挣脱这束缚直冲光影而去,再次稳稳落下,已是换了根木桩。
来回跳跃,来回飞舞,天空黑白交际之时,银剑被抛洒出完美弧线,追逐最后一缕日光而去。
师父稳稳落在柳心斋面前,银剑这才落进师父手中。
……
时光匆匆,转眼已是五年。
……
正值盛夏,日光灼热,远处树林葱葱郁郁,模糊间,似看见秋千上清雅的少女。
一身素裙,白色发带将墨发随意挽起,碎发轻轻散落在肩头。
眉头一抹红痣鲜艳夺目,不描自青的眉微微皱起,长长的睫毛向眼尾飞去,只衬得愈发媚眼如丝。
只见她微抿双唇,手执一卷,侧身倚在秋千上。
回想起多年前师父迎着夕阳舞剑,柳心斋顿时对手里的书没了兴趣。
轻轻一跃,柳心斋学着师父,在空中婉转飞舞,手里的木剑挥动,发出钝钝的剑鸣。
如燕子般轻盈的身形一动,地上的花瓣随剑风旋起,纷纷落至肩头。
这把木剑她已使得炉火纯青。
柳心斋落在地上,身形已然跟师父一般高。
“何时才能拥有一把师父那样的银剑……”纤纤玉手缓缓抚上木剑。
三年前,师父拿来了这剑。
彼时的柳心斋通过日复一日的练习,已习惯在木桩上来回跳跃飞舞,身形轻盈。
柳家善剑,师父更是柳心斋见过最洒脱的剑客,拥有一把自己的剑成了自己心中执念。
师父怎会看不出,每每自己练剑时,不远处的身影便定定看着自己手中挥动的银剑。
没过多久,师父便托人打造了这把木剑,木剑轻盈但坚韧,散发出阵阵木香。
柳心斋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把剑,虽说不像师父手中的银剑能散发凌厉的光,但也渐渐磨出了不可小觑的锋利。
正想着,师父便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心斋,师父带你去个地方。”
师父拢了拢柳心斋额头随意飘散着的碎发。
柳心斋还未曾来过这片林子的深处。
师父曾告诉她,林子深处是另一番景象,待到心斋有能力时,师父自会带她去探索。
跟在师父身后,柳心斋好奇的打量着这片林子。
愈往深处走,树木愈发茂盛。再往里走,已然遮天蔽日。
雾气渐盛,杂草已有半人高。
“竟然这般阴冷……”柳心斋拢了拢领口。
杂草钻入裙摆,透过衣裙扎得小腿刺痛。
柳心斋看着前面的师父,像是感觉不到周遭变化,师父仍轻盈地穿梭于林中。
忽然,师父停下了脚步。
做出噤声的手势,师父蹲下身,隐入一堆杂草中。
柳心斋见状,放轻步子,猫着腰来到了师父身边,学着师父藏起了身影。
“看那边”,师父放低声音。
柳心斋看向师父指的方向,不远处的树下,赫然立着一只野猪。
粗壮的四肢支撑着大约两米长的身体,一身刚硬稀疏的褐色针毛直直挺立着。
乌黑的眼睛像在时刻窥视四周,两颗獠牙上还挂着血滴,想是刚刚进完食。
“心斋,记住师父的话。”
说着,师父轻轻拍拍柳心斋的肩膀。
柳心斋倍感疑惑:”师父?“
“打不过就跑”,话音未落,师父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身旁的石头朝野猪砸去。
眼看野猪受到惊扰,朝着自己飞奔而来,柳心斋一转头,师父已不知去了何处。
野猪速度极快,霎那间已离柳心斋不过数十米。
见状,柳心斋拔出腰间木剑,飞身而起,借力树干,主动朝野猪飞去。
本以为木剑会伤到野猪三分,柳心斋眉目轻松。
下一瞬,柳心斋身形一晃,内力来不及收拢,已被野猪坚硬的后背弹出几丈。
木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深深的沟壑,柳心斋才堪堪稳住身形,嘴角滴下温热血液。
野猪已彻底被激怒,未给柳心斋片刻喘息,再次狂奔袭来。
迅速调整呼吸,柳心斋翻到一棵树后,掩住身形。
还未等站稳,耳畔已传来野猪沉重的蹄声。
一阵疾风呼啸而来,野猪的腥臭热气已近在咫尺。
来不及思考,柳心斋忙就地一滚。却听一声巨响,野猪的獠牙已穿过树干,奋力一挣,树干轰然倒塌。
没想到野猪有如此惊人的力量,柳心斋骤然冒出一身冷汗。
野猪扑了个空,眼神瞬间猩红,面目狰狞的再次朝柳心斋飞身而来。
柳心斋知道躲已躲不过去,忙聚集内力与木剑,奋力一挥,瞅准野猪的眼睛挥出一道凌厉的剑气。
野猪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剑气,庞大的身躯却来不及躲避,右眼硬生生接下这一击。霎那间,鲜血淋漓。
受伤的野猪更加狰狞,腥臭更甚,柳心斋内心一阵恶寒。
“野猪后背坚硬,凭借这把木剑怕是不能取它性命”,柳心斋在心里迅速思考对策。
“身形庞大,过于笨重迟钝……”柳心斋已有了想法。
足尖轻点,柳心斋已跃至半空。野猪抬不起头,确定不了柳心斋的方位,狰狞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下一瞬,柳心斋用尽全力,举着木剑刺向野猪完好的左眼。
来不及抵抗,野猪左眼血液喷涌而出,柳心斋连忙退出几丈,素白的裙摆还是沾染上了几缕腥臭。
没了眼睛,野猪彻底发了疯,嘶吼着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
柳心斋在远处静静等着野猪力竭,却见野猪突然冷静。
站在原地,野猪直立的耳朵微微抖动,像是在确定柳心斋的方位。柳心斋不敢出声,屏息等待。
已僵持一炷香的时间,野猪逐渐卸下防备。柳心斋见状,再次飞身而起,竟直直冲野猪后背攻去。
野猪只觉杀气逼近,下意识想探索杀气的来源。
待感受到近在咫尺的剑气,急退数米,却被身后岩石绊倒,庞大的身躯倏然倒下,四肢朝天,一时来不及翻身而起。
柳心斋却已急速调转方向,拧身,挥剑,剑势如虹,刺向野猪心侧。
……
“是该去寻剑了……”远处的师父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