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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一朝穿越，不如共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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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金今天开始正式入职了，明朝这时候的衙役，有帮着捕头抓犯人的捕班快手，有看监狱守城门的壮班民壮，还有站班皂吏——就是开堂时拄着水火棍喊威武的那群人[注]。
江阅自要时时把人看在眼皮子下面，连金便成了一枚光荣的皂吏。他一大早去领了衣服换上，还要戴上方巾，头上要插支当季的小花——别说，倒比寰宇局那身乌漆嘛黑的衣裳好看。
江阅来到衙门升堂，刚坐下就瞧见一众皂吏中那一抹黄——连秋意皮肤白，小鼻子小嘴，一对杏仁眼，身材劲瘦，在一群膀大身宽的人中有点儿格格不入，不过他自己显然不觉得，脸上挂着得意洋洋的笑，挺着胸脯昂着头，乍一看小白杨似的，方巾上插一朵又大又圆的黄菊花。
“……”看起来是挑了最大的一朵簪上了。
“升堂。”江阅道。
“威武~~~”连秋意随着众人喊起来，但旁人是满目肃然，他倒是张着嘴巴，一双杏眼里藏了星星似的亮，喊完了还使劲绷着嘴，看来是马上就要憋不住笑出来了。
“……咳。”江阅收回目光，正色道，“带人犯。”
县衙里最多的是偷鸡摸狗类案件，偶有斗殴者，江阅一上午审了一个偷鸡蛋的、一个偷腊肠的，还劝和了一对吵架的邻里。退堂后他从侧门离开，脚步慢了一些，连秋意就从后面追了上来。
“咳。”花园里一棵橘子树被累累的果子压得垂下枝条来，叶子扫在江阅的帽冠，他顿下脚步，随手摘了颗橘子，站在树下慢条斯理剥来。
“大人大人！”来人的脚步越来越快，那插在方巾里的胖菊花一抖一抖的，终于不堪重负掉了下来，对方轻巧一接，反手抓在了手里。
江阅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松松拢着个半大的橘子，食指破开橘子顶端，撕扯下一件外皮，丰润在橘皮里的汁水在按压间爆开，跃动在正午灿亮的阳光里。
像是白色的水汽，光霞的尘斑，或者……飞翔的烟火。
连金一下子看呆了。好，好神奇，原来橘子是这样的，原来剥橘子，像烟花一样。虽然他并没有真的见过烟花。
橘子的外皮全被撕扯殆尽，露出琐碎的白色橘络，江阅将其置于掌心，长指挑开橘络顶端，一丝一丝抽下
连金眨巴眨巴眼，擦了擦在嘴角汇聚的口水。
“想吃吗？”江阅停下动作，食指按压在饱满的橘瓣上。
“唔想吃想吃。”连金小鸡啄米般点点头，完蛋，他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已然被食物俘获了。
江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将剥落干净的、圆润诱人的橘子在手中一下一下抛着，盯着连秋意的眼睛，又用余光瞧着那朵他手中的花，问：“儿摘的，似乎品相不错。”
“哦！”连金会意，双手将花举过头顶往前一送，被花挡住的脑袋这时轻轻一歪，粲然一笑，大人，这是我在府衙门前挑的最大的一朵菊花，献给大人。”
“……”江阅眨了下眼睛，背过身去。
“本官要此作何。”
许是因为原本盘算的讯问之词被突然打断，他内心的平静被打乱。走了几步，才想起什么似的，手举过肩头，将橘子往后一抛。
“——啊呜！”听那声音是直接用嘴咬住了。
江阅停下脚步。
但终究没回头，加快脚步离开了。
橘子真好吃啊真好吃——连金吃完了一个，又摘了五六七八个用衣服兜着，那朵没送出去的花也没浪费，别在了耳朵上，随着他向前跑去的步伐一晃一晃的。
连金很快和其他衙役们打成了一片。
其实人与人的关系没那么复杂，尤其在古代，吃得上饭，有地方睡，那就知足，这样简单的生活孕育了质朴的人，开心了就笑，闷了闲聊，连金混入其中，被这个揉揉脑袋又被那个搓搓耳朵的，不管听没听明白人家的话都跟着乐一通，这样的在群体里的感觉他第一次体会到，跟曾经在训练营完全不一样。
“真的，真的，你们这几天没见着他吧。”王大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
“就你嘴巴大，不过也是，沈师爷这几天去哪儿了？”牛力搭茬道。
连金掏出个午饭揣过来的馒头，一点一点儿掰着当零嘴吃，不吭声，只有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众人说的沈师爷就是当日审他时站在江阅旁边的那位，姓沈名霜字寒衣，不过自从那日之后，连金的确没咋见到这人。
“他可是七年前到了咱们县吧，阮大人走后就跟着江大人了，倒没听说过老家在哪。”
哦？连金敏锐捕捉到了个“七”字——他那位搭档穿到了七年前，这时间于自己是弹指之间，而那位搭档，已是实打实在这儿生活了七年。
连金嘿嘿一笑，插进话去：“还是当师爷好，多威风啊，是不是功夫最好的就能当师爷啊。”
“你这傻小子，”年纪最长的牛力拍了下他的头，“沈先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当师爷要要笔杆子强才行，咱衙门虽然也有工刑礼吏兵户六房，但很多的公文还是出自沈先生的手，唉，识字儿就是好啊。”
连金默默记下。
不怪他要从这些蛛丝马迹入手，原是他之前想得太简单，这县衙里的人算上杂役皂吏等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些人有的住府衙的大通铺，还有很多是附近的乡民，每晚都回家。而且他前几日才侥幸脱罪，眼下哪能再明目张胆的扒屁股。
如此，最简便的方法用不了了，他只好从其他地方入手，比如探听七年内才来到绿荫县的人，又比如，相约混堂。
混堂便是古代人的大澡堂，每到了秋冬季才开张，给百姓们提供一个能洗热澡的地方。连金从小到大都不曾与人共浴过，不知道那是何等场景，只想着可以趁机看屁股了。
不料古代开放程度令人咋舌，这日黄昏，放了班的众人一股脑拥进混堂——连金一进来就看见一大群白花花的人，全都光溜溜的。
这……
连金来自25世纪，在那个太阳任性月球逆转的时代每天光照有限，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白，在一群健康的小麦色皮肤里扎眼得很，一进了混堂就吸引了一群人的目光。
“……”连金一手捂着前面一手捂着后面，为了躲避众人的眼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往魁梧的王大嘴身后躲。
“干啥呀小秋子，”王大嘴扭了扭身子，“还想看我屁股啊，来，给你看看看。”
“去去去。”
牛力赤着脚从后面走来，一条胳膊上甩着条毛巾，一条胳膊拽住连金把他往大池子里拉：“快来我先给你搓搓灰，这群人身上都是泥，等他们搓完这巾子都得黑喽。”
那冒着热气的大池子像一个深渊巨口，深不可测，然其中又有欢声笑语，让人忍不住探寻。一个犹豫间，连金被牛力扯进了池子里，牛力把他往池沿上一按，手握住那巾子照着他的背狠狠一擦——
“——啊！”
在大家的哄堂大笑中，连金扑腾着胳膊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足足半炷香时间，这酷刑才结束，王大嘴自觉把连金捞出来，自己滚到牛力胳膊下，还嘱托着：“哥，晚上吃饭了吧，使劲给我搓搓。“
”嗯。“牛力一点下巴，神情庄重，目光凶狠，摆开了与王大嘴一身灰一教高下的气势，势在必得。
连金被搓得浑身通红，活像只煮熟的虾子，他两只胳膊往池子沿上一搭，被热气熏得晕乎乎的脑袋往上一趴，眼睫有些慵懒地一下一下眨着。方才刚进来时的惊讶和羞涩似乎远去，每个人都赤条条的，这让赤条条的他感觉身处其中也没啥尴尬。
很热，很吵闹，又听不清大家在说什么，像是基地里每天响起的人造太阳的运转声，像白噪音，不过是比较好听的那一种。
他好像被这热气熏得有点儿困，好像真的睡着了，只保留了一丝仅剩的意识。
过了一会儿，身上莫名被溅上大片的水花，似乎是牛力和王大嘴猛地站了起来。
“——没听见登闻鼓响吗！“一道响亮的骂声从前方劈下来，一下子把连金吓醒了。
登闻鼓又叫喊冤鼓，有两个用途：一是每日傍晚一击，告诉百姓衙门已下班，若有诉求明日再来；二是发生紧急情况时，比如来不及写诉状，或发生突发事件[注]。
连金等皂吏虽然比不上捕役们能查案抓人，但还充当着县太爷仪仗队的功能，在江阅因公事而出时必须跟随。
连金慌忙提上裤子，上边衣服才套了个胳膊就被一堆衙役大哥挤了出来。
西边的太阳刚好全沉了下去，残霞像条横杠在天尽头沉着，一道急促的马蹄声自远而近而来，紧接着巷口冒出了个踏马而来的飒飒人影，定睛一看，马背上的人一身青色补服，却是未着官帽，三千发丝半束。
“大人！”齐三爷大喊一声，“找到这群小子儿了！”
江阅那张比往日更加冷峻的脸略略一抬，锐利的眸子望这扫了一眼。突然，他攥着缰绳的手一动，红鬃骏马长嘶一声，扭着脖子直朝众人这边奔来。
夜色中只见江阅一身青衣烈烈，腰侧半出鞘的长剑寒光毕现。被搡在最前面的连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蹄扬起的沙尘眯住了眼，他只听得一道近在耳边的马嘶，随后一只手猛地抓住了他的前襟。
“？！！”
一道巨大的向上的力将他往上一扯——
“啊——！”
猛然睁开眼时却是江阅放大的五官，他从马背上半弯下腰，一只手抓住连金，竟就这么直接将人凌空拽了上去。
连金被甩到马背上，后背磕到江阅硬邦邦的胸膛上生疼。
“他武功不错本官先带他过去，齐三你即刻带人过来。”江阅一只胳膊勒住左右乱动的连金，一只手挽住缰绳，喝了声：“驾！”红鬃骏马登时撒开了蹄子，向前方狂奔而去！
[注]：源自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