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犬》纪人真

8、薄荷味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1点，容长锦睁开眼，看着天花板还有点迷糊，后知后觉想起来自己昨天是在爸妈房间里睡得，而家里还有个小孩，昨天一时昏头把人放进来了。

　　容长锦从床上起来，摸到枕边的眼镜戴上，起身刚打开房间门，就看见柳意久捏着手坐在沙发上，看见他又赶紧站起来朝着自己跑过来，两条短腿迈旳很快。

　　等真到了跟前，又只敢规规矩矩地站着，他额头上还沾着点水珠，应该是刚洗漱完没多久，正仰头看着他。

　　起的还怪早的，他又不用上学那么积极做什么？转念一想，应该是不习惯吧，毕竟是在一个陌生人家里，难免需要警惕些。

　　一颗小水珠从发梢脱离，落到他眼里，柳意久有些难受地眨眨眼，又用手揉了揉。

　　容长锦心下一动，好像平静的死水中泛起了一点涟漪，突然觉得这小孩，好像还挺乖的。

　　家里多出来个人，也没让容长锦感到不适，适应良好。

　　但仅这一点，不足以让他动摇。

　　容长锦自诩不是什么好人，更没那个时间去做好事，他收留不了柳意久，也没那个本事，有些人光是活着就很困难了。

　　他还是那个想法，世界上有那么多人，他管不了别人，也没那个义务，能管得住自己就不错了，把他交给警察是最好的选择。

　　今天中午还是吃的面条，容长锦不太会做饭，吃面条是最好的选择，省时又省力。

　　吃到一半，一阵敲门声响起，容长锦毫不意外，像是知道门外是什么人，放下筷子起身去开了门。

　　刚开门一道身影就窜了进来，像条泥鳅一样灵活，拦都拦不住。

　　“人在哪呢？”

　　纪寻川一进门就开始找人，他早上醒来看见容长锦的消息都懵了，谁能想到容长锦还会捡人回家，还让他帮忙买鞋子，简直活久见。

　　刚要开始在房子里找人，侧过脸却看见了容长锦额角的纱布和脸上大大小小的淤青。

　　“等会儿……哪个狗胆包天的居然敢打你！好好一张俊脸打成这样，怎么下得去手的！”

　　这下顾不上小孩，纪寻川只看见容长锦往日帅的能迷死一片人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头上还包着厚纱布，简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反正没打输，别管了。”容长锦不想多说，淡淡开口，只是接过他手里的袋子。

　　又问他：“吃面呢，来两口吗？”

　　“不了，我吃过才来的。”

　　知道他不乐意说，纪寻川也识趣的不多问，他向来是以容长锦为先的。只是摆摆手，瞥见厨房里坐着的小孩，注意力又被引过去了。

　　“哎呀，这弟弟长的挺可爱啊，长锦你怎么弄来的，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大街上还能捡到这么可爱的小孩？”

　　“就是太瘦了，跟你一样，什么肉都没有。”

　　纪寻川瞅到人在吃面，一溜烟凑过去看，小孩长的白白的，虽然瘦但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就招人喜欢。

　　可爱？容长锦一想到柳意久昨天的打扮，跟可爱完全不沾边，倒是跟条小流浪狗一样，脏兮兮的又意外地能忍痛，被打过那么多次也没见他哭过。

　　柳意久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人，笑得让人后背一凉，吓得面都不敢吃了。他嘴里剩的一口都来不及咽，当场跳下椅子，迈着两条小短腿，跑到容长锦身后躲着，只探出来半个脑袋观察纪寻川，嘴里还嚼巴那口面。

　　“唉哟跑什么，哥是好人，真的，不信你问长锦！”

　　纪寻川还乐滋滋地凑过来，伸出手就想去摸摸柳意久，眸中透着兴奋的光芒。

　　他是真喜欢小孩子，容长锦也领教过纪寻川交朋友的本事，绝对是天赋异禀。

　　纪寻川在他们家小区，上到八十岁大爷，下到五岁小童都能跟他聊上几句，这家伙简直是社交狂魔。

　　但这一套在一个防备心很重的孩子面前失去了作用，纪寻川表示有些受伤。

　　柳意久没理他，整个人反倒完全缩到容长锦后面去，连半个脑袋也藏起来了，一根头发也看不见。

　　纪寻川看他这样也不逗他了，大臂一伸，搂住了容长锦的肩膀，似是叹气：

　　“说真的啊，我妈要是能给我生个弟弟就好玩了，可惜了。”

　　纪寻川和容长锦一样，都是独生子，他从小就想要个伴，但他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母亲这么多年都没有再找，就守着他一个人生活，从路都走不稳一直把纪寻川养到现在活蹦乱跳的。

　　但他这人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而且时不时就爱犯贱，一旦脑子抽风了就开始缠着他老妈给他生弟弟，每次他老妈都得被气的拿扫帚抽他，一边抽一边骂：“有本事你让你那早死的爹活过来，老娘就给你生，一次生八个够不够？”

　　纪寻川则一边跳脚一边顶嘴，有他在家，家里“热闹”得很，如果说容长锦他们家是家庭和睦，纪寻川家也是另一种鸡飞狗跳的和谐，总之都很幸福。

　　没人注意到身后的柳意久，一张小脸埋在容长锦的后腰上，热源透过薄薄一层布料传到他脸上，把他的脸烘得暖暖的。

　　长锦……柳意久在心里想，刚刚那个人好像叫他长锦，他叫长锦吗？可是他都没和自己说过，。

　　长锦……长锦……柳意久在心里默念几遍，要把这个名字记下来。

　　“废那么多话，过去坐着。”容长锦让纪寻川到沙发那边坐着，打开袋子。里面是一双蓝白色的童鞋，鞋子不是什么牌子货，店家还送了一双袜子。

　　低头看着死死抓着自己衣角的小人，又看了看手里的鞋子，微弯下腰拍了拍柳意久的头，示意他松开自己。

　　“过来试鞋子。”

　　容长锦拿着鞋子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其实自己昨晚上也只是大概估摸一下，不知道鞋子码数合不合适，要是不合适还得拿去换。

　　“自己会穿吗？”

　　本来想着让柳意久自己穿的，但伸出一半的手停住了，那鞋子还攥在手里。

　　柳意久仰头看容长锦，半晌，才摇摇头。

　　“算了。”

　　容长锦也不多纠结，蹲下身子给他穿鞋子。他没伺候过人，动作不熟练，不过想着也就这么一次，以后也不会再见，伺候就伺候吧。

　　柳意久闻言乖乖坐着，他盯着容长锦的发旋，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薄荷味，是容长锦用的洗发水的味道，他昨晚上也用了，但感觉没有容长锦身上的好闻。

　　柳意久觉得这味道特别好闻，悄悄凑近一点，再近一点，直到离容长锦的头发只有两厘米，他深深吸一口气，感觉到鼻腔里全是薄荷味……

　　纪寻川正低头打游戏呢，就听见旁边“砰”一声响，下意识就点了暂停。

　　他抬眼望去，只看看容长锦敦实地坐在地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揉着头顶，还好撞的不是昨晚上出血的地方，他一脸烦躁，小孩则捂着自己的下巴泪眼汪汪。

　　两人大眼瞪小眼，纪寻川只觉得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好笑。

　　“咋回事啊，怎么穿个鞋跟打了二战一样。”

　　纪寻川收起手机起身走了过去，两边的唇角压都压不住，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对不起”柳意久一只手捂着下巴，另外一只手伸手拉了拉容长锦，弱弱的道歉，自己也疼的龇牙咧嘴但不敢哭。

　　“没事。”

　　容长锦淡淡说了声，快速起身，捏住小孩的下巴看了看，下巴好好的，应该没什么大事。

　　容长锦其实有点疑惑，刚才他给柳意久穿完鞋准备起身，谁知道刚准备起来就撞了一块，但他蹲下去时离柳意久的头还挺远的，按理来说，应该撞不到才是。

　　反正没有多疼，算了。

　　穿好鞋，容长锦让柳意久继续去吃东西，自己则进了卧室，又收拾出来两身自己以前穿过的旧衣服装在塑料袋里，至于柳意久原来那一身，出门的时候顺便扔了。

　　半小时后，两人带着柳意久出了门，一路上只有纪寻川的声音，另外两人都不讲话。但纪寻川是个自己都能个自己聊上天的人，路有多长他就讲了多久的话，容长锦偶尔从鼻腔里哼出个音就当做是回复。

　　柳意久坐在后座，两只手紧紧抱着容长锦，他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刚刚容长锦和纪寻川谈话时他听见了。

　　容长锦要把自己送去警察局，柳意久没什么意见。

　　毕竟容长锦收留了自己一晚上，给他洗澡、擦药，还给他买鞋子穿，他们都不是亲人却对自己很好，柳意久很满足了。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送去警察局，但他知道去了警局也找不到他的亲人，最后还是只能把他送回福利院。

　　柳意久不想去福利院，之前去过几次，没两天福利院里有几个比他大的小孩总欺负他，不给他吃饭，还让他给他们当狗，要他学狗叫，他不愿意，每次被送他就又想办法跑出来了，反正都是被欺负，在外面总比被关在小房间好多了，至少外面更自由，反正打不过还能跑。

　　他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容长锦不是第一个对自己释放善意的人，但却是对他做好的一个，让他也生出了想有一个这样的亲人的想法。

　　不过也只是想想，他不会缠着容长锦，一路上他都没说话，甚至在把他送进警察局，容长锦去和警察交流时，他也只是坐在椅子上乖乖等候。

　　事情出乎意料的很顺利，顺利到纪寻川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这小孩居然不哭不闹，甚至还能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和容长锦挥手告别，即使得不到回应。

　　就好像，对这种事情已经习以为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