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犬》纪人真

7、柳什么久

　　等容长锦戴上眼镜时，那小孩已经缩了回去，容长锦这才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在大街上被欺负的小孩。

　　他单手将书包背上，扶着自行车就往外走。

　　走到巷子口时，他才跨上脚蹬，他看了一眼那小孩，他正缩在墙角揉肚子，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容长锦脑子一抽，出声喊他：“小孩，上来。”指自己的自行车后座。

　　听见声音，小孩抬头看他，眨着眼睛，却没动，肚子也不揉了，就定定地看着容长锦。

　　“快点。”

　　容长锦不耐烦了，一双凤眼半眯着，自己头上还流着血，见他不动，语气更冷，仿佛下一秒就要过去把小孩捞起来。

　　如梦初醒般，小孩扶着墙起身，又扯到伤口，一张小脸皱成一团，然后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过来，艰难地爬上自行车后座。

　　他看着容长锦的背影，有点怕自己等会儿会被颠下去，想搂着他的腰。但看见自己脏兮兮的手，又有些犹豫，这人看着脾气不好，要是自己把他的衣服弄脏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自己甩下去……

　　容长锦不知道这小孩内心的挣扎，其实完全是多虑了，在地上滚了那么久，容长锦现在身上也比他干净不到哪去，而且他现在又晕又疼，脑子跟上了一层浆糊似的，根本想不了那么多。

　　自行车一动，惯性作用下小孩身体突然后仰，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抱了上去。

　　车轱辘刚开始转，就有一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腰。容长锦浑身一僵，但也没说什么，就这一回。

　　见他没有把自己甩下去，小孩松了一口气，继续抱着容长锦，自行车不快不慢地行驶着，脸上有一股风吹过来，好凉快！

　　回到家，容长锦感觉自己醉的更厉害了，他跌跌撞撞去洗手间用水洗了把脸，才感觉清醒了些。

　　出了卫生间看见站在门口那个局促的身影，容长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干了什么蠢事。

　　自己居然带了一个小孩回来，不是什么小猫小狗，是个活生生的小孩。

　　容长锦暗骂自己一声蠢，但又没办法，人都带回来了，总不能半夜又将人撵出去，虽然他有那么一瞬间是想的。

　　看这小孩站在门口，左顾右盼，一脸茫然的样子，好像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他又想着算了，就犯一回蠢。

　　想到这，他扭头去了自己房间，找到家里的医药箱，简单处理一下，用纱布把自己头上的伤口包住。

　　还好伤口不大，不然就得去医院了，容长锦可不想在这些地方花钱。

　　处理完伤口，又在柜子最低下找到自己好几年前穿的衣服，还好没丢，在脑海中回忆一下那小孩的身形，应该是能穿下的，要穿不下就只能让他裸着了。

　　拿了衣服，他又回到卫生间门口，面无表情朝小孩招了招手。

　　“过来。”

　　小孩听话地过去，他不知道容长锦要干什么，犹豫一秒，伸出手有些不安地拉着他的衣角。

　　容长锦带他进了卫生间，给他洗澡，小孩应该是很久都没有洗过澡了，但乖得很，不管是给他脱衣服还是搓澡都乖顺地任他摆弄。因为被踢了一脚，小孩肚皮上青了一大块，不敢用力，所以洗的有点费力。

　　对自己无所谓，但面对小孩，他擦一下总要看对方一眼，观察对方疼不疼，怕自己下手没个轻重。

　　“以后别多管闲事，像今天这种事情跟你没有任何关系，碰见了就躲一边去知道吗？”他洗着洗着停了手。

　　“像你这样的，冲上去只有被打的份，人家也不一定会感激你。”

　　不知道这小孩哪里来的勇气，面对比他大那么多的人也敢冲上来，真是不怕死，这就是无知者无畏么。

　　知道对方在关心自己，小孩乖乖点头。其实他也就这次脑袋一热才冲上去的，之前只是偷偷跟着对方，远远看两眼。

　　不过下次再碰上今天这种事还冲不冲上去，他自己都说不准。

　　应该不会吧，这次只是为了报答对方上次给自己吃了一碗面的恩情，他不喜欢欠别人的。

　　见小孩点头，容长锦才继续给他洗澡。

　　有一个严重的问题是，小孩的头发缠在一起，有些打成了死结，一团地绕在头上。容长锦看了一眼，起身拿剪刀给他剪头发，但小孩见他看到剪刀吓得一哆嗦，差点把盆都打翻，只能开口解释：

　　“头发打结了，给你剪头发，不然洗不干净。”

　　小孩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可怕，虽然总是冷着脸，但却是对他好，于是点点头，小声吐出一个字：

　　“嗯”

　　声音很小，小到容长锦差点没听见，他心想，原来是会讲话的，他差点都要以为这小孩是哑巴了。

　　容长锦没帮人剪过头发，手法极其不专业，最后剪出来这块长那片短的，跟狗啃了一样，他自己看了都有点想笑。

　　不过好歹头发短了好洗一点，小孩太久没洗澡了，好半天才洗干净，容长锦手都酸了。

　　给他换上自己以前穿的衣服，一件夏天的短袖，能穿只是有点大了，无伤大雅。容长锦把他的脏衣服收进垃圾袋里，那套衣服都破的不成样子了，而且这小孩穿起来也小了，容长锦打算收着明天拿去丢掉。

　　给小孩扔了块毛巾让他在沙发上擦头发，容长锦自己也进去洗了个澡，等他洗完澡出来，小孩已经擦好头发了，只是一直盯着卫生间的门等他出来。

　　容长锦接过毛巾挂了回去，又拿过药箱擦药，他想了想还是先给小孩擦了。刚才给他洗澡的时候，这小孩肚子上都青了一片，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不少，想来在街上没少挨打。

　　擦药的时候这小孩疼的龇牙咧嘴，泪花都疼出来了，却没叫唤。容长锦突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的那次，被那几个小孩欺负也是这样一声不吭的，想不到这小孩还挺能忍的。

　　给他擦完药，容长锦才开始往自己身上抹，抹一半呢就听见旁边这小孩肚子咕噜噜地响，他看了一眼，小孩捂着肚子低下头，不好意思看自己。

　　容长锦想，自己也饿了，就顺便给他煮一碗面算了。

　　“在这等着，我去煮面。”

　　说完，就进了厨房，没想到小孩是个不安分的，踩着过大的拖鞋跟在他身后，他走一步小孩就跟一步。

　　容长锦也懒得管他，他爱跟就跟着吧。

　　两碗面条很快就煮好，端上桌，容长锦给他拿了双筷子，开始吃面条。

　　刚出锅的面条还很烫，按容长锦这个吃法，不出意外地又被烫到了，他起身倒水，余光瞥见这小孩被烫的舌头都伸出来了，却还一直将面条往里送。

　　这小孩怎么这么蠢，烫也不知道吹一下。容长锦这么想着，给小孩也到了杯水，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也是这个吃法。

　　只是等小孩还要忍着烫吃的时候，伸手拦住他。

　　“吹凉了再吃，又没人跟你抢，不够吃锅里还有。”

　　说完，小孩果然听话，点点头，吃得慢了一点，每一口都要吹一吹才吃。

　　“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容长锦吃完面条开始发问。

　　小孩点头，嘴里还含着面条，说话含含糊糊的，容长锦只听见什么：“柳…九”

　　“柳？刘？”

　　“柳一九？”小孩吃完面条，又喝了口汤。有些不确定地回答，其实他对自己的名字也有点模糊了，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他的名字。

　　容长锦取了纸笔过来，在纸上写了很多名字，都是谐音字：“柳一九”“刘一久”“柳易久”零零散散写了一大堆谐音字，最后在末尾处写上一个“柳意久”，他拿给小孩看，纸上是密密麻麻的名字，让他差点看花了眼。

　　小孩看了半天，最后指着角落那个“柳意久”小声开口：“这个”

　　其实他已经不记得具体是哪个字了，也好久没人叫过自己的名字，他在外面也不告诉别人。

　　但这个人给自己买过吃的，还把自己带回家，所以他愿意和他讲话。他喜欢“柳意久”这个名字。他想，不管他以前叫什么，从今以后他就叫柳意久了。

　　“柳意久”容长锦念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抽出另外一张白纸开始写字。

　　“几岁了？”他又问。

　　“十还是十一，不记得了。”小孩摇摇头，声音渐弱，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几岁。

　　容长锦抬头看了一眼，瘦瘦小小的跟猴一样，年纪应该不大，于是在纸上写下：十岁。

　　容长锦又问了几个问题，等小孩回答后都记在纸上。

　　等问完问题，收了纸笔，他又将柳意久撵到卫生间去洗漱，自己在厨房洗碗。

　　家里只有两间房，一间他爸妈住，一间自己住，思考两秒钟，他决定让这小孩住自己房间，自己住爸妈房间。

　　于是把小孩拎到自己房间后，容长锦抱着一床被子到了隔壁房间，一折腾，这会儿已经快5点钟了，还好今天周末不用上课，不然容长锦觉得自己得猝死在教室里。

　　容长锦累得很快就睡着了，但被他带回来的那个小孩却睡不着，经过这些事柳意久得出一个结论，那个长得很好看的人是个好人。

　　他从坐在床上，把整个房间从头看到尾。房间很小，东西也少的可怜，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旧书桌和一个柜子，东西摆放得很整齐，床单洗的发白，但非常干净。

　　地上和墙面上好多处都有零零散散的红色，他不知道是什么，伸出手摸了一下，好像是油漆。

　　窗子没有玻璃，只有框架，但是现在天气热，风从这里进来特别凉快，他转头把脸正对着窗户。

　　柳意久已经好久没有睡过床了，一时间还很不习惯，不是不安而是激动。往外面看去，还能看见零星的灯光，他摸摸被子，软乎乎的，双手攥着被子一角，忽地将头埋下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要牢牢记住今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