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光和你》渊都原野

3、开学

　　那年的九月，天空依旧保留着夏季的余温，空气中弥漫着未完全消散的暑气。微风轻拂，却似乎也带着滚滚的热浪，让人难以感受到一丝秋日的凉爽。
　　九月一号，东大附中开学。周若曦正式成为一名初三生。

　　第一天，毫无预兆的分班考。

　　措手不及中焦头烂额地写题，终于是把考试给应付过去了。考完还没喘口气，在大家正懵圈中，年级主任老张，一个地中海的“头发遮海”在报告厅的台前拿着麦克风激情盎然地唾沫横飞：＂大家初三了啊，都十五了吧，再过三年就成人了。咱东大附中的孩子没有一个差的，我相信你们知道中考意味着什么。都别不认真听啊，明年这时候想听也没有了。”

　　高淇捅了捅正在背历史的周若曦：“别卷了啊我的神。你这是想考年纪第一的节奏啊。＂
　　周若曦头也不抬地回道：“作为东大附中的年纪第二百五十名，我已经很满意了。你别捧杀我。”
　　“你还二百五？那我成什么了？”
　　高淇环视一圈，大家不是在写题就是在背书，她叹了口气，不情不愿地掏出语文随身宝，开始背“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东大附中作为东泽省中学的三大名校之一，东附的学生也是当之无愧的卷王。在年年出省中高考状元的学校，想躺平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背了一会儿，周若曦抬头活动了下酸疼的脖子，台上老张还在滔滔不绝地对着一千余个埋头苦学的头顶慷慨激昂。她转头看了眼认真背书的高淇，也是进入状态了啊。不想刚欣慰了一小下，就听高淇认真地说道：“周若曦，你说世界上有没有世外桃源这种东西？”
　　周若曦看着她一脸严肃的表情，把嘲讽她白日做梦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想有的吧。”

　　演讲终于快结束了。
　　“现在，我们有请学生代表上台！”
　　“快结束了啊，可以去吃饭了！”高淇也是东大附中为数不多的重心偏移的学生了吧，另一种意义上的热爱生活。
　　“虽然我知道咱们每一届的一千多个学生都能考上高中，但你们去的高中不一定相同。这也就决定了你们未来三年所接触的同学和老师是什么样的，进入的大学是什么样的。……”
　　周若曦观察了一下台上的几名同学——最左边三个男生原来是一班的，那个微分碎盖双手抱胸作低头沉思状的男生叫吴承烁，年级里的显眼包。秉持着不找事不惹事单纯爱犯贱的原则，吴承烁在年级里人缘不错，但同时有着自己独立的小圈子。旁边的寸头眉目清秀，气质独特，一手背后一手拿着话筒，眼神清澈坚定而深邃，眉宇间透出一股尖锐与从容，嘴角总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淡淡的笑。他好像叫张皓然，年级里的学霸，常年位居年级前二十，连第一考场都没出过。

　　“虽然不熟，但看张浩然这气质，肯定胸有成竹，脑有沟回。”
　　张若曦白了高淇一眼：“你这是夸他呢还是骂他呢？难道你脑无沟回？”
　　“你怎么知道我脑子没有褶子的？”高淇眨巴着水亮亮的眼睛一脸无辜。
　　张若曦憋着笑，一脸严肃：“我妈不让我和傻子玩。”

　　右边那个严肃正经的男生叫何家齐，和周若曦住一个小区，平常上学经常　　会碰到。一头偏棕色的头发在人群里很是显眼。
　　“何家齐今天怎么这么板正，我都快不认识他了。”

　　其他几个是别的楼层的班级代表，明显脸生了许多。
　　“看咱班是老班长和白谦雪，在那儿。”
　　周若曦转头看向第二排，一眼就看到黑框眼镜人高马大的“老班长”李洋，旁边的文静齐刘海女孩就是白谦雪。李洋好像对白谦雪说了些什么，白谦雪应着。
　　“白谦雪好像有些紧张啊。”周若曦看着她扭着的手指和略显僵硬的动作说道。

　　“现在来听听咱们同学对未来的规划。你们的理想高中，以后想从事的行业，我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有明确的目标了。有人想说说吗？”
　　大厅里的气氛略显沉重。

　　　　吴承烁抬头看了眼台下，又扭头看着张皓然，指着他手里的麦克风。张皓然举起来递给他。“老师，张皓然想说。”
　　面无表情的张皓然看着两位压不住嘴角的好兄弟，拿着话筒：“我考个这儿高中部就行了。”台下“咦”声一片。
　　“考个这儿的高中部就行了？说话不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吗？”挣扎在留本部还是去分校的分界限的高淇一脸愤怒。
　　“以张浩然同学的实力肯定是没问题的。”老张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浩然你堕落了，年纪前二十考这儿的高中部，辜负了大家对你的殷切嘱托啊。”一直没说话何家齐眨眨眼。
　　“是吧，我也这么觉得。”吴承烁一脸认真。“他应该去人大附中给大家腾个位置。”
　　台下轰然大笑。
　　其实在东大附中，年纪前二百早就被内定好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话筒传到一个个同学手里，很快轮到白谦雪了。
　　“我想留在东大附中，我想考这里的高中部。”白谦雪拿着话筒，不大的声　　音在报告厅里回响着。她转身将话筒递给一旁的李洋，这才松了口气。
　　“我我只想考我这三年以来最好的成绩，对得起我的努力，对得起老师和父母对我的期望，对得起我的未来。我不想留遗憾。”李洋这样说道。
　　台下掌声一片。
　　“不愧是老班长。”高淇感叹。

　　气氛活跃起来了。同学们一个一个拿起话筒，说着自己脑海中一遍遍预演过的未来和理想。在麦克风传递间，对新征程的信心和憧憬也在不断传递着。

　　因为今天没有晚自习，学校六点钟就放学了。“拜拜周若曦，明天见。”和朋友们相互道别后，周若曦拎着学校新发的资料和高淇的投喂出了校门。

　　下午柔和的阳光透过树叶，斑驳地洒在青白色的地砖上。校门口的家长三三两两地聊着天，学校里的学生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形成了一股车流。周若曦过了天桥，买了根原味雪糕，满意的走上了回家的路。

　　宁和公园，一个近几年新建的市区风景公园。张若曦走在公园外圈的人行道上，回想着几年前这条路还全是围着的围挡，感慨怀念起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自己。脚步一转，便走进了浓浓树荫中。

　　凉爽，除了凉爽还是凉爽。路两旁高大的梧桐树伸展着枝叶，极力地遮挡住天空。“这树不少年了吧，还两排，移过来应该不容易。”周若曦心里嘀咕。

　　再往前走，是一个开阔的广场。广场一圈都是梧桐树。突然见到天空，只觉得天很蓝，阳光很刺眼。广场中央是一个很大的圆形平台，棕红色大理石瓷砖铺满整个平台。十几个穿着打扮很是文气，谈吐文雅大方的退休老阿姨在台子上热烈的讨论着什么，时不时拉着对方的手笑着。过了一会儿，一个穿着浅绿色芙蓉长裙，乌黑的鬓发用一根木簪束地脑后，看着五十多岁的指挥模样老阿姨走到前面，开始有条不紊地组织起这台上的十几个人。过了一会儿，排成三队的她们唱出的婉转戏曲声就充盈了整个广场。

　　周若曦不懂戏曲，她只是静静听着，渐渐听入了神。小时候外婆还在的时候，也是爱唱戏的。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就在昨日。

　　那时候，外婆和妈妈会抱着她。
　　那时候，妈妈还在家住。
　　周若曦坐在广场边上的椅子上，沉默地听着。“外婆陪不了我了，妈妈你也不要我了吗？”周若曦抿着嘴，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

　　起身时，已是夕阳余晖满地。

　　周若曦顺着这条路继续往前走，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很大的草坪。这里没有树的遮挡，抬头便是天空。草坪上，五六个年龄不等的人身着太极服转身推掌，动作如同云卷云舒，潺潺流水，细腻从容同时连贯流畅。阳光温煦地撒在他们身上，风、草、树、人在每一次呼吸间，好像都融为一体。

　　周若曦驻足许久，被太极世界的平静与祥和深深触动。沿着草坪边上的人行道继续向前，行人三三两两地结伴散着步。周若曦慢慢地走着，出着神。冰激淋早已吃完，周若曦随手扔掉棍子，欣赏着宁和公园黄昏时如梦境般的美景，享受着被宁静缓缓地包裹着的感觉。

　　走累了，在人行道边的长椅上坐下，吹着晚间渐凉的风，放空着。

　　忽然，一个身影从眼前走过。周若曦不自觉地随着他的身影移动——蓝色卫衣，白裤白鞋，牵着小小的一只白色博美。路灯照在他的头发和侧颜上，发丝在光的透射下仿佛是棕黄色，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投下阴影。他戴着一副白色的耳机，牵着白色的狗，走着。
　　“他是，张皓然？吗？”周若曦回过神，不确定地自言自语。

　　看了一眼表，七点半。周若曦吓了一跳，几乎是弹射起身冲出公园跑着回家。“十分钟的步行晚了一个半小时！但愿他还没回去。”周若曦内心紧张担心着。到了小区门口，七点三十六。周若曦喘匀气息，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东泽大学家属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