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不是我竹马？》云横九派

2、幼年的争吵

　　故事开始的时候，魔域日光明澈，一个叫云澈的孩子从窗口探出身子，伸手拨弄窗外悬挂着的紫色花串。

　　春天刚长出的花苞娇嫩弱小，他拨弄了两下，摘下两片嫩叶便坐回书桌前。
　　将掌心的花汁擦干净，他从书架中抽出一本精致的册子，将施了保护法咒的叶片夹在其中，又放了回去。然后云澈铺开一张洁白的宣纸，开始画书架上的木头小鸟。

　　他在等人。

　　多年以后，他独自坐在阁楼中，身边是无数复杂的法阵机关术图纸。炽魄灯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将昏暗的天色驱逐出去。白驹过隙，钟声鸣响，他也不过是微微抬头，任凭外面的人等待着。

　　作为素以肆意傲慢著称的魔道千机主，他本该为人生第一次等人时的紧张感到含羞。
　　可当他成为千机主，他已经选择遗忘了过去。

　　云澈并非一般的魔崽子。他是前任魔域三长老云焉的独子，一株气性大的紫藤花妖，喜欢独来独往。

　　他今年八十岁，二十岁以前还是棵青嫩嫩的小苗苗，有父有爹，家庭圆满。二十岁那年，云澈的生父鹿兰因误入了黑雾弥漫的九垣，从此踪迹全无，死生不知。

　　云澈的阿爹听闻道侣进了九垣，内心顿时天崩地裂，当即就想随对方一起去了。

　　正值老魔尊重伤垂死，几方势力战火不休，打得魔域四分五裂。眼看着自家老大意志全无，担心自己没了庇佑瞬间变炮灰，手下连忙将刚化形的云澈抱了过来，试图激发老大的求生欲。

　　手下一脸悲痛说，老大，快看你儿子，这么小这么弱，舍得让他和我们一起变炮灰吗？

　　当然不舍得，你死了我儿子也不能死。
　　云焉擦去眼泪，接过一掐就断气的孩子，将计划搁置。先把小澈养大，之后再去九垣。

　　就这样，一晃六十年过去了。
　　花妖云澈从牙牙学语的婴儿长成了一个模样十二三岁、脾气略坏的小少年。

　　现在，云澈正在初花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新到手的典籍，目光停落在一行文字上，久久不动。

　　一串串紫藤花苞滑过屋檐，占据了四方窗棂划出的空间一角。
　　扁扁串串的圆骨碌，时不时轻轻晃动着，在书页上落下斑驳的影子。

　　云澈年幼的脸上满是认真，思维却飞到了荆蕴阁。他不想看书，他想甩一鞭子吓走那个陌生人，然后大声宣布：“我才不需要外人，有傀儡可以服侍我，一只妖我也能过得很好。”

　　然后，他将准备好的手镯扔向阿爹，独自跑到后山上晒太阳散心，等晚上阿爹主动低头过来安慰自己。

　　可云澈没有这么做。

　　云焉的居室中堆满了画卷。
　　冰山雪狼毛制作的笔，遇水不散的空山晞墨，千年不腐的萱纸，一点点勾勒出鹿父的模样。

　　不思量，自难忘。
　　云澈一字一句地读着诗，回想起幼时拂过自己芽苞的温柔触感，有些伤感。

　　为了让阿爹放心地去九垣，云澈同意了收徒计划。

　　如今，他一只妖待在初花台上，岁月静好地看着书，等那个千挑万选出来的十全十美之人走进来。

　　呵，今天是等待竹马师弟的一天！
　　你小子最好真是个十全大美人。

　　*
　　从幼时起，云焉便常常抱着云澈，坐在盛开的紫藤花下，喃喃道：“等到你二百岁成年了，我便去寻找你阿父。所以你要认真修炼，届时，即使我不在魔域了，也无人敢欺你。”

　　云焉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可以托着清风流浪到远方。

　　云澈仰头看着云爹，云焉抬头望向天空，视线追着翘起的藤蔓去向天边的流云，一抹化不开的情绪在明镜般的眼睛里轻漾。

　　“哦！”
　　云澈一脸淡定。

　　“唉，你怎么这么淡定。以前还会这个担忧我和你阿父一样一去不复返，各种劝我不要去，现在就一句哦。”
　　听到云澈的回答，云焉低头，以袖掩面、假意哭泣，说：“果然，孩子大了，就不知道心疼爹了。”

　　嘤嘤两下，看到云澈不理自己，云焉充满怜爱地摸摸云澈毛茸茸的脑袋。
　　他下定决定道：“我想好了，修炼不能松懈，但也不能无视你的情绪价值，要提前培养个人陪你。有他在，就不用担心我离开后，你一只妖会寂寞。”

　　又手欠弄乱我头发。
　　云澈瞪了阿爹一眼，一时间没听清云焉说了什么。

　　云焉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中，“我家小澈这么聪明这么好，一定要找个十全十美的人才能放心。选人的条件，我已经想好了。”

　　“首先，修为和悟性要高，能挡刺客能揍人，还可以帮你制作机关。但不能太高，万一对方压过你就不好了。”
　　“其次，样貌要俊朗，性格要温雅又不失锋芒，带出去有排面，也能帮你怼那些阴阳怪气之徒。”
　　“然后……”

　　絮絮叨叨了一大堆，俨然一副为孩子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模样。

　　云澈拍开放在头上的手，果断拒绝道：“我才不要。”

　　“你去找阿父，我又不是不同意，干嘛非要在我身边塞个陌生人，我一个大活妖又不是不能自理。”
　　“我现在还小，修为是有点弱，但我又不会一直弱。再说，魔域中哪个不是心怀鬼胎之辈，无缘无故一个陌生人，谁知道对方会不会隐忍蛰伏数百年，等你离开后就联合其他长老夺我的权、抢我的地盘。”

　　实话实说，有理有据。
　　云澈十分地理直气壮。

　　看着浑身抗拒的云澈，云焉表示理解。

　　然后，云焉开始苦心劝道：“今时不同往日，魔域风气渐好，也不是全是穷凶极恶之人，多的是迫不得已修炼魔功的可怜人，就像你爹我。”

　　可怜人?
　　你一个心志坚定，从修炼就在魔道功法上撒丫子狂奔的人，也好意思说自己迫不得已。
　　云澈瞥了眼自家老爹。

　　“何况，我是魔族三长老，你从出生就是个魔崽子，找小伙伴不看魔域，指望仙道那帮混球嘛。”
　　云焉十分坦然。

　　隐忍蛰伏确实是个麻烦，不如选个天资顶尖的，天天画魔尊之位的大饼，而我家乖崽安安稳稳做研究就好了。
　　云焉思维歪了一瞬，开始认真思考这个念头的可行性。

　　“那又怎样。”
　　云澈断不松口，道：“说什么做同伴，搞得跟童养夫似的。阿爹，你不会是打算让我也找个竹马当道侣吧?”

　　变态呀！
　　云澈用怀疑的眼神谴责云焉。

　　“绝无此事！”
　　“我与阿因真心相爱，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岂是随随便便一个人就能复刻的。就算你是我儿子，也不能如此看轻我与阿因的感情。”
　　云焉坚决否认，没有就是没有，怎能凭空污人清白。

　　云焉解释道：“我只是担心你日后会心生寂寞，这才想着找个同龄人陪你。”

　　纵观魔域，魔尊之子陆休与云澈年龄相仿，但魔尊不喜陆休，不好与其接触。
　　四长老闭关不出，其门人弟子个个坚持走冷漠低调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路线，对待外人客气礼貌地谈不上几句话。
　　大长老和二长老针锋相对，都想拉拢云焉和对方斗。门下之人惯于心计又多是动物妖，私下蔑视云澈花妖的身份，惹得两人心生厌恶。

　　环境太糟糕，孩子身边连个同龄人都没有，只能从新魔修中挑了。
　　云焉默默鞠了一把泪。

　　云焉正言道：“阿爹准备从小魔修中挑选个不错的收为弟子，这样就不怕你寂寞了。”

　　“我都说了我不要 ! ”
　　争论破裂，一拍两散。

　　云澈怒而拍桌子，头也不回地跑到后室，狠狠一关门，气咻咻地去倒腾自己的木头机关了。

　　隔着曲曲折折的走廊，云焉望着跑开的小小身影，长长地叹息一声，有些低落地感慨，孩子果然大了，脾气越发渐长了。
　　修长挺拔的身形，在翠意盎然的庭院中，显得格外萧瑟。

　　不多时，云焉敛去失落的神情，拂袖摆出一套茶具和配料，如玉的面容显得冷气逼人，整个人开始慢条斯理地泡茶。

　　青玉盏中放一半鲜奶，两匙牛乳，十粒熟糯米丸子，三滴紫藤糖浆，最后倒入泡好的茶水，混合均匀后再摆上三朵盛开的紫藤花。

　　一盏花茶，一盏清茶，两三碟软和的甜糕点心。小澈出门消气时，可以直接吃两口再去散步。

　　我真是个贴心的好爹。
　　云焉不由得被自己感动到了。

　　放团灵力覆在石桌表面，云焉给云澈捏了个传讯灵蝶后便转身离去，前往宫殿处理事务。
　　踢开软软的云朵靠枕，云澈一把将扑腾蛾子丢进机关匣中，继续气鼓鼓地拼着机关小鸟。

　　*
　　时光无忧，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

　　云焉心仪的弟子也新鲜出炉了，即将与云澈见面。

　　灵力的波动传来，铃声响起，打破一室的寂静。
　　云澈收回飘远的思绪，垂眸看着手中的古书，整株花妖显得冷漠又疏离。

　　好师弟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