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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凤头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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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地方妖气很重,外头站了几个皇家雇的道士。他们也认识百里将军,知道得罪不得,便让他进去了。
我是作为百里送离乡下的表妹随他进去的。
老道士画符破开结界。
我一进陵园就被一股浓重的气体堵的呼吸不了,再走几步皮肤就疼的厉害,我虽不信妖魔,但听我爹说姚方禾大概是个会巫蛊的女子,可现如今发现不仅仅是巫蛊,她似乎乎还通一些妖道。
街市上流传的话本儿也有这方面的内容,我都是当杂谈来看的。
我说为什么不将这些罪臣随便埋到什么荒郊野地,还要修一座陵园,原来是死后也不得安息。
外头的天色是白的,陵园里头却是黑乎乎的一片。
“疼吗?”他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我在窒息中寻得一丝清明,竟觉得无比安稳,他是神躯,他不怕,可我怕。
我的皮肤开始流血,也幸亏是秋天,穿的不少,可我仍能感觉到血和衣服布料沾在一起的感觉。
“你怕不怕,怕了现在我们就回去。”
“不怕,我不怕,我要去找我的家人。”
他忽地攥紧了我的手。
他知我现在痛苦的很,“你最好是,再往里头走妖气只会越来越重,里头也好多茉国朝廷里的守墓人,我既然说你是我的表妹,那在他们眼里你也是个神,你不能怕,不能哭。”
我越疼抓他的手就越紧。就这样我俩并行穿越墓碑,来到姜家的坟冢前,我立时忍受不住,就要扑过去。
那过去五年夜夜重复折磨我的梦魇,我的爹娘...我的亲人...
百里送离反抓我的胳膊,死死的扣着,疼的我保持理智和清醒,我不能过去...否则阿乖就白替我去死了...
姜府墓碑的最后一排站了两个人,抬着一个蒙白布的人,那两个道士见了百里送离眼神很是冰冷,他一个为乌兹国效力的将军天天被淑贤太后中了魔似的挂在嘴边念叨,虽不敢冒犯,但他们总以为茉国如今一切的不景气都是源自于他。
“太后传信来说,此女由百里将军亲自下葬,那便请吧。”
“你们退下去吧。”
我看见那两个渐行渐远的道士,直到消失不见。
我掀开地上那人的白布,那张小脸已经被火烧的面目全飞,但我认得她,虽然隔了五年,虽然她已经冰凉...我颤抖的要摸上她狰狞的脸,原本这张脸也是光洁可爱的。
她就是我妹妹啊。
“别哭,他们没走远。”
我还是控制不住的泪盈于睫,“把眼泪收回去!”
许是我现在过于悲伤,他看了我一眼,语气放轻了些,依旧不减厉色,在我耳边小声道,“那些守墓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能回来,看你哭成这样算什么回事儿。”
言毕,他伸过来一直胳膊,我不明所以也不及思考的一把夺过他的胳膊撸起袖子,一口咬在他的经脉分明的小臂上,恨不能将我心里的苦,我肌肤上的痛全全泄在他那胳膊上。
我是发了狠的咬,咬破了他的皮肤,有血腥味儿蔓延上我的味蕾,他额筋暴突却不做声响。
都是朝廷的错,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至亲之人一个一个离开我,为什么现在连哭都要看别人的脸色。
在这令人窒息的妖气中,我渐渐没有力气再咬他。
百里送离咬着牙忍痛,继续宽慰我道,“我听人说是白香村的村民告发的。”
白香村是我祖母的家。
我得回去一趟了。
他从我的口中解脱出来之后,站起身来,“这里妖气太重,妖气食人魂魄,你的那些家人被封在这里的时间太长确实是魂飞魄散了,不过这个孩子,我可以留住她的魂魄,渡她从这里出去。”
我呆呆的坐着,像个事不关己的看客,忽然捂着脸笑起来。
他并起两指指在阿乖的百慧处,不一会儿指尖出现了一团蓝光,那是阿乖的魂儿。
他将她放进自己的衣裳里头。
拽起来我,“一会儿要走了。”
他把阿乖的身体放进棺材里,下了葬。我眼看着她的身体被埋在地下,一个白眼儿昏了过去。
准确的说是我太缺氧了,快要出凤头陵的时候,我神志不清的做了个梦,我梦见我的魂魄在一个无底黑洞里头游荡,至于去哪儿不知道,至于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就像一个没根的浮萍什么都抓不到,只能随波逐流。
我能感知道这割肤的妖气在侵蚀我,我知道我依旧没有出凤头山,只是不再那样窒息,我微蹙眉头抓上了一个人的手臂。
这会不会就是我的根呢,这个人是百里送离吧,他不是神仙吗,对,他是神仙,我不会死的,他会救我,我慌张的摸我胸前的竹哨。
有人抓住了我慌乱而无措的手,继而我觉得唇上一热,有气自他口中渡进我的体内,然后不再窒息。
我们出了凤头山我的意识恢复过来,皮肤也愈合起来,我和他一并坐在轿子里。
“阿乖呢?”
“送她自由了。”
“谢谢。”
我们沉静了很长时间,我先微动唇际道,“百里将军,你娘子的病情...”
我怕他伤心,没说完整,“你随我回去取九月花吧。我得再求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儿?”
“我想去一趟白香村,我想知道他们为何告发阿乖。”我虚弱的说。
“行。我陪你去。”说完朝外头喊了一句,
“掉头,去白香村。”
“然后呢,你陪我这最后一趟了吧,我给你九月花之后你是不是就不会再过来了?”我的语气有些急了。
“我不是给你竹哨了吗,你有危险我就会来。”
“我吹了不知道多少次,你也没有来。”我蹙起眉头向他抱怨。
“我能感觉的到,你吹过来的哨音气流平稳,没有危险,我就不会去。”他看了看我,继续说,“还有你,放下大小姐的姿态这才能活下去。其实这世道没有人过得好。”
我点点头,“你说我有大小姐架子,我确实是有,可从我一入门的时候便没有了,我修习,打架,喝酒,我学着洗衣服,我...我忍受不了那些恶劣的同门师兄,我故意诱惑他们被赶到梵净山...我被困在那个竹林间,独自一个人,抄着经书,吃着斋饭,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日复日的希望,日复日的绝望,还有...还有晚上,一闭眼睛就是五年前的姜府,我已经好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生觉儿了...”
我冷笑一声,“我上辈子定是个十恶不赦之人吧。”
他亦学着我冷笑,“你去街上随便拦一个人,哪个不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可怜的人,自顾自怜最是无趣。”
“好好好,你是个活了近几千年的老神仙,见惯红尘俗世,悲欢离合,我一介凡女不过活在这世上十几年,参悟不透,也不想参透。”
我们谁都不能说服得了谁,索性又谁都不说了。
大概到了山路颠簸的时候,他一活动斯哈疼了一下,掀开自己袖子上的伤疤,我正与他触目,他顺着我的目光接了下去,“你看看你的牙,真是尖锐。”
我赧然别过脸,“抱歉。”
“要是我不递过去,你得哭个稀里哗啦的。”
我默然,抬眼看他,认真的唤,“将军。”
顿了顿复又开口,“将军,你这样薄情的人,可曾真正的为谁伤情过,可有为谁落过泪,有些时候还真是羡慕你的自若呢。”
他看了我半晌,像是不会活动一般。
我想起来了,他的娘子,能让他如此卑微伺候我的那个奇女子,“对,你娘子,我忘了,我还真想见见她是什么样的人...”
他立马封住了我的话,“不曾。”
不曾,是在回答我上一个问题吗?
“那...”我整个人都蒙住了。
“订过亲不代表相爱,更何况是指腹为婚,过去的九百年我不曾伤情过...”
他活着只是为了早日解放族人,除了这点,他没什么多余的感情。
我不该打听人的私事儿,换了一个话题,“你说每个人过得都很难,你是神仙的对吧。”我再三向他确认。
他就那么看着我,不说话。
哦,那是了,其实他救了我那么多次我该信的。
“将军,你是否也有难言之隐呢?”
他掀开帘子看看窗外车行到何处了。
旋即与我娓娓道来,他是坦诚的,将那一贯高高的领子扒拉下来,我看着上面青色的图腾甚感疑惑。
“我是神仙,却是神婢。”
“神婢?”
我当他是来人间历练或是专门帮我才下凡的。
“我的祖先叫百里慕,原先是在天宫当神官,因为他十二岁便能高中状元,入朝为官之后,又不出三年连升到四品,百里慕文武双全,除了谋略以外带兵打仗亦战无不胜,这样突出的人势必要遭人妒忌,其他党羽暗中调查,这一调查才发现他竟然有两个神根,从创世以来并没有那个神仙两个神根,便吓了一跳,将他当成怪物,那些大臣连夜上折子说百里慕偷其他神仙的神根,至于如何偷他们也不知道,总之百里慕被按上了个贪污罪名,后来又有朝臣不满祖这样的结果,说天君也只有一个神根,他偷了一个变可逾越天君,又给他按了一个谋逆的罪,斩了首级,全族流放。”
我那时候不知道这故事我那乳娘讲了不知道多少遍,若我此刻还在天界定会让她闭嘴。
“在押解他家人的时候才发现,百里一族全部都拥有两个神根,神官们大惊,觉得这忤逆天道而生的东西,有朝一日定会毁天灭迹,可他们不知道的是,百里慕的魂魄并没有完全的散尽,他的妻子在流放途中生产,生了个儿子天生是缺了一魂的傻子,百里慕的魂魄得空钻了进去。那孩子两三岁才变得健全,长的稍大一点儿的时候偶然中得到了一把神剑名叫彻霄,他不知道那原本该是他爹爹百里慕的佩剑,百里慕用这把剑杀了好多的魔兽,不管从哪里看都不愧对三界,那个小孩儿又长大了,渐渐的有了百里慕的记忆,发誓要给父亲讨回公道,他有次梦里走火入魔,用这把彻霄剑杀了不知道多少神仙,彻霄剑原本不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剑,它是支撑三界彻天贯地的神器,原本认百里慕为主人便是看中他豁达正直的脾性。现如今这把神器业障太深,扰乱了天道,当时天地颠倒,天塌陷了,黑乎乎的缺了一角,洪水从那里泄出流向人间,地下的魔族也没有好到哪里去,魔族不断的上升,有火红的岩浆喷出来,人间变成了炼狱。当时的天君用自己的日华祭了彻霄剑,阻止了这一切的发生,三界恢复以后,彻霄剑便重新立于天地之间,隔开界和界的秩序,神官大怒,将百里一族削去神籍,发落人间永远不得召回,除此之外族人每到夜晚便眼盲且疼痛,皮肤碎裂流血。”
我听了这个漫长的故事后大惊,“你呢,你也是吗?”
“我不是,但我却一开始体验过那是怎样得折磨,我...我成了族长之后...我的族人为我护法,免受了这罪。”我看着他那样镇定自若的人竟几欲停顿没说下去,不免心下凄凉。
“你可知我每夜看着他们饶是疼痛难忍却依然为我护法是什么心情吗?”
他再度哽住,“不过,三千多年了,我们也摸索出了一些方法。”
我天真的问,“什么方法,我能帮得上忙吗?”
那你可太能了。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们要找纯阴体的人,让他帮我们一个忙才行。”
哦。我那时候有些恨,自己太过弱小帮不了他,后来才知道这想法真真蠢得可怜。
我们下车的时候,天色已经近昏。
我再次来到了阔别多年的白香村,百里送离引着我,走了百十来步指了一户人家,“就是这家告发的。”
我想也不想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冲了进去,那一户人家没有大门,我进入的很顺利,一张小木门虚掩着,破破烂烂的,不说漏风,我觉得百里送离跺一脚都能给它震碎了。
我二话不说得推开门,看见了一对母女,母亲躺在病榻上,女儿在一边儿喂粥,那粥水稀薄不见几粒米,旁边还有一个馊了的馒头,上头绕了好些苍蝇嗡嗡嗡的。
这小房子又脏又小,还有一股莫名的难闻的味道。
那与我差不多大的少女站起身子惊讶的看着我和百里送离这两个不速之客。